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泰坦魔咒·塔莉亞放火

  雖然阿耳忒彌斯很肯定地說天快亮了,可天色卻越來越黑,氣溫越來越冷,雪花越來越大。山上的威斯特奧弗大廈早已是燈火熄滅。我心裡暗想,大廈裡的人是否會發現比安卡姐弟和錐刺博士都消失了。那樣一來,我可要第一個開溜。不過,這次我還得背一次黑鍋。那位粉筆夫人肯定記得波西·傑克遜這個名字,只怕我又要成為被全國通緝的對象了,又要。

  狩獵者們拆帳篷的速度和搭建時一樣快。我站在雪地裡,渾身冷得直打哆嗦(狩獵者們卻顯得若無其事),阿耳忒彌斯凝望東方,彷彿在等什麼人。比安卡拉著尼克坐在一旁說話。從尼克悶悶不樂的表情上看,想必是比安卡在向弟弟解釋自己為何加入狩獵者。我心裡有些憤憤不平,在我看來,拋棄弟弟的行為未免太自私了吧。

  塔莉亞和格洛弗走上來,好奇地問我究竟怎麼回事。

  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格洛弗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說:「狩獵者們上一次來營地的時候,雙方可是不歡而散啊。」

  我問:「這些人神出鬼沒的,她們怎麼會去那裡?」

  塔莉亞恨恨地說:「如今她們把比安卡都騙走了。這都是若依的錯。那個只知道拍馬屁的……」

  格洛弗突然說:「怪她什麼?追隨阿耳忒彌斯以獲得永生嗎?」說著,他大大地嘆了口氣。

  塔莉亞眼珠一轉,說:「你們這些賽特啊,全都被那個阿耳忒彌斯給迷住了。難道你們還指望著能獲得她的芳心嗎?」

  格洛弗痴痴地說:「可是她是那樣的……那樣的貼近自然啊。」

  塔莉亞說:「賽特全都發神經了。」

  天邊終於吐露出一絲魚肚白。阿耳忒彌斯嘟囔說:「不守時的傢伙。一到冬天就變得奇懶無比。」

  我一愣,問:「你,呃,你在等日出嗎?」

  「在等我弟弟。」

  我頭腦微微發暈。我聽說過阿波羅的傳說——有時人們又將阿波羅稱為赫利俄斯——他駕駛著一輛巨大的太陽戰車橫空飛過。可是根據現代知識,太陽卻是一顆距離地球達上億公里的恆星啊。雖然說在過去幾年裡,那些希臘神話一個個地在我眼前變成了事實,我的神經對此早已經麻木。可是,我還從沒見過阿波羅是如何操縱太陽的。

  阿耳忒彌斯彷彿讀到了我的心思,於是說:「事實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樣。」

  「呃,好吧。」我略感安心(畢竟神話與現實還是有距離的),「這麼說,他並沒有一輛……」

  東方天際突然光明大作,一股暖流頃刻間湧向大地。

  阿耳忒彌斯急忙說:「快別看那道光。先等他把車停好後再說。」

  把車停好?

  我急忙轉過頭,眼角餘光看見其他人也都和我做同樣的動作。光明和熱浪愈加濃烈,就連我身上的冬衣似乎都要被熔化掉了。忽然,四周的光明消失了。

  我這才回過頭。不會吧,那是我的車。呃,應該說是我夢想中的車——紅色瑪莎拉蒂敞篷跑車。這輛夢想之車此時光華四射,魅力無窮。接著我發現這輛車發出的耀眼強光竟是構成車身的金屬異常炙熱的緣故。靠近跑車的積雪瞬間消融,在周圍形成一個圓圈,露出了雪下的青草。不過我的鞋子卻也被雪水浸透了。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人,面帶微笑,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那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錯覺,以為那是我的老對頭盧克。那個人長了一頭淺黃色的頭髮,臉上泛著健康的紅光,實在像極了盧克,只不過他沒有盧克的個頭高,臉上也沒有傷疤。他臉上的微笑也不像盧克那樣陰損狠毒,而是顯得光明磊落、和和氣氣。他的衣服穿得很隨便,也就是普通的牛仔褲和短袖T恤。

