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老家在離海城不遠的小縣城裡,因為地方小,所以藏不住什麼秘密,誰家的男人打老婆,誰和誰離婚了,誰家的媳婦兒潑辣,大家都一清二楚,不像是海城,鄰裡之間都未必認識。
金秋的父母看到徐哲送她回來的時候,意外地不得了,而金秋一句話都不想說,也什麼都不想解釋,所以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門裡。
是徐哲和她的家人解釋了來龍去脈,也沒有忘記委婉地提醒他們,她可能遭遇了某些不幸,希望他們能夠多包涵照顧,警察當久了就有職業素養,他以上這番話是基於一個警察的身份說出來的,比較客觀公正。
想了想,徐哲又說:「我和金秋是朋友,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再給我打電話好了。」他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金媽媽已經完全驚呆了,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倒是金爸爸連連道謝,一關門,就聽見金媽媽哭了:「我的阿九,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她傷心了半天,想起女兒獨自關在房間裡,又擔心地要命:「阿九,阿九,讓媽媽進去。」
金秋不肯開門:「我想睡一會兒。」
金爸爸拉開她:「你讓她一個人待著吧,她肯定心裡不好受。」金爸爸全名金壽,是金家五姐弟裡的老四,為人老實木訥,這會兒想起自己的女兒遭遇了這種事情,他何嘗不心痛。
「你說,阿九會不會想不開?」金媽媽叫姜萍萍,有著所有女人的通病,愛胡思亂想,所以金壽馬上就斥責了她:「你胡說什麼,我們阿九……」
他也說不下去了,走到金秋房門前:「阿九,我是爸爸……」
「爸,我想睡會兒。」金秋的聲音帶著疲倦,金壽不便多說,拉著姜萍萍走了。
金秋依舊躺在她少女時期的床上,母親將她的床鋪和書桌整理得很整潔,桌上天藍色的台燈,壁櫥裡的言情小說,堆在角落裡的玩偶,還有床上卡通的床單,都讓她有一種放鬆感。
這是她的家,她在這間小房間裡,度過了之前的二十余年,這裡的一切讓她覺得安全而親切,所以她躺在床上沒幾分鍾,就沉沉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得踏實多了,她狠狠睡了十二個鍾頭,急得金壽和姜萍萍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幸好她一覺睡醒就覺得肚子餓,下樓去找吃的。
姜萍萍一夜沒睡好,聽見響動就出來了,就看見女兒燒泡面吃,她連忙說:「我給你燒點粥,別吃泡面了。」
金秋一聽見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聲「媽」,就撲到姜萍萍懷裡痛哭起來,姜萍萍摟著她,嘴裡不住喊著「女兒女兒」的,金壽也跟著出來了,看見他們母女倆這樣,又重重歎了口氣。
金秋緩了好一會兒才坐下來喝粥,金壽和姜萍萍不敢問起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找些別的話題來說:「慢點吃,明天想吃什麼,我去買。」
「什麼都好。」金秋吃了粥,覺得好多了,但是依舊不想多說什麼,「我再睡一會兒。」
能吃能睡就是好事,金壽拉了一把還想說什麼的姜萍萍,讓她回房去了。
金秋去浴室放了熱水準備洗澡,她腳上還有傷,紗布不能沾水,幸好家裡有浴缸,可以慢慢泡澡。
她剛關上門就看見白瑄正在背後東張西望,她不敢說話,比了個手勢讓他過來扶著自己,「閉眼。」
白瑄這個時候也不敢耍賴撒嬌,乖乖閉著眼睛,金秋扶著他跨進了浴缸,他一聽入水聲就睜了眼睛,就見她躺在浴缸裡,身無寸縷,金秋瞪他一眼,用毛巾擋住,他撥了撥水,小聲道:「我幫你洗吧。」
他目光裡盡是憐惜和愛護,並無旖旎之情,金秋也就歎了口氣,讓他去了,白瑄小心翼翼摸著她細嫩的手臂,拿指肚摩挲著,好像她是塊豆腐,一碰就會碎了似的。
金秋看他那緊張的樣子就好笑,他卻一點兒都不敢馬虎,洗得別提多認真了,她又覺得難為情,推開他:「好了。」
