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泰坦魔咒·狡猾的涅柔斯

  「落地後通知我一聲。」塔莉亞緊閉著眼睛說。雖然天使抓得牢牢的,我們根本不會從空中摔下去,但塔莉亞仍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著天使的胳膊不放。

  我安慰她說:「放心吧,我們很安全。」

  「我們……還在高空嗎?」

  我低頭看著層巒疊嶂的雪山,只要伸一伸腳,就能踢到山尖上的積雪。

  「哪裡,也不算很高嘛。」我說。

  若依和格洛弗抱著天使的胳膊,懸在半空。她扯著嗓子喊:「這裡是寒拉斯!當年我曾在這兒捕殺過魔獸。照現在的速度來看,要不了幾個小時,我們就能到舊金山了。」

  一個天使喊道:「嗨,查克!到了舊金山,我們就能去走訪一下機械博物館的那些傢伙了!他們的派對可真棒!」

  另一個天使說:「哈哈,想想都令人興奮!」

  我問:「你們去過舊金山?」

  一個天使說:「偶爾狂歡一下無傷大雅,對嗎?那些傢伙曾帶我們去笛洋美術館,那裡的大理石女雕像可真……」

  「漢克!」名叫查克的天使急忙制止,「說話注意點,他們還是孩子。」

  「呃,好吧。」漢克的銅臉居然紅了一下,「專心飛行,不說閒話啦。」

  兩位天使突然加速,看得出來,剛才的一番談話已經令他們激情澎湃了。山脈的高度在逐漸降低,大山變成了小山,小山化做了農田。一條條公路蜿蜒曲折,一個個小鎮接踵而來。

  格洛弗用吹奏蘆笛來打發時間。若依也是閒得發慌,開始朝經過的標牌上射箭。一路上的標牌可就因此遭了殃,被她射得七零八落,滿目瘡痍。

  整整一天,塔莉亞都沒敢睜開眼睛,嘴裡不停地嘟囔,似乎是在祈禱。

  我對她說:「胡佛大壩上,你做得很好。宙斯聽到了你的禱告。」

  塔莉亞閉著眼睛,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過了半晌,她說:「也許吧。對了,你被骷髏武士圍困在渦輪機房裡,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把遇見芮秋·伊麗莎白·戴爾的事說了一遍,就連那個凡人女孩兒能看破迷霧這件事也沒有隱瞞。我本以為塔莉亞會說我發神經了,沒想到她竟然點點頭,說:「有些凡人的確能看破迷霧。誰都說不出原因。」

  我心念一動,想起老媽當初在混血者之丘上就曾看破幻影,認出了牛頭怪。而且,當我告訴她泰森其實是一個獨眼巨人的時候,老媽並沒有表示驚訝。或許她早就知道了呢。難怪隨著我的成長,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在破解幻影迷霧這方面,只怕她老人家比我的本事還大哪。

  我說:「雖然那個女孩兒惹人討厭,但沒有死在激流劍下,我還是挺高興的。」

  塔莉亞點點頭:「你的激流劍傷不了凡人,這樣很好。」隨即有所感觸地說,「還是當普普通通的凡人好啊。」

  「你們想在哪兒降落?」我正在打瞌睡,忽然聽見漢克詢問。

  我極目遠眺,感嘆說:「哇噢。」

  以前,我只在電視裡、圖畫上看過舊金山,身臨其境之後,才發覺這座城市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簡直就是被青山環繞的縮小版的曼哈頓。這裡有廣闊的海灣,密密麻麻的船隻,風景別緻的小島。濃霧中,金門大橋跨海而建,雄偉壯觀。

  若依說:「在內河碼頭大廈附近降落。」

  查克說:「好主意。我們能和鴿子們打成一片了。」

  我們一起看他。

  他奇怪地說:「看我幹什麼?雕像就不能有點幽默感嗎?」

  天濛濛亮,別說鴿子,就連人也沒有幾個。當我們突然在一處碼頭從天而降時,一個流浪漢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邊跑邊哇哇大叫。