  塔莉亞小聲說:「哇塞,阿波羅原來長得這麼熱辣。」

  「他是太陽神嘛,當然熱啦。」

  「唉,對牛彈琴。」

  那人喊了一聲:「妹妹!」他的牙齒真白,晃得我們都睜不開眼了,「有什麼事嗎?你可從沒召喚過我啊。這麼久,連信都不寫一封,我都有些擔心了?」

  阿耳忒彌斯嘆口氣,說:「我這不活得好好的?阿波羅,別沒大沒小的,我是你姐姐。」

  「瞎說,我比你早出生。」

  「我們是雙胞胎!見鬼,究竟要為這件事爭吵幾百萬年才算……」

  「有話就說,是什麼事啊?」阿波羅沒有讓阿耳忒彌斯嘮叨下去,「嘖嘖,帶了一大群姑娘出門。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搭順風車啊?」

  阿耳忒彌斯忍氣吞聲地說:「我現在要獨自去做一件事。請你把我的這些手下都帶到混血營去吧。」

  「沒問題,妹妹!」接著他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我忽然詩興大發,要為諸位送上一首三句詩。」

  眾位狩獵者齊齊發出一聲哀嘆。顯然她們早已經領略過這位仁兄的大才了。

  阿波羅清了清嗓子,心神沉醉地舉起一隻手,吟誦道:

  芳草萋萋啊出雪,

  阿耳忒彌斯求我來幫助,

  我太有才了。

  賦詩完畢,他咧著嘴,笑呵呵地等我們熱烈鼓掌。

  阿耳忒彌斯說:「最後一句字數不對,而且不押韻。」

  阿波羅皺了皺眉,說:「是嗎?」

  「當然。你看換成『天生我材必有用』怎麼樣?」

  「不成不成,這也不押韻嘛。」阿波羅喃喃地說。

  若依對我們說:「阿波羅大人自從去過日本後就迷上這種三句詩。這還不算什麼,有一次他去了一趟愛爾蘭的利默裡克郡,回來後就開始寫五行打油詩,其中有好多首的開頭一句都是『從前斯巴達有一位仙女』……」

  「有啦!」阿波羅突然大喊,「聽著,『天生我材就是牛』,這句成了!」他讚歎了一會兒,然後揚揚自得地說,「說吧,妹妹。是要送這些狩獵者一程嗎?現在正是時候。車輪滾滾,這就上路吧。」

  阿耳忒彌斯指著我們,說:「這些半神半人也一起去。他們都是喀戎的學生。」

  「沒問題!」阿波羅打量了我們一番,「讓我看看……哈,你叫塔莉亞,對嗎?我聽說過你的事。」

  塔莉亞滿臉通紅,說:「您好,阿波羅大人。」

  「你是宙斯神的女兒吧?說起來咱們也算同父異母的兄妹呢。從樹變回來了?恭喜恭喜。我就恨女孩兒們變成大樹。哼,我記得有一次……」

  「弟弟,」阿耳忒彌斯插話,「你們該走了。」

  「呃,好吧。」他看了看我,驚訝地說,「你是波西·傑克遜?」

  「是啊……先生。」

  稱呼一個半大的孩子為「先生」顯得十分怪異,不過我跟這些神仙大老爺們打交道一向謹小慎微,這些至高者們一個個都倨傲得緊,咱惹不起啊。

  阿波羅看了我一會兒,一句話不說,我滿臉賠笑,暗地裡冷汗直冒。

  「哼!」最後他說,「把東西都裝上車吧。錯過了這一班,可別想著還有下一班。」

  我瞧了瞧那輛瑪莎拉蒂跑車。車上只有兩個位子,可我們卻有二十個人啊。

  尼克說:「好漂亮的車。」

  阿波羅說:「多謝誇獎,孩子。」

  「可我們有這麼多人,怎麼坐?」

  「這個嘛。」阿波羅似乎這才意識到這一問題,「嗯,有啦。唉,我最恨把車變成跑車之外的車型,不過我想……」

  他拿出車鑰匙按下按鈕,嗶嗶兩響過後汽車的電子安全鎖被打開了。

  跑車再度被光芒籠罩。等光芒散去後,瑪莎拉蒂跑車已經變成了一輛大公共汽車。

  「成了,」阿波羅說,「各位請進吧。」

  若依吩咐狩獵者們往車上搬東西后,拾起了自己的背包。阿波羅說:「小美人,我來幫你拎包。」

  若依頓時面如寒霜。

  阿耳忒彌斯怒斥道:「弟弟,不許你幫我的狩獵者。也不許看她們,或者和她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還有,不許你叫她們『小美人』。」

