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飯,我把昨晚夢裡發生的事給格洛弗講了一遍。我們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在雪地裡追逐打鬧的山林仙女和賽特們。原來山林仙女允諾如果被賽特抓住,就親吻他們一下。可實際上這些聰明的山林仙女們根本不給賽特一親芳澤的機會。她們總是故意引逗賽特們跑到近前,然後突然變成一棵枝頭上堆滿積雪的大樹。可憐的賽特來不及收住腳步,呆頭呆腦地就撞在樹上,被樹上掉落的積雪重重壓在下面。
聽完我的敘述,格洛弗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覺地捲著腿上的長毛,若有所思地問:「石洞的穹頂砸在她身上?」
「是啊。真見鬼,這到底什麼意思呢?」
格洛弗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就在若依夢見……」
「哇噢,你說什麼?若依做了個類似的夢?」
「我……我也不十分瞭解詳情。大約早上三點,若依去了大堂,要求和喀戎談談。當時她的臉色很不好,似乎受到了驚嚇。」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格洛弗登時滿臉通紅:「我,這個嘛,我昨晚就在阿耳忒彌斯族舍區外露營。」
我白眼一翻:「幹什麼?」
「咳,就是,嘿嘿,就是想接近她們唄。」
「好啊,你這個長蹄子的不良少年。」
「胡說!咳,別亂打岔。我悄悄跟著她來到大堂,然後躲在矮樹叢裡,把事情的經過瞧得一清二楚。百眼巨人守住門口不讓她進去,她當時氣急敗壞。唉,我都替她擔心了。」
整個營地的安全保衛工作都由百眼巨人負總責——那是個渾身長滿眼睛的金髮大個子。百眼巨人通常很少露面,只在發生嚴重安全事件的情況下才出現。要是他和夜影若依打起來,誰勝誰負很難預料。
我問:「若依當時說什麼了?」
格洛弗哭笑不得地說:「她一發起火來,說話就變成文言文了,別人很難聽懂。我當時也就聽了個大概意思,好像是阿耳忒彌斯有難,需要狩獵者的幫助什麼的。接著她就罵百眼巨人是榆木疙瘩不開竅……可惜,這只能令雙方越鬧越僵。果然,百眼巨人也還口罵她是……」
「等一下。阿耳忒彌斯怎麼會有麻煩呢?」
「我……呃,後來喀戎穿著睡衣急急忙忙走出來,連他尾巴上的燙髮卷都沒顧得上取下……」
「他在尾巴上夾燙髮卷?」
格洛弗趕緊摀住嘴巴,眼珠滴溜溜地轉。
我見狀只好說:「對不起,請說下去吧。」
「哼,若依說她需要一張離開營地的許可令。喀戎拒絶了,給出的理由是未接到阿耳忒彌斯的命令之前,他不能擅自放狩獵者們離去。然後若依就說……」格洛弗嚥了口唾沫,「她說:『如果阿耳忒彌斯回不來了,我們上哪兒去要她的命令啊?』」
「什麼回不來?阿耳忒彌斯迷路了嗎?」
「不大像。我猜是消失,被抓走或者被綁架了吧。」
「綁架?」我思忖了一會兒,「神靈還能被綁架嗎?誰有這麼大能耐?」
「呃,其實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珀耳塞福涅就有過類似的經歷。」(珀耳塞福涅曾被冥王哈迪斯綁架到冥界與之結婚——譯者注)
「但她好像不過是,呃,是鮮花女神吧。」
格洛弗一瞪眼:「是春之女神。」
「都一樣啦。阿耳忒彌斯可比她厲害多了。誰能綁架她?而且為什麼啊?」
格洛弗無奈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難道是克洛諾斯?」
「他還不至於已經這麼厲害了吧?」