  將我們送到了目的地,兩位天使便匆匆忙忙地趕去參加雕像朋友們舉辦的派對。看來即使是鐵石心腸,也有不甘寂寞的時候啊。

  好不容易來到舊金山,我卻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了。

  這裡就是美國的西海岸,阿耳忒彌斯曾經來過這兒。如果預料得不錯,安娜貝絲也應該在這裡。可是舊金山這麼大,該上哪兒去找呢?明天就是冬至日了啊。我至今還沒有一點線索,不知道阿耳忒彌斯追殺的到底是什麼魔獸。那個魔獸既然引我們過來,就該留下點蹤跡啊。現在倒好,我們幾個人傻傻地站在碼頭,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士氣低落。

  經過短暫討論,在充分發揚了民主之後,我們一致同意先要弄清楚那個神秘的魔獸究竟是何方神聖。

  目標確定了,我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怎麼弄清楚啊?」

  格洛弗說:「涅柔斯。」

  聽見這個沒頭沒尾的回答,我莫名其妙地問:「什麼?」

  「咦,你怎麼反問起我來了?不是阿波羅告訴你的嗎?先找到涅柔斯啊。」

  我點點頭。小山羊就是記性好啊,不像我,轉眼就把太陽神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太不尊重神了。

  經過格洛弗這麼一提,我立刻回憶起來:「沒錯,『海中老人』涅柔斯。阿波羅說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怎麼找到他呀?」

  若依嘴角一撇,說:「老涅柔斯,嗯?」

  塔莉亞好奇地問:「怎麼,你認識他?」

  「我母親可是海之女神啊。可惜,要找到他很難,只能把他嗅出來。」

  「怎麼嗅出來?」

  若依淡淡地說:「跟我來,到時候你們自然就明白了。」

  工夫不大,若依便找來了一堆破爛貨讓我穿:肥大而襤褸的法蘭絨襯衫和牛仔褲,一雙猩紅旅遊鞋,一頂邋遢的彩虹帽。穿上後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流浪漢。我仰天長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啊!

  「好看,好看。」格洛弗憋笑憋得滿臉通紅,「這一身打扮,嘖嘖,真是低調啊。」

  我恨恨地說:「承蒙誇獎。這種差事怎麼總往我頭上落呀?」

  若依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都已經告訴汝了,為了打入對方內部啊。」

  帶著我們在海邊經過一番勘察後,若依指著一處碼頭上的一群流浪漢說:「依海中老人的性子,肯定不會離開大海太遠。你去那裡碰碰運氣,今天天不錯,說不定他會出來曬曬太陽呢。」

  我定睛望去,看見那些流浪漢披著毯子聚成一堆,等待接濟處的人發放午餐。我問:「我怎麼知道哪一個是他?」

  若依說:「你放機靈點,裝做流浪漢走過去,別打草驚蛇。他長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準,不過,他的氣味……很特殊。你一聞就知道了。」

  我頓時打消了進一步追問的念頭,苦笑說:「但願別把我熏暈才好。找到他後怎麼辦?」

  「抓住他唄。」若依簡單地說,「屆時他會拚命掙扎,千萬別放手啊。一定要逼他說出魔獸的去向。」

  「放心,我們堅決站在你的後方。」塔莉亞說著,從我的背後捏起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真噁心。呃,我又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站在你的後方了。但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格洛弗向我蹺起了大拇指,意思是「相信你,你能行」。

  我感動得嘴唇發抖,真是一群講義氣的哥們兒啊。

  懷著萬千感慨,我毅然地朝前方走去。

  我把帽檐拉低遮住臉龐,搖搖晃晃地佯裝走不穩路的樣子,讓別人以為我已經筋疲力盡了。經過一個流浪漢時,他正在唾沫星子飛濺,和夥伴們大講剛才如何看到了從火星飛來的金屬天使。