「別動。」他往浴球上到了沐浴露,給她從脖頸往下抹,眼看著劃過小腹要往下去了,金秋把腿並攏,他低低一笑,也不戳穿她,替她洗了澡又換上了乾淨的衣裳。
這下好了,他又一次把她看光光,還如願以償全摸了個遍,只是這一次金秋心裡沒有什麼抵觸了,讓他扶著回了臥室。
只是這一會兒卻怎麼都睡不著了,她拉著白瑄的胳膊,依靠在他肩頭不說話,白瑄怕她心情不好,時不時注意著她的臉色,絞盡腦汁想哄她開心:「老婆,你瘦了。」
「……有嗎?」凡是女人,沒有不關注身材的,金秋也不例外,天天坐在辦公室裡,她都覺得自己腰粗了不少。
白瑄很肯定:「嗯,胸大了!」他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好,馬上閉嘴,生怕她又要發脾氣,誰料金秋這一次反倒是抿嘴笑了笑,又問:「真的?」
「當然。」他垂涎欲滴地俯視著她的胸,夏天的睡衣又薄又露,金秋這件吊帶裙自然不例外,露出了一道事業線,他偷瞄很久了。
金秋見他那模樣活像是小貓見了鮮魚,金毛犬見了肉骨頭,就差在那裡搖尾巴了,所以她故意道:「你看哪裡呢?」
他像只小狗似的往她胸前又嗅又蹭:「好香。」他舔著她j□j在外的肌膚,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金秋撓撓他的耳朵:「別鬧。」從前他若是這麼鬧,她肯定會想,這樣不行啊多不好啊,心裡別扭著呢。
但是現在一看,就會想——我的男朋友腫麼那麼可愛!她好喜歡他這麼蠢萌的樣子好嗎,太可愛了有木有?!
白瑄一個用力就把她壓在床上了,金秋在房間裡不敢大聲:「別鬧,這裡隔音不好,會聽見的。」
白瑄哼哼了兩聲,不肯起來,摸著她的腰蠢蠢欲動,金秋把一旁的毯子拉過來蓋住兩個人:「安分點兒。」
他動了動,用某些反應告訴她安分不起來了,金秋嚇了一跳,翻身坐起來:「我和你說,在家裡你甭想做點什麼,老老實實的,姐姐回頭補償你。」
他眼睛一亮:「什麼補償?」
「看你表現。」
有了她的空頭支票,白瑄果真安分起來,她看書他就陪著,她發呆他也就陪著,一直到天光乍亮,東方白日徐徐升起,街巷中又響起了販夫走卒的聲音,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
又是新的一天。
金秋八點多的時候又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白瑄把手塞在了她衣服裡,看見她醒過來忙不迭地抽手:「你醒了?」
「色鬼。」金秋親暱地扯了扯他的耳朵,白瑄只覺得她決定要和他在一起之後,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金秋卻沒他那麼高興,因為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家的親戚陸陸續續聽聞了風聲,都過來了。
金秋的爺爺生了五個孩子,大姑姑金喜,二伯伯金福,三伯伯金祿,第四就是她父親金壽,還有小姑姑金樂,福祿壽喜樂,實在是大俗卻又大雅的名字,金秋覺得這名字取得相當有水平。
先登門的是大姑姑,還帶著她的表姐,一進門就先說:「阿九怎麼會遇見這樣的事情呢,唉,這可怎麼辦啊?」
金秋默不作聲扒拉著碗裡的米粒,一句話都不想說,但是她的大姑姑沒打算放過她:「我還想過年的時候介紹人給她相親呢,但是人家一聽是她被人那個過,就馬上回絕我了。」
What?金秋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不免抬起頭來看著大姑姑,只見她還在和她父親說:「那孩子我見過,生得不差,家裡條件也很適合,就想找個黃花大閨女,我和他們說了,阿九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絕對是賢妻良母的料子,唉,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姜萍萍立馬不樂意了,她自己的閨女自己疼:「大姐,你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講究這些。
「四弟妹啊,我這可是為了你好。」金喜撇了撇嘴道,「現在大家都傳遍了呢。」
金壽面色一沉:「大姐!」