上一次我們遇見克洛諾斯的時候,他不過就是一堆碎片罷了。呃……其實「遇見」這個詞不算太恰當。千萬年前,克洛諾斯與諸神展開大戰後失敗,諸神用他的長柄神鐮將其剁成碎片,然後拋進地獄深淵。地獄深淵對於諸神來說就是個處置敵人的無底垃圾洞。兩年前,克洛諾斯誘騙我們走到地獄深淵邊緣,差點將我們拉進深淵內。去年暑期,就在盧克的鬼船上,我們見到了一副金棺。據盧克自己說,每徵召一名新成員,他就能從地獄深淵中撈出一塊克洛諾斯的屍體碎片。克洛諾斯魔法高深,能夠利用別人的夢來影響他們的思想,從而設下圈套。可我就不明白了,這個巨人王連身體都沒有,怎麼就能制伏阿耳忒彌斯呢。
「我不知道。」格洛弗說,「我想某個人應該知道克洛諾斯是否成功重塑肉身了吧。說來也怪,你和若依在同一天晚上做噩夢,就像……」
「兩者間必有關聯。」我說。
雪地上,一個賽特正努力追趕著一個滿臉羞紅的山林仙女。仙女咯咯嬌笑著,伸開雙臂迎向衝來的賽特。嘭!山林仙女一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根粗木。那個賽特便宜沒占著,反而吃了個大虧,這一下被撞得慘叫連連。
「唉,都是愛情的力量啊。」格洛弗又在發花痴了。
我的思緒仍然停留在若依的夢上。兩個夢竟然僅相隔一兩個小時。
我想了一會兒,說:「我要找若依談談。」
「哦,去之前……」格洛弗從口袋裏拿出一件東西,原來是一張折成三疊的旅遊宣傳冊樣的紙,「你還記得當初你覺得奇怪——為什麼狩獵者們會出現在威斯特奧弗大廈附近嗎?我想她們當時是在監視我們?」
「監視我們?此話怎講?」
他遞給我那個小冊子。原來是關於阿耳忒彌斯狩獵者的簡介。冊子的封面上寫著「為了將來,明智的選擇!」。冊子內是圖畫,都是幾個花季少女拉弓搭箭,追殺魔獸的場面。旁邊還有標題,例如「加入我們,給你一個長生不老的傳說!」,以及「加入我們,給你一個不受男孩子糾纏的美好未來!」。
格洛弗說:「這是我在安娜貝絲的背包裡找到的。」
我茫然地說:「我不明白。」
「咳,我個人觀點……或許安娜貝絲對此有些心動了。」
我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這個事實,心裡實在恨極了這群狩獵者。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忙個不停,但對安娜貝絲的擔憂卻與日俱增。在標槍練習課上,我心不在焉,沒等阿瑞斯族的營員離開靶場就把標槍擲了出去,還好只在他的褲子上戳了個洞。那營員先是嚇得臉色蒼白,繼而暴跳如雷。雖然我很有誠意地向他道歉,仍然被轟出課堂。
我閒來無事,信步走到天馬馬廄轉轉。孰料正巧撞見阿芙洛狄忒族的賽勒娜和一個狩獵者吵得面紅耳赤。我見了扭頭就走,避之唯恐不及。
經過幾番折騰後,我想還是無為而治好,乾脆坐在空蕩蕩的戰車比賽場的看台上發呆。遠處的射擊場上,喀戎正在組織大家進行射箭操練。通常我有什麼話都想對喀戎說說,或許能從他那裡獲得些忠告。可現在我卻另有一種心思,覺得喀戎很可能出於保護我的立場而對我有所隱瞞。
混血者之丘上,狄先生和百眼巨人正在給看守金羊毛的小龍餵食。
我看了一會兒,忽然心念一動:此時大堂裡應該沒什麼人。那裡有一個人……不,有一樣東西,我可以向其尋求一些指導。
想到這裡,我站起來撒開腿,一鼓作氣地跑進大堂,氣喘吁吁地直奔樓上。由於是第二次來這裡,因此輕車熟路。
打開屋頂門,我爬上閣樓。
閣樓上又髒又亂,和我上次來沒什麼變化。到處堆放著雜物,有被魔獸啃爛的盾牌,被砸彎的鐵劍,還有一堆動物標本,例如鷹身女妖的屍體和一條黃燦燦的巨蟒等。
窗戶邊,一個全身乾枯的女木乃伊坐在三腳凳上,身上的衣服打扮甚是古怪。這個老太婆就是我要找的先知。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像上次一樣,靜靜地等待先知的嘴裡冒出綠煙。可是我左等右等也不見動靜。
「嗨,」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呃,日子過得好嗎?」