  這個流浪漢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子腐臭味道,不過嘛,味道並不特殊。繼續走人。

  兩個頭戴塑料袋子的流浪漢冷冷地看著我走近,其中一個流浪漢呵斥:「滾開,小子!」

  我急忙抬腿跑路。就在剛才接觸的一瞬間,我已經聞到了他們身上的氣味,除了惡臭,還是惡臭,而且是普通的那一種。

  一個女流浪漢推著一個超市購物車,車裡裝了許多塑料火烈鳥。女流浪漢瞪著我,眼睛裡充滿戒備的神色,生怕我偷了她的寶貝火烈鳥。

  快要走出碼頭的時候,一瞥眼看見一個躺在太陽地裡閉目養神的老頭,一臉的老皮,估計也有個千八百歲了吧。他穿著皺皺巴巴的睡衣,外面披了件浴袍,如果仔細辨認,或許能看出那浴袍是白色的。老頭長得倒是挺飽滿,有些發黃的大白鬍子,看上去很像聖誕老人的模樣。當然啦,如果聖誕老人被人突然從床上拽下來,然後在垃圾堆裡拖了一圈出來,兩者還是有可比性的。

  至於老頭的味道嘛……

  我湊近聞了聞,頓時吃了一驚。這老頭身上的氣味很難聞,不出意外,但是,這股氣味明明白白的就是海腥味。臭魚爛蝦的味道大家聞過吧,就是這個啦。這老頭兒,成心在給大海抹黑嘛。

  我強行忍住胃內的洶湧翻騰,做出疲憊不堪的樣子,挨著老頭坐下。「聖誕老人」睜開一隻眼,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我完全無視,嘴裡嘀嘀咕咕,一會兒罵該死的學校,一會兒又罵愚蠢的家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我的演技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水平。

  「聖誕老人」心頭的一點疑慮被我的表演徹底打消了,又閉上眼睛繼續養神。

  我猶豫了一下,光天化日,在眾目睽睽之下欺負一個老頭不大好吧。我終於下了狠心,咬咬牙,豁出去了。我猛地跳到「聖誕老人」的身上。

  「啊——」老人尖叫起來。貌似是我抓他的吧,反倒被他抓得死死的。我剛一動手,就被他克制住了。我恍然大悟,這老頭根本就沒睡著啊。「聖誕老人」別看一臉老皮老相的,手可狠著哪。像一把鋼鈎,抓住就別想逃。「救命啊,殺人啦!」「聖誕老人」一邊悽慘地叫著,一邊死死地掐著我,掐得我直翻白眼。我叫苦不迭,心裡也在大喊:「救命啊,殺人啦!」

  旁邊一個流浪漢大叫:「小孩子欺負老人。作孽呀!」

  我和「聖誕老人」扭打著滾下碼頭。我一頭撞在電線杆上,只感一陣眩暈。「聖誕老人」這時也鬆開了手,想要逃走。我哪敢怠慢,一個翻身從後面抱住了他。

  「我沒有錢啊。」老頭大叫著,站起來就跑。我掛在他的後背上,環臂抱住他的胸口。老頭身上的腥臭味陣陣入鼻,熏得我幾欲作嘔。

  我說:「我是混血者。要的不是錢,是情報!」

  老頭掙扎得更加厲害:「你們這些英雄,為什麼總來找我的碴兒?」

  「因為你是百事通。」

  他叫喊著,瘋狂地轉著圈子,想把我從背上甩下去。我就像抱著一個飛速旋轉的滾筒,兩腳不著地。此時我也發狠了,他轉得越凶,我抱得就越死。兩個人糾纏著到了碼頭邊。

  我心裡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於是說:「不要啊!千萬不要掉到水裡呀!」

  果然不出所料,老頭自以為找到了我的弱點,哈哈大笑著,背著我跳進海裡。

  受到海水的浸潤,我頓時感到力氣從四周的海水裡綿綿不絶地湧入我的身體。氣力大增之下,我抱得更緊了。老頭這才發覺上當。不過,他也有壓箱底的絶招——變形。到了海裡,他立刻變成一隻黑色海豹,猶如魚龍入海,在水裡上下翻騰。

  儘管海豹的皮膚很光滑,我仍然拚命地抱住變形後的涅柔斯,不敢有絲毫鬆弛。涅柔斯見不是辦法,於是再次變形,體積驟然增大,居然變成了殺人鯨。這一下,我再也抱不住了,急忙收回雙臂,順勢抓住了殺人鯨的魚鰭。

