1
很多年以後,周珊跟畢沐之間的關係早已經不像大學時那樣親密了,但是每次兩人聯繫,周珊總還是會把那一年那一天她在畢神的俱樂部廊道里看見的那一幕重複一遍,最後來句總結——沐沐,你真是把欲擒故縱這一招學到了極致。
2
神啊神,你讓我上來房間等著,可是房門鎖了,我沒門卡啊……
畢沐在七樓廊道里徘徊,心裡嘀嘀咕咕的,進不去,又不敢沒等到他就跑掉。
其他少年棋手都在下面樓層練習,這裡空蕩蕩的,光線明亮,寂靜得令人不適。
也不知道畢神會怎樣處理樓下的事情,那個無知又粗魯的男人,真是越想越讓她覺得討厭。
自我掙紮了良久,畢沐終於鼓起勇氣回到電梯前按了向下鍵,她想回到「事故現場」去瞧瞧情況進展如何。
清脆的一聲「叮」之後,電梯門緩緩打開。
拉著背包帶、無聊到在揪衣角的畢沐看見電梯裡的人後,張了張嘴,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才低頭喊:「……堂叔。」
畢延京不戳穿她想跑掉的心思,沒說話,逕自往他的房門口走去。
畢沐撫了一下額角,懊惱不已,跟在他身後,也不敢說什麼。
走太急,神都停下了,她卻還往前,不可避免地撞到他後背。
畢沐簡直想把自己扔到樓下去!
怎麼這麼急躁?總是在他面前犯蠢!
畢延京沒開門,而是回過身,靠在房門旁的牆壁,一言不發地看著面前低著頭滿心忐忑的女孩。
方纔的事情,如果不是發生在他的地盤,如果那一群人的素質都不夠高,她一個小女生,指不定要被別人欺負成什麼樣。
即使在他這裡,她都被人推了。
而畢沐,只知道畢神很不悅,但具體不清楚他到底在不悅什麼。
大概……是因為她太多管閒事?
她的衣角都快被自己絞碎了,低著頭一直不敢看面前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又低聲喊了一句「堂叔」。
「公眾場合跟人起爭執,畢沐,你很大膽?」
他的語氣有點冷,畢沐下意識蹙眉,抬頭看向他,脫口而出:「那個壞蛋污衊你,我差點氣哭了!」
她的眼圈還紅著,雙眼光亮光亮的,聲音裡的激動掩飾不住。
像是平靜湖面突然落入了一顆石子,沉悶又不經意地一聲「咚」。
畢延京還沒看清自己心裡的漣漪是如何泛開的,身體就已經率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把面前人拉進懷裡,修長五指攬著她腦袋,摁在自己胸口處,「你傻嗎?別人不知死活污衊我,你有什麼好哭的?」
聲音恢復了平常的磁性慵懶,就在她頭頂。
畢沐的瞳孔瞬間放大,腦袋貼著的位置,正好是神的心臟,暖呼呼的。
沒人說話,沒有聲音,只有越來越響、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一定是她自己的,但是誰來告訴她現在該怎麼反應………
腦子糊了幾秒,畢沐慌慌張張地伸手試圖推開他,手掌一觸到他胸膛就像觸到了火焰。
她手足無措,話不成句,邊掙開邊說:「堂、堂叔,我、我……」
懷裡人的掙扎和推開意圖那麼明顯,畢延京怎麼會不知道。
他挑了一下俊秀長眉,鬆開手,放她離開,讓她從自己懷裡退出去,退回正常的安全距離。
兩人站在房門外的廊道里,相對無言。
她險些潰不成軍,他撐著雲淡風輕。
從電梯出來之後一直躲在轉角處觀察情況的周珊,此時捂著嘴,一副見到了外星人降落的表情。
3
畢延京沒開房門,畢沐也沒敢打算進他房間。
他打破略顯尷尬和曖昧的氣氛,轉身往回走,語調不冷不熱地問她:「餓了嗎?下去吃午飯。」
畢沐咬了咬下唇,跟上他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堂叔,我跟同學約了去新天地吃壽司,能……先走嗎?」
問完又解釋性地補充了一句:「嗯……今天是她生日,她念叨那家壽司店念叨很久了。」
畢延京再次挑眉,連帶著上揚的眼角都更加上揚了幾分。
急著逃,這是怕他了?
這樣就怕了?
那以後怎麼辦?
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膽小嗎?
剛剛跟人爭執不是還挺大膽嗎?
到了他這裡怎麼就這麼不經嚇?
「玩得開心點,早點回學校。」他不動聲色、一如往常一樣隨口囑咐。
「哦,好的,堂叔。」畢沐舒了一口氣,因為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不愉快。
兩人的腳步越來越近,躲在轉角處偷聽的周珊的再也不敢聽下去了,急急地跑進樓梯間,等他們進了電梯才出來。
天啊,沐沐你個傻同胞
不但推開了畢神大人,還拒絕跟他一起用午飯,還拉她躺槍!
今天根本沒人生日好嗎!也沒有約定什麼壽司店……
沐沐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膽小!還是說……你是在欲擒故縱?