話一出口,我就暗罵自己愚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跟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殭屍談什麼「過日子」。想到先知的幽靈就在那個軀殼裡,我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
「我向您請教個問題。」我壯著膽子說,「是關於安娜貝絲的。請問您,我怎樣才能救回她呢?」
先知沒有回答。太陽探頭探腦地將一縷陽光透過髒兮兮的窗戶照進屋內,光線中灰塵顆粒上下輕舞。
我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答覆,不由得暗暗生氣。幹什麼不好,白白地在這裡跟一具殭屍耗時間。
想到這裡,我無可奈何地說:「好吧。自食其力,我還是回去自己想辦法吧。」
一轉身撞到一個擺滿紀念品的桌子。上面的紀念品比我頭回來時又多了不少。英雄們喜歡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儲存在這個閣樓上:要麼是一些不想繼續擺在宿舍的戰利品,要麼是某個引起傷心往事的物品。盧克就把一隻龍爪扔在這裡——他臉上的那道傷疤就是被那只爪子抓的。這裡有一把破劍,劍柄上刻著:勒羅伊於一九九九年劍毀人亡。
我抬眼看見一條粉紅色的絲巾,心裡一動,於是過去撿起來,唸著上面的標籤:
阿芙洛狄忒女神之紗巾
安娜貝絲·蔡斯與波西·傑克遜發現於丹佛水世界
若不是看見它,我都忘了有這回事了。兩年前,安娜貝絲從我的手中搶走這條紗巾,還說什麼:「不,不。這愛情魔法不是對你的!」
我還以為她早把這條紗巾扔了呢,沒想到卻藏在這裡。不捨得扔嗎?那為什麼又要把它打入冷宮呢?
我想了半天,實在猜不透女孩兒的心思。轉身看了看木乃伊,見她仍然一動不動。在陰影的掩映下,她的臉上彷彿露出了一絲神秘詭異的微笑。
我嚇得趕緊放下紗巾,差點撒丫子就跑。
晚飯後,我就等著瞧那些狩獵者們在奪旗比賽上出醜了。此次比賽規模不大:我方出十三名營員,對方出十三名狩獵者,比安卡就在其中。
夜影若依看上去有些心緒不寧,不停地瞪著喀戎,眼裡充滿了怨恨。其他的狩獵者們也沒有像昨晚那樣歡聲笑語。她們圍坐一起,一邊紮緊盔甲的綁帶,一邊緊張地小聲討論。有些狩獵者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大概得知了若依的噩夢的緣故吧。
我們的陣容是:赫菲斯托斯族的貝肯道夫和他的兩個同胞,儘管克拉麗絲不在場,但阿瑞斯族仍派出了幾名營員,赫爾墨斯族的斯偷爾兄弟倆和尼克,還有幾個是阿芙洛狄忒族的。阿芙洛狄忒族向來與世無爭,以往比賽時,她們都坐在觀眾席上閒聊,或者對著河水梳妝打扮。但這一次聽說我們要和狩獵者對陣,卻都爭先恐後地要求出戰。
「我要叫她們知道什麼是『無私的愛』,」賽勒娜用力繫緊盔甲上的綁帶,「揍扁她們!」
塔莉亞和我面面相覷。
「我主攻,」塔莉亞搶先開口,「你負責防守。」
「呃,」我沒有搭腔,其實我原本想倒過來說的,「你的盾牌那麼厲害,防守不是更好嗎?」
塔莉亞已經將宙斯盾安放在盔甲外,就連我們的隊友也對她的盾牌上的那個美杜莎頭像心生畏懼,因此都不敢挨著她坐。
「其實我覺得宙斯盾更適合用來進攻,」塔莉亞說,「再說了,你在防守上比我有經驗。」
我仔細瞅了瞅她,並沒有看見她臉上顯露有戲謔的跡象。對於防守,我是只有教訓,沒有經驗。第一年奪旗比賽,安娜貝絲讓我充當吸引對方火力的角色,結果被長矛戳了個半死,臨了還差點被一隻地獄冥犬把命勾去。
「咳,有我防守,你只管放心就是。」我硬著頭皮說。