  海岸邊,一群遊客徜徉而來,對著港灣美景指指點點,煞是盡興。忽然水裡竄出一頭大鯨魚,更令人驚奇的是,鯨魚的背上居然還有一個臉色蒼白的孩子,遊客們齊聲驚呼:「哇噢!」

  慌亂中,我很有教養地衝大家擺了擺手。

  躍回海裡後,涅柔斯又化成一條鱔魚。我一看,好嘛,這回是給我送領帶來了。二話不說,抓過來打了個結。涅柔斯終於逃不掉了,只好認輸,變回了人形,哀號說:「你怎麼會淹不死呢?」

  我也不打算瞞他:「因為我是波塞冬的兒子。」

  「這些該死的上位神。我才是大海的原住民!」

  涅柔斯爬上水面,癱倒在碼頭邊,身體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其實我剛剛打起點興頭,就這麼打下去,一整天都沒問題。不過我不想刺激老頭,畢竟,他以為自己剛剛經歷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惡戰呢。

  我的那幾個講義氣的朋友這時也跑了過來。

  若依說:「你竟然抓住他了!」我兩眼一翻,原來你老人家原本並不看好我啊。於是我沒好氣地說:「不必顯得這麼大驚小怪吧。」

  涅柔斯呻吟說:「今天我老人家栽到小輩手裡,丟人呀!你們該不是來找我做交易的吧?放我走,我會回答你一個問題。」

  我說:「一個哪夠?我這兒有一大堆問題呢。」

  「被抓住一次,回答一個問題。這是規矩。」老頭還挺講原則。

  我心裡一沉,開始盤算起來。阿耳忒彌斯是要找的,我還想問清楚將要引發世界末日的傢伙是誰。當然,我必須知道安娜貝絲是否還活著,以及如何救她。一次機會,N個問題,讓我怎麼問?

  我的腦子裡有個聲音不停地叫喊:「管那麼多幹嗎?快問問安娜貝絲的消息。」這才是我最關心的事呀。

  不過我能想像到安娜貝絲會怎麼選擇。如果我為了救她,卻坐失了拯救奧林匹斯神界的良機,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若依想讓我問阿耳忒彌斯的事,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喀戎卻叮囑過我,說找出那個魔獸更加重要。

  想到這裡,我嘆了口氣,說:「好吧。涅柔斯,你告訴我,那個未來可能毀滅眾神的魔獸在哪兒,也就是阿耳忒彌斯曾經追捕的那只?」

  海中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口苔蘚般綠色的牙齒。

  「呃,這個問題簡單。」他有些不懷好意地說,「它就在這裡。」

  說著,涅柔斯指了指我腳邊的水面。

  我問:「在哪兒啊?」

  「交易已經完成了。」涅柔斯得意地說著,變成了一條金魚,向後一躍,進入海中。

  我氣得破口大罵:「你個死老頭,竟然敢騙我!」

  「等一等,」塔莉亞滿臉驚訝地說,「那是什麼東西?」

  「哞——」

  我低頭一瞅,看見水裡有一條牛蟒。牛蟒從水裡伸出頭,碰了碰我的腳指頭,一雙棕黃色的眼睛望著我。

  我說:「原來是貝茜啊。別鬧。」

  「哞——」

  格洛弗詫異地說:「這個小夥子說它的名字不叫貝茜。」

  「呃,你能聽懂它的……嗯,你說它是個小夥子?」

  格洛弗點點頭:「這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動物語言。它說它叫奧斐俄陶若斯。」

  「這麼拗口嗎?奧斐什麼?」

  塔莉亞說:「這是古希臘語,意思是蛇尾牛頭怪。這個東西來這裡幹什麼?」

  「哞——」

  格洛弗說:「它說波西是它的保護者。還有,它剛從壞人那兒跑出來。它還說,壞人們離這兒很近。」

  我滿腹狐疑,眼看著這牛蟒就哞了一聲,格洛弗就能聽出這麼多的意思?