金喜可不怕他:「老四啊,我這不也是為阿九在操心嗎,你看曉娟,比阿九還小一歲,明年都要結婚了,可是現在發生這種事情,還有誰肯要她啊?」
於曉娟是金喜的女兒,中專畢業後就在小縣城的醫院裡當了個護士,從初中時就交了男朋友,現在就打算結婚了,據說婚房都買好了,男方家裡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錢,金喜就一天到晚在那裡炫耀這事兒,順帶貶低金秋。
金秋放下了筷子,淡淡掃她一眼:「不勞大姑姑操心,就算我嫁不出去,我一樣孝順爹媽。」
「阿九啊,你怎麼這麼和大姑說話呢。」金喜不滿,因為於曉娟和金秋年紀相仿,難免會被人相互比較,比起中考失利後就讀了中專的於曉娟,金秋是一路重點高中,重點大學,現在還進入了那麼好的企業工作,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沒有男朋友這件事兒使勁貶低呢,「大姑是為了你好。」
金秋心情相當差,也就不耐煩和金喜虛與委蛇,哪怕是長輩,也實在是夠討厭的了:「我吃飽了。」
金喜是打頭陣的,之後幾個伯伯和小姑姑,包括她的舅舅舅媽,外公外婆,全都打電話要麼上門來了。
誰都不喜歡自己的傷疤被一次又一次揭開,金秋縱然知道沒發生什麼,被他們用同情的可憐的眼神一看,也覺得心裡堵得慌,乾脆就躲在房門裡不出來。
她小姑姑又憂心忡忡問:「該不會是想不開吧?」
那倒沒有,白瑄一天到晚寸步不離陪著她,時不時就伏低做小逗她開心,金秋還真沒有什麼輕生的想法,更何況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也就郁悶為什麼大家都以為自己被強了呢,但是要她開口澄清,她又覺得太刻意了,謠言這種東西是止不住的。
以前在飯桌上就沒少聽姜萍萍說誰家的誰誰誰外面養了幾個女人,據說私生子都有多大了等等,估計她的這個消息也會是大家茶余飯後的談資吧,金家那個在海城工作的女兒啊,被人拐走了,據說還被啥啥啥了呢,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據說啊,那個肚子都有幾個月了!
金秋自己腦補了一下外面可能傳播的謠言,更郁悶了。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她動了動腳丫子,還是疼得慌,這幾天她一直避免走路,都是姜萍萍端了飯菜送進來的,今天也不例外,她敲了敲門,端著新鮮的飯菜進來了:「你爸殺了只雞燉湯,你嘗嘗。」
「謝謝媽。」金秋在床上架了個小桌子吃飯,姜萍萍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阿九啊。」她斟酌再三,小心地安慰女兒,「你別聽你大姑姑胡說,媽不急讓你結婚,還想多留你幾年呢。」
金秋不說話了,半晌才道:「媽,我不會想不開,但是我現在不想結婚。」
姜萍萍也發現了,自家女兒雖然心情低落,但是的確沒有尋死覓活的念頭,今天聽她那麼一說,放心了不少:「沒事,這不著急。」
金秋喝了口湯,一嘗就知道是她爸爸的手藝,燉的又鮮又濃,裡面有肉皮黑木耳香菇竹筍,是她決計在外面吃不到的味道,想起父母一把年紀還要為她操心,金秋覺得很慚愧,因此想了想說:「我老板只給了我五天的假,我也該回去了,不然就要被炒了。」
姜萍萍一驚,猶豫著問:「你身體還沒好……再休息幾天吧。」
金秋依靠在母親肩頭,忍住淚意,安慰道:「媽,我真的沒什麼事,比起其他人來,我已經很幸運了,我半路逃了出來,不像她們……這輩子還不一定找得回來呢。」
姜萍萍自然也聽過這些拐賣的女孩的報導,有些被找到了,多半也是被毀了一輩子的,金秋這樣能夠一開始就逃走的,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
「唉,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姜萍萍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裡的感情,只能反反復復問這句話,好像是在問別人,又好像是在問上天。
可是命運本來就是這樣變幻莫測,否則,又怎麼能叫做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