「這就好。」塔莉亞轉身幫助阿芙洛狄忒族的夥伴們穿上盔甲,由於她們害怕折斷修長的指甲,因此便請塔莉亞幫忙。
尼克興沖沖地跑過來:「波西,快看,太帥了!」他的藍翎銅頭盔幾乎遮蓋住眼睛,護胸甲也把整個身子都擋住了。我不知道自己當年的形象是否也這麼滑稽。唉,十有八九吧。
尼克吃力地舉起大劍:「比賽中能殺人嗎?」
「啊……不行。」
「可狩獵者不是長生不老嗎?」
「戰鬥中死的不算。況且……」
「我們死後可以立刻再續一個人嘛,這樣就能一直打下去了,而且……」
「尼克,這不是電子遊戲。大家可都是真刀真槍的啊。」
他看著我,臉上露出一絲失望。我忽然意識到剛才的口吻活像自己的老媽。哇噢,這可不是好兆頭。
我在尼克的肩頭拍了拍,說:「嗨,沒事兒。緊緊跟著隊伍,注意別靠近若依。這回我們要讓她們好好嘗嘗厲害。」
喀戎的蹄子踩在地板上噔噔作響。
「英雄們!」他朗聲道,「規則大家都已知曉!以小溪為界,藍隊——即混血營隊——在西邊的叢林,狩獵者為紅隊,在東邊的叢林。我負責裁判以及救護。雙方不得故意傷人!所有魔法用具均可使用。好了,各方歸位吧!」
尼克小聲問我:「什麼魔法用具?能給我一個嗎?」
我正要拒絶,忽聽塔莉亞說:「藍隊!跟我走!」
隊員們激情澎湃,緊緊跟隨隊長塔莉亞的步伐。我也急速奔跑,胸中意氣風發,決心要大逞威風。激動中一抬腳,絆在某人的盾牌上,跌得我頭暈眼花。登時如泄了氣的氣球一般,哪裡還有半點副隊長的威風可言。
我們把旗幟插在「宙斯之拳」上。所謂「宙斯之拳」,其實就是位於西部叢林中央的一個石堆而已。如果站的角度恰當,看過去就像一隻巨拳捅出地面。不過嘛,假如換個角度看,也就是一大坨鹿屎罷了。喀戎為此特意下了禁口令,制止大家稱之為「屎堆」。特別是這個石堆已經以宙斯來命名了,偉大的宙斯神向來不愛開玩笑,他的光輝形象自是容不得半分褻瀆的。
不管叫什麼,反正把旗插在這裡實在是明智之舉。頂端的大石足足有七米之高,很難攀越。把旗插在上面後非常顯眼,這也是為了符合比賽規則。至於比賽規定守旗人不得站在旗幟方圓十米內,倒也無關緊要。
我安排尼克協同貝肯道夫和斯偷爾兄弟倆防守,目的是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塔莉亞下命令:「賽勒娜,你負責將敵人火力吸引到左側。」
「得令!」
「帶上羅瑞爾和傑森,他們兩個都跑得很快。你們圍成一個扇形,儘可能多地吸引敵人。我率主力從右側迂迴,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塔莉亞的計劃聽起來很完美,加上她語氣裡的自信,令每個人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塔莉亞看向我:「有什麼要補充的嗎,波西?」
「呃,有了。防守要提高警惕。我們有四名防守員,兩名偵察員。林子很大,區區幾個人實在不算很多。我機動支援。如果情況危急,各位只需大喊一聲,我便立即趕過去。」
「別離開你們的位置!」塔莉亞叮囑。
「但也不要錯失良機啊。」我補充說。
塔莉亞臉色一沉,固執地說:「都給我記好了,不許離開你們的位置。」
「沒錯,但也不要……」
「波西……」塔莉亞觸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頓時如遭電擊。告訴你們吧,雖然大家在冬季都會遇到靜電,可如果這股電流是來自塔莉亞的話,哼,準保痛得你喊都喊不出聲來。也許因為她的父親是閃電之神吧,使用電擊術成了塔莉亞的拿手好戲,有很多人都吃過類似的苦頭。
「對不起。」塔莉亞說,不過我怎麼也聽不出其中有絲毫的歉意,「現在,大家都聽清楚了嗎?」
有我這只被宰的雞在先,觀看的群猴誰還敢提出異議呢?大家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於是齊齊地點頭。
