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瑄之前的事情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也不執著著去知道,他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一個舅舅,他最近過上了白天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喂花花,晚上吃肉的美好生活,覺得人生不能更幸福了!
至於車禍……那是神馬東西?好吃嗎!
他歡樂地拖著地,哼著小曲兒,鍋子裡熬著雞湯,花花瞇著眼睛在陽台上打盹,不知道哪戶人家的老頭老太在聽戲曲,唱腔悠揚。
陽光那麼好。
白瑄歡樂地抱了被子去陽台上曬,花花喵嗚了一聲,挪了挪地方:「花花,今天天氣真好啊,晚上我們吃湯雞,你喜歡吃雞嗎,不喜歡的話改天我們吃魚好了,你是喜歡吃清蒸還是紅燒呢。」
花花甩了甩尾巴。
他自言自語道:「唉,不過老婆覺得吃魚有很多刺好麻煩,我要學做沒有刺的魚。」
花花換了個姿勢繼續曬太陽。
白瑄曬了被子回到房間裡,發現家務都已經做完了,金秋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暫時不必考慮做飯,他在家裡左轉轉又轉轉,最後一個打滾翻身上了床,把臉埋在金秋的枕頭裡,上面仿佛還遺留著她的香氣,他像只小狗一樣嗅來嗅去,這樣還嫌不過癮,把金秋晚上睡覺穿的真絲睡衣罩在了臉上,一股幽香撲面而來。
他陶醉萬分,覺得她似乎就在身邊,俗話說溫柔鄉是英雄塚,連英雄都逃不出去,何況是他呢。
所以對他來說,今天只是很平常的一天,晚上金秋下班回來,兩個人親親熱熱你喂我我喂你吃了頓晚飯,時間差不多他就抱著金秋滾上床做了想做的事情,十二點不到,他就已經滿足地抱著她睡著了。
沒想到,他做了一個十分有意思的夢。
要知道,白瑄對自己的記憶總是模模糊糊的,有的時候記得清楚,有的時候不,早先時候他或許還會偶爾想一想過去的事情,他是什麼人,他從哪裡來,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自從金秋和他好上以後,他滿心滿眼全是親愛的老婆,老婆明天要穿什麼,老婆要吃什麼,老婆有什麼需求等等,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起自己到底是什麼人了。
對他來說,那已經不再重要了,所以白瑄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窺見自己的曾經。
他看見一個小小的男孩子,粉雕玉琢,白面團子似的一個,怎麼形容呢,大概就是所有的女人看見了,都會把持不住想要把他摟在懷裡揉一揉的,生得這樣可愛。
但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卻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怎麼會是這樣的孩子呢?」
「爸。」另一個中年男人淡淡掃了他一眼,「我把阿玨帶回來了,他是個正常的孩子,可聰明了。」
那個被他稱之為爸爸的男人頭髮花白,拄著拐杖,聞言卻大怒:「你那個私生子算是什麼東西,你還敢把他帶回來?」
「爸,你聽我說,我知道你看種阿瑄,但是他這個樣子……」男人神色復雜地瞟了一眼坐在那裡無悲無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孩子,「阿玨的母親我不會讓她出現,但是阿玨畢竟是您的親孫子!」
「孫子,我可沒有這樣的孫子!」
又過了些年,小男孩長大了,是個俊美無儔的少年,但是他總是呆呆的,雙眼無神,有的時候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就是一天。
漸漸的,越來越多人不把他放在眼裡,大家仿佛有默契似的忽視了他,有的時候傭人的閒言碎語也會傳進他的腦海裡:
「這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可惜……」
「聽說……帶了二少爺過來……多聰明伶俐的一個孩子啊……」
「少說幾句吧。」
「怕什麼,反正他也聽不懂。」
白瑄覺得鼻子有點酸,他知道自己是聽得懂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身體好像總是不受自己控制,他覺得好像有一半的靈魂在身體裡操控那肉身,另一半的靈魂飄蕩在外,尋找一樣自己都已經遺忘了的東西。
直到那一天,一輛車毫不猶豫地沖向了他所在的轎車,他看見對面那個司機冷漠的表情,緊接著,他覺得身上一鬆,魂魄悠然飄出體外,司機滿臉是血,他歪躺在後座上,靜靜閉上了眼。
「阿瑄。」他聽見金秋急切地喊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床頭燈昏暗的光線下,她長發披散,神情急迫:「你沒事吧?」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又把臉埋在她懷裡:「老婆。」聲音有氣無力的,金秋嚇壞了,抱著他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緊張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深怕一不留神他就來了個灰飛煙滅。
白瑄抽了抽鼻子:「我做噩夢了。」
金秋緊繃的心弦立馬就鬆弛了下來,整個人都放鬆了,拍著他的背:「沒事,做噩夢而已。」
「老婆,我害怕。」他收緊了胳膊,將她牢牢抱在身邊,生怕她一不留神就離開,「你抱我。」
金秋安撫似的摸摸他的頭:「我在呢,不怕。」
「好可怕。」他哽咽著,想起那二十多年來的孤獨感,他好像是一個被遺忘在世界角落裡的人,偶爾有投注到他身上來的目光,只有同情或者厭惡。
金秋拍著他,順口問了句:「你夢見了什麼?」