周珊想到這裡,頓時覺得驚恐。
如果真是欲擒故縱,那畢沐……藏得也太深了。
4
把神的東西還回去之後,畢沐給周珊發了微信,站在俱樂部外面等她。
方纔,畢神身上的清幽茶香彷彿還縈繞在鼻翼間,想起那幾秒,她的臉又熱了起來。
她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一樓內的大廳,正好對上林照往她投來的視線。
畢沐緊張地朝他笑了一下,生怕自己的神情洩露什麼,立刻把頭轉回來,總覺得像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而且還是被人全程圍觀了的那種。
可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她……主動抱的呀……
心情神思被自己攪成一團亂麻,畢沐伸手拍了拍臉頰,自言自語:畢沐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他是神,你怎麼敢往奇奇怪怪的方面想!
「沐沐!」周珊出來了,硬是把心中的八卦之火壓了下去,想著回寢室之後慢慢拷問她。
畢沐當然沒跟她說起壽司店的事,因為那只是個臨時編出來的藉口。
倆人回到學校之後,周珊對其他兩位同胞說了自己看見和聽見的,繪聲繪色,畢沐根本摀不住她的嘴。
於是乎,畢沐就被逼著解釋當時為什麼要推開畢神大人,以及為什麼要找藉口逃掉而不選擇在俱樂部吃午飯。
情急之下,她慌不擇路地說了句:「他是我堂叔啊,你們想什麼去了!」
眾人這才想起她跟畢神是親戚這回事,遂放棄拷問,齊聲了悟地「切」了一聲,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畢沐站在寢室中央,有一霎恍然。
真的因為……他是她堂叔的緣故嗎?
自己不是……越來越討厭也越來越害怕別人把她跟畢神當做親戚的了麼?
可是為什麼會討厭害怕呢?
今天那個,又到底是什麼情況?
哎呀,真是越想越亂!還是不要糾結了。
反正她是畢神的棋迷,也可能就只是棋迷。
5
雖然在回學校的路上聽周珊說了一下當時俱樂部一樓事件的後續發展,但在國象論壇上看到詳細描述時,畢沐簡直後悔到不能自已。
當時怎麼就沒有大著膽反抗畢神的「命令」呢?那樣就可以留在現場看了啊。
據說,畢神讓那位罵人的業餘棋手自由挑選挑戰方式,那男人選了三局兩勝制的慢棋賽,然後極「光榮」地以平均每局三招就輸的方式敗得一塌糊塗。
手指敲著鍵盤,畢沐在那個論壇帖子下習慣性地水了一貼——「嗷,我的神!」
6
十一月下旬開始,天氣漸漸變涼。
Z大各級的期末考核也慢慢逼近,畢沐一直是寢室的筆記擔當。她們修的是會展經濟與管理,知識點繁瑣、跨度廣,整理起來也費時間。
她的娛樂活動只剩下關注國象界內各類新聞和玩玩剪紙,剪紙是她在高二那年暑假開始學的,玩著玩著,在同學間也小有知名度。
BU俱樂部的聲名在畢神的個人效應和影響下,從國內新秀場所向國際一線平台發展,當然,它的快速成長,也與它本身成員們的出色優秀息息相關。
國外有媒體開始預測,將來中國實力最強的職業棋手團體,可能不會是一貫以來的國家隊,而是BU俱樂部那隊少年棋手。
畢沐看著他們從國內聯賽打到洲際錦標賽,心裡邊兒高興,常常一個人盯著手機上的體育新聞就傻笑出聲。
十一月最後一天,她抱著一堆資料書去學校圖書館還書,迎面就遇上了剛跟同學打完球的高樂銘。
根本來不及躲好嗎……
「沐沐啊!」高樂銘想逮她不是一天兩天了,讓同學先走,自己朝她走過去,「上次我在食堂叫你,你咋沒反應呢?」
畢沐哈哈笑了兩聲,「團長,我那什麼,先去把書還了。」
她說完,身還沒來得及轉,就被高樂銘攔住,「沐沐啊,我記得……十二月八號,是你的生日對吧?」
「啊?」怎麼說到她生日了?他不是一直想讓她幫校記者團從畢神身上挖點八卦什麼的麼?怎麼好端端地,繞到生日問題上去了?
畢沐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高樂銘揚眉笑了笑,「那天,我幫你過生日吧。」
什麼?!
畢沐忍不住問了句:「團長,你最近……身體還好吧?沒有發燒之類的吧?」
「不是……我的語氣跟神情這麼不真誠嗎?令你感到如此難以置信?」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解地問:「主要是……為什麼呀?」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我的生日也是在那一天。」
畢沐繼續懵,「然後呢?」
高樂銘攤手,「你不覺得很有緣分麼?」
「沒、沒覺得啊。」一學校這麼多人,同一天生日的不在少數,算什麼緣分。
高樂銘放棄解釋,只說道:「反正那天我等你就是了,可別放我鴿子了哦。」說完就轉身走了。
畢沐看著他背影,蹙眉想了想,今天是愚人節嗎?明明不是啊。
回寢室後,她把這事複述給同胞們聽,她們得出的結論更是詭異——「高樂銘暗戀你良久了,沐沐。」
畢沐:「…………」
太荒唐了,她簡直丈二摸不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