塔莉亞一聲令下,我們依照預先安排分散成小股力量。
號角響起,比賽開始了。
賽勒娜小隊迅速消失在左方的叢林裡。塔莉亞原地等待了一會兒,這才帶領主力隊伍朝右方奔去。
我爬上「宙斯之拳」,俯瞰茫茫林海,頗有點「穩坐釣魚台」的風範呢。我想起在與獅身蝎尾魔那一戰中,狩獵者們突然從樹林裡蜂擁而出,戰鬥力十分強悍。對於這種戰術,我不得不提前作出防範。積蓄力量等了半天,也沒見半分動靜。
我望見賽勒娜帶著兩名手下正衝過一片空地,身後有五名狩獵者緊追不捨。雙方一前一後,距離塔莉亞的隊伍越來越遠。看起來計劃還是蠻有效果的。
這時,我忽然看見另一支狩獵者隊伍向右側殺了過來,箭已架在弓上。不好,她們一定是發現塔莉亞了。
「情況怎麼樣?」尼克努力想爬上來。
我心念一轉。看來塔莉亞是挺不住了。不過,既然狩獵者們把力量都分佈在兩翼,中間必定洞門大開。如果我快速出擊,披荊斬棘……
想到這裡,我問貝肯道夫:「你們能守住陣地嗎?」
貝肯道夫不屑一顧地說:「當然。」
「算我一個。」
斯偷爾兄弟和尼克見我衝鋒陷陣,急忙跟了過來。
我展開最快的速度一路飛奔,自我感覺還頗為良好。越過小溪,直接插入敵人的領地。遠處,狩獵者的銀色旗幟已然在望。四周只有一名守衛,而且還沒發現我的行蹤。我聽見左側和右側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哈哈,就要大功告成了。
最後一刻,那名守衛忽然轉過身,竟然是比安卡。她還在發愣的時候,我已經重重地撞了過去。比安卡飛起來摔在雪地裡。
「對不起了!」我高喊道。拔下銀旗,我急忙轉身離去。
剛跑出十米遠,就聽比安卡大聲呼救。
哼,大勢已定,我去也。
噝!一根銀絲從我腳踝處掠過,牢牢纏在我身邊的一棵大樹上。是絆馬索,射出的弓箭上帶有絆馬索!
我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子就已經飛了出去,呈大字形摔在雪地裡。
「波西!」塔莉亞氣急敗壞地往這邊趕,「你在幹什麼?」
沒等她靠近我,一支箭飛來,在她腳邊爆炸,黃澄澄的煙霧將她的隊伍裹捲進去。隊員們開始劇烈地咳嗽和嘔吐。一縷煙氣也鑽進了我的鼻子裡,我臉色一變——是硫黃的味道。
「無恥!」塔莉亞大口喘著氣,「有種的別用毒氣彈!」
我爬起來繼續奔跑。小溪近在眼前,跨過去就贏了。密集如雨的飛箭從我耳邊嗖嗖飛過。一個狩獵者也不知從哪裡突然跳出來,舉刀便刺。我側身避開,腳下毫不停歇。
片刻之間,我已經聽到小溪對面的吆喝聲。只見貝肯道夫和尼克向我奔來。我心裡一樂,哈哈,迎接大功臣來了。嗯,不對,他們好像是在追什麼人吧。糟糕,是若依。夜影若依朝我的這個方向急速奔跑,手裡持著我們的旗幟,在我們隊伍中間穿行閃躲,如入無人之境。
「不!」我驚叫道,拼出吃奶的力氣加速前進。
我的兩腳剛踏進溪水裡,若依已如離弦之箭從對岸飛躍過來,和我撞個正著。兩岸的狩獵者齊聲歡呼。喀戎面色不善地從樹林裡走出來,背上馱著斯偷爾兩兄弟。他們的腦袋好像受到了重擊。康納·斯偷爾的頭盔上還插著兩支箭,活像觸角天線。
「狩獵者獲勝!」喀戎氣呼呼地宣佈,接著小聲續了一句,「四十六連貫。」
「珀修斯·傑克遜!」塔莉亞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來了。她的盔甲上濺滿了藍色斑點,散發出一股臭雞蛋味。見到她身上的宙斯盾,所有人都趕緊後退,自動讓開一條路來。
我強行按捺住心中飛奔而逃的衝動。
「你腦子裡是不是進水了?」塔莉亞聲色俱厲地質問。
我氣得握緊拳頭。這一天我夠倒霉了,可不想再受這份窩囊氣。「我拿到旗了,塔莉亞!」我舉旗在她面前晃了晃,「大好的機會在眼前,當然不能錯過啦!」
「我都衝到她們的陣地裡了!」塔莉亞大叫,「可旗卻不見了。如果不是你多此一舉,我們就贏了。」