明明很普通的一個問題,白瑄卻如同驚弓之鳥,整個人都壞掉了,驚慌失措地看著她:「沒、沒什麼。」他掩飾似的將腦袋蒙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金秋歎了口氣,他一有想逃避的事情就會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好像這樣就可以逃掉:「好了,你不想說,我不問,乖,先出來,別悶壞了。」
白瑄怯生生冒頭:「對不起老婆。」他囁嚅著,「我不是想瞞著你,我只是……」
「沒關系的,阿瑄。」金秋溫言道,「你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我不會生氣的。」
白瑄更忐忑了:「真的嗎?」
「當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白瑄必然也有他自己的過去,金秋早就明白了他的為人,如果她想要,他可以把心都挖出來給她看,如此一來,何必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呢。
誰知白瑄反倒是對於隱瞞她事情十分不安,扭了扭:「其實,其實也不是不能說。」
金秋微微笑了笑:「乖阿瑄,很晚了,我很困了,我們先睡覺好不好?」她關掉了床頭燈。
白瑄放鬆了些,把她摟得更緊了:「好,聽老婆的,睡覺。」
閉上眼,他卻覺得一點睡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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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很遺憾地通知等在一邊的黃子安和他父母:「不行啊,他根本不想回來,喊他都沒用。」
黃子安對這種招魂的迷信行為保留意見:「你確定?」
怎麼看都像是在坑蒙拐騙。和電視裡演的也不大一樣,他不需要任何人在旁邊呼喚他的名字,只是拿了個鈴鐺走了幾步,搖啊搖,過了會兒,就停了手,但是鈴聲卻並沒有停止,依舊是在叮當作響。
「招魂鈴有反應,就表示他的魂兒還在這個世界上,沒去投胎。」大師隨便找了個沙發,大模大樣一屁股坐著,「當然,如果投胎了肯定就銷毀他的名字了,肉身也會死,他還在,我也感覺到了他的回應,可以說和我想的不一樣,他的靈魂並不虛弱,甚至相反,還挺強壯的。」
面對著沉吟不語的黃家人,大師嘿嘿一笑,說出了結論:「他是不肯回來,這我就沒辦法了,是吧?」
黃家人沒說話,最後還是黃母客客氣氣地送走了這位大師,黃子安在病房裡看了黃老爺子一眼:「爸,你信嗎?」
「阿瑄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世界。」黃老頭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這孩子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他頭髮已然花白,但是背脊卻挺得很直,這是多年的軍旅生涯在這位老人身上留下的印記,是的,黃家世代以軍功起家,到了這一代,黃子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妹妹黃玫,曾經也一度是四九城裡身價最高的名門淑媛。
她最後嫁給了白少成,生下了白瑄後就去世了,黃子安有的時候會想,如果黃玫還在世,那麼驕傲如烈火的女人,一定會好好保護好阿瑄的,可是沒有,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這個孩子,自然也不知道她死了以後,這個孩子吃了多少的苦。
錦衣華服,山珍海味,但是白瑄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他是不肯回來。這個結論讓黃子安覺得心痛又心酸。
妹妹唯一的孩子,他沒有保護好。
「爸。」黃子安想了許久,試探著提議,「你說要不要讓那個,再試試?」
雖然那位大師看起來不大靠譜,但是死馬當活馬醫,萬一有用呢?黃老頭復雜地看了白瑄一眼:「再說吧,說不定他想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了。」
他也跟著離開了病房,就黃子安一個人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醫生過來詢問,他才如夢初醒——被洗腦了真是的,怎麼滿腦子都會是那些亂力鬼神的想法,太不應該了。
黃子安握拳咳嗽了一聲,心中暗暗決定去外國找一位精通此道的名醫過來,這才是應該嘗試的,而不是被那個什老子大師給糊弄了。
回來不回來什麼的,肯定是瞎說。
「阿嚏!」墨大師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哪個混賬東西在惦記勞資!」他罵罵咧咧走在大街上,有個小男孩好奇地看著他:「媽媽,這個老爺爺是要飯的嗎?」
要飯的?墨大師心裡冷哼一句,勞資兜裡的錢比你想的可多得多,畢竟這京城裡達官貴人可不算少,隨便撈撈就夠吃喝不愁了。
那個大嬸牽著小孩的家長離他遠遠的,生怕自己的孩子沾上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寶貝,離他遠點,他身上不乾淨。」
不乾淨?墨大師吹胡子瞪眼,他方圓一米之內乾淨得很,到是那個大嬸,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背後有個小女孩趴在她的背上,正幽怨地看著她給自己的兒子買最新的玩具。
「多半又是重男輕女惹的禍。」墨大師嘖了一聲,也不管閒事,剛邁開步子走了兩步,突然臉色一變,「我靠,我終於想起來剛剛那感覺怎麼熟悉了,這不是阿紅的靈力麼!」
他自言自語:「阿紅不是在海城嗎,難不成這白少爺的靈魂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去海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