  阿波羅攤開兩手,無辜地說:「對不起,我忘了。對了,妹妹,你打算去哪兒呢?」

  阿耳忒彌斯說:「去狩獵。這不關你的事。」

  「我會知道的。天下的事休想瞞得過我。」

  阿耳忒彌斯不屑地說:「到了地方後讓她們下車就行,不許胡攪蠻纏。」

  「放心,放心!我人品高尚。」

  阿耳忒彌斯眼珠一轉,對我們說:「咱們在冬至那天再見吧。若依,你負責帶領狩獵者。一切按老規矩辦。」

  若依立正,嚴肅地說:「遵命,主人。」

  阿耳忒彌斯單膝跪地,似乎在檢查地上的印記。過了一會兒,她一臉迷惑地站起來,說:「危險氣息很濃郁啊。那魔獸肯定是被發現了。」

  她朝森林裡飛速奔去,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阿波羅一臉壞笑地轉過身,晃了晃掛在指頭上的鑰匙串,問:「誰想開車?」

  狩獵者們排著隊登上大車後,全都擠坐在車廂後部,把阿波羅以及我們幾個男生孤零零地撂在前面,彷彿我們身上有瘟疫似的。比安卡也全然不管她的弟弟,混在狩獵者的隊伍裡。我看了心裡一陣發涼,不過尼克似乎毫不介意,他在車座上又蹦又跳,興奮地說:「太棒了!這真的是太陽?我還以為赫利俄斯和塞勒涅才是太陽神和月亮神呢。怎麼一會兒是他們一會兒又是你們呢?」

  「削減開支唄。」阿波羅鬱悶地說,「這都是羅馬人想出的餿點子。他們負擔不起供養大批的神殿,於是就停止了對赫利俄斯和塞勒涅的供奉,並把他們的職責安放在我們的頭上。就這樣,我妹妹得到了月亮,我則得到了太陽。起初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不過時間長了之後也就心平氣和了,最起碼我還得了這部車嘛。」

  尼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據我所知,太陽可是一團狂暴的大氣球啊!」

  阿波羅哈哈大笑,摸著尼克的頭說:「那是阿耳忒彌斯罵我的話,然後以訛傳訛,在人世間就流行開了。說起來她可是罪魁禍首呢。不過說真的,想解釋清楚這個問題要看你站在哪個角度了,哲學還是天文學呢。你想談天文學?哼,那有什麼意思?你想談談人類是怎麼看待太陽的?這個便有趣得多了。太陽與人類的生存息息相關……呃,這麼說吧,太陽給了大地溫暖,使莊稼生長,為社會提供能源動力,令萬物都生機盎然。自西方文明起始的那一天,這輛戰車便代表了人類對太陽的全部夢想。每一天,它都由東至西橫空飛過,喚醒大地上的芸芸眾生。在凡人的眼裡,這輛戰車就是太陽威力的體現。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尼克搖搖頭說:「不明白。」

  「呃,那你就認為太陽是一輛功能強大、很危險的汽車好了。」

  「我能開開嗎?」

  「不行。你年紀太小。」

  「我開!我開!」格洛弗慌忙舉起手。

  阿波羅說:「你也不行。毛長得太多。」他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然後定格在塔莉亞身上。

  他說:「宙斯的女兒!天空之王。由你開正合適。」

  塔莉亞連忙搖頭說:「不成不成。承蒙您看重了。」

  阿波羅說:「沒問題的。你多大了?」

  塔莉亞遲疑了一下,說:「我不清楚。」

  她說這句話倒是真的。當年她被宙斯變成大樹的時候是十二歲,可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按年頭算,如今她應該是十九歲。不過,塔莉亞仍認為自己只有十二歲。從外貌上看,她介於十二歲與十九歲之間。按喀戎的解釋,塔莉亞在變成大樹這一段期間裡,雖然年齡仍在增長,只不過比作為人的形態要慢了許多。

  阿波羅摸了摸鼻子,說:「你今年十五歲,快十六了。」

  「您怎麼知道?」

  「嘿,我可是預言之神啊。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再過一個星期,你就十六歲了。」

  「那正好是我的生日啊!十二月二十二日。」

  「是啊,這意味著你已經到了可以拿駕照的年齡了。」

  塔莉亞十分緊張,欲言又止。

  阿波羅說:「哈,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自己不配駕駛這輛太陽戰車。」

  「才不是呢。」

  「開個玩笑,別當真啊!從緬因州到紐約長島不過幾分鐘路程而已。有我教你還擔心什麼。再說,你是宙斯的女兒,在天空裡想出事都難。」

  阿波羅和善地呵呵笑著,其他人都沒有笑。

  塔莉亞還想拒絶,但阿波羅沒等她開口,直接就在汽車的儀表盤上按下了一個按鈕,一個標誌突然出現在擋風玻璃頂端。我這個閲讀障礙者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看明白上面原來寫著「小心:學徒駕車」。