「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哦,照你這麼說是我的責任啦?」
「我沒那麼說。」
「哎喲!」我被塔莉亞推搡了一下,一股電流頓時湧遍全身,竟然將我擊飛出三米,落進水裡。周圍看熱鬧的營員齊聲驚呼,狩獵者們一個個幸災樂禍。
「對不起!」塔莉亞臉色發白,「我不是有意……」
我怒火中燒。一股水流驟然從小溪中爆出,打在塔莉亞的臉上,將她淋成了落湯雞。
我站起身咆哮說:「哼,我也不是有意的。」
塔莉亞呼吸變得粗重了。
喀戎急忙制止:「夠了!」
但塔莉亞舉起長矛:「想挨揍嗎,海藻腦袋?」
我的這個外號只有安娜貝絲能叫——起碼我已經聽慣了——可是從塔莉亞嘴裡叫出來,我就無法忍受了。
「來啊,松果臉!」
我剛提起激流劍,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霹靂從天而降,注入塔莉亞的長矛中,隨後電光激射而出,打在我的胸口上。
這一下打得我撲通坐在地上,登時七葷八素,找不著南北。我聞到一股焦煳味,估摸著是衣服被燒了。
「塔莉亞!」喀戎說,「不許再胡鬧!」
我咬著牙站起來,溪水在我的意念操控下開始瘋狂翻湧上漲,上百噸溪水頃刻間形成一片巨大的漏斗冰雲。
「波西!」喀戎為塔莉亞求情了。
我正要指揮漏斗冰雲朝塔莉亞湧去,忽然看見叢林裡走出一個人,頓時神色大變,心頭的那股怒氣隨即消散。漏斗冰雲失去了意念支持,立刻化做水滴落回到溪裡。塔莉亞大為驚訝,也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一個人,或一個東西走了過來。儘管被籠罩在一團綠色的煙霧中,可隨著它來到近前,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
「這不可能。」喀戎說,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這東西……她以前從來沒離開過閣樓。從來沒有。」
那個承載先知靈魂的木乃伊慢吞吞地走到人群中央。煙霧從我們腳下升起,使地上的白雪蒙上了一層陰森森的綠影。
我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忽然,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聲音。不但是我,在場的每個人顯然也都聽到了這個聲音,有幾個人甚至還將手圍在耳周攏音。
那個聲音說:「我是德爾斐的靈魂。阿波羅神諭的傳達者。」
先知用那雙冰冷的、死氣沉沉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對若依說:「走上前來,有問題就問吧。」
若依嚥了口唾沫,方才問:「我怎樣做才能救出阿耳忒彌斯女神。」
先知張開嘴,綠色煙霧噴湧而出。煙霧中隱約出現了一座大山,荒涼的山峰上有一個女孩兒。啊,是阿耳忒彌斯。只見她被鎖鏈捆綁著釘在岩石上。阿耳忒彌斯容顏淒厲,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好像在與什麼人進行爭鬥。
先知高聲吟唱道:
女神枷鎖受苦,五人西行營救;
大陸乾旱無雨,一人喪命其中;
奧林匹斯敗類,揭示蛛絲馬跡;
狩獵者與營員,攜手方能克敵;
巨神之咒逞威,僅得一人對抗;
父母痛下毒手,兒女萬難存活。
濃霧散去,回到木乃伊的嘴裡。先知坐在一塊岩石上,如同在閣樓裡一般紋絲不動。令看見的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她已經在這條溪水旁靜坐了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