  阿波羅對塔莉亞說:「大膽開吧!開習慣就好了。」

  我承認自己有些嫉妒。一想到開車,我心裡就癢癢的。有幾次在大馬路上沒人的時候,老媽就讓我試開她那輛馬自達。那是一輛日本產的小轎車,而這輛卻是一輛貨真價實的太陽戰車,但對我來說,兩者能有什麼區別呢?

  「速度就是熱力。」阿波羅教導說,「因此一開始開慢點,等到了一定高度後再放開速度。」

  塔莉亞緊緊握住方向盤,手指關節都發白了。看她的樣子,似乎要生病了。

  於是我問:「不舒服嗎?」

  她聲音顫抖地說:「沒事,我挺好。」

  說著,她將方向盤向後一拉,為汽車加入了動力。汽車猛地向前一躥,在衝力作用下我頓時後倒,壓在某個柔軟的物體上。

  格洛弗慘叫一聲。

  我連聲道歉。

  阿波羅說:「開慢些!」

  塔莉亞說:「對不起。我能開好!」

  我努力站起來,朝窗戶外望去,看見下方一片黑糊糊的森林。

  我說:「塔莉亞,加速時要輕緩。」

  塔莉亞不耐煩地說:「知道了,波西。」

  我對她說:「放鬆點。」

  塔莉亞不服氣地說:「我很放鬆。」可她的動作十分僵硬,像打了石膏似的。

  阿波羅說:「向南去長島。方向盤往左轉。」

  塔莉亞拉了一下方向盤,我向後一倒,於是又聽見格洛弗的慘叫聲。

  阿波羅說:「再往左轉一點。」

  此時我們已經到了大型飛機飛行的高度了,上方的天空開始有些發黑。

  「呃……」聽阿波羅的聲音,我感覺他是在強裝鎮定,「飛低一點,小美人。車身都開始結冰了。」

  塔莉亞稍稍傾斜方向盤。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許多汗珠。看樣子情況不大妙,因為我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

  汽車一個俯衝,某人尖聲大叫。呃,我或許就是那個「某人」。此時我們正以每小時一千公里的速度馳向大西洋。車內溫度逐漸升高。

  阿波羅早先被甩到車廂後部,這時抓著坐椅爬上來。

  格洛弗向他哀求說:「你來開車吧!」

  阿波羅一臉憂色地說:「別擔心,她必須得學會……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我們已來到冰雪皚皚的新英格蘭小鎮,呃,至少是曾經冰雪皚皚吧。因為現在樹枝上、屋頂上、街道處的積雪已經融化了。一所教堂的白色尖塔被烤成了棕黑色,並且開始燃燒了。小鎮上到處冒起濃煙,樹梢和屋頂都著了火,從上空看就像點燃了無數根生日蠟燭一般。

  我急得大喊:「快向上飛!」

  塔莉亞一咬牙,猛地拉起方向盤。我嚇了一跳,連忙抓緊扶手。汽車又升了起來。沒有了火源,一陣冷空氣過後,小鎮上的火頓時全部熄滅。

  「到了!」阿波羅指著前方,「正前方就是長島。減速吧,親愛的。」

  戰車以雷霆之勢朝長島北海岸駛去。混血營赫然在望,山谷、叢林,還有海灘。再近一些,就連餐廳、居住區和圓形劇場都能看見了。

  塔莉亞自言自語說:「一切都在掌控中,一切都在掌控中。」

  距離營地僅有幾百米了。

  阿波羅說:「踩剎車。」

  「沒問題。」

  「快踩剎車!」

  塔莉亞一腳踏在剎車板上,太陽戰車以四十五度角急速俯衝,撞進混血營的卡農湖裡。只聽一聲轟然巨響,湖面上登時蒸汽滾滾,驚慌的湖中仙子們拎著彩籃紛紛從水裡飛出。

  太陽戰車緩緩開到湖邊,一路上熔化了許多划艇。

  阿波羅笑呵呵地說:「你說得對,親愛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們這就下車去看看燒壞了什麼重要物品沒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