  「等一等,」若依看著我,「你認識這頭牛蟒?」

  雖然我嫌囉唆,但還是把在海裡救出牛蟒的事說了一遍。

  塔莉亞看著我,彷彿不認識我似的:「你做了好事,居然忘記對別人宣揚了?」

  我一怔,可不嗎?做好事不留名,這貌似不是我的風格吧。不過這幾天發生的事可以稱得上是目不暇接,相比之下,貝茜或者奧斐什麼的就是小事一樁,忘了也就忘了。

  若依忽然說:「我真笨。我知道這個故事啊!」

  「什麼故事?」

  她說:「泰坦之戰。我……我父親給我講過這個千萬年前的傳說。原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魔獸啊。」

  「你指貝茜?」我低頭看著小牛蟒,「可是……它長得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毀滅世界啊?」

  若依說:「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我們以為要找的是一個巨大而危險的魔獸,可是蛇尾牛頭怪只是引發神界覆滅的一個環節,而不是元兇。挑明了說,就是它會被別人用來獻祭啊。」

  我憤憤不平地說:「這些人太過分了。牛蟒又沒惹著他們。」

  若依點點頭:「你說得不錯。但是這股勢力在進行殺戮時根本不分青紅皂白。千萬年前,當牛蟒這種魔獸出生的時候,大預言師們作出了一個預言。他們說無論是誰,只要殺死牛蟒後,將它的內臟投入火中,便擁有毀滅神界的力量。」

  「哞——」

  格洛弗說:「呃,我說各位,咱們別再提內臟好嗎?它有點受刺激。」

  塔莉亞疑惑地看著牛蟒,說:「毀滅神界的力量……怎麼毀滅?我的意思是,這怎麼可能?」

  若依說:「沒有人知道。當年在泰坦之戰中,蛇尾牛頭怪被泰坦聯軍殺死了,但後來,汝的父親,宙斯神派了一個天使在泰坦聯軍把它的內臟投入火中前,將其搶走了。那一次真的很懸。如今,經過了三千多年,蛇尾牛頭怪又出生了。」

  塔莉亞坐在碼頭上,伸手摸了摸牛蟒的頭。不知什麼原因,牛蟒的身體微微顫抖。

  我狐疑地看著塔莉亞。因為她此時的臉上露出了異樣的神情,饑餓和貪婪。

  我急忙對她說:「我們必須保護它。如果它被盧克抓到……」

  「盧克會毫不手軟。」塔莉亞喃喃地說,「毀滅神界的力量。多麼……多麼強大啊。」

  「說得好,親愛的。」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而這種強大的力量將會由你釋放出來。」

  我抬頭環顧,這才發現我們只顧說話,竟然沒有發覺自己被包圍了。

  站在我們身後的,是面目猙獰的錐刺博士。

  「事情的發展簡直太完美了。」錐刺得意地笑著。

  他穿著破爛骯髒的大衣,頭髮油乎乎的,鬍子也不刮,看上去比等待救濟的流浪漢強不到哪裡去。

  錐刺說:「很久以前,諸神將我流放至波斯。我徘徊在世界邊緣,為了生存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田裡的農夫。就因為我沒有和偉大的英雄打過仗,因此一直被人們誤認為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哼,泰坦巨人們將會賜予我榮光,我要用英雄的血肉作為豐盛的筵席!」

  錐刺的身後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保鏢,都是我在華盛頓博物館裡見過的凡人。還有幾個站在旁邊的碼頭上,防止我們從那個方向逃走。

  附近雖然有一些觀光遊客,但想憑藉他們來阻擋錐刺根本不可能。

  我問錐刺:「怎麼沒有見骷髏武士?」

  錐刺不屑地說:「我才不需要那些白痴呢!將軍大人不是覺得我沒有用嗎?我要親自打敗你們,用行動來改變將軍大人的看法。」

  我心念電轉。貝茜是一定要救走的。可是,我怎麼才能帶著五百磅重的牛蟒迅速離開呢?而且我走了,朋友們怎麼辦?眼下也只能儘量拖延時間,等待機會了。

  於是我說:「哼,口出狂言。我們已經打敗過你一次了。」

  「哈哈!那是因為有一個女神給你們撐腰。可如今,唉……那個女神已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啦。現在看誰還來幫你們?」

  若依拉開銀弓,對準了錐刺的腦袋。我們身邊的保鏢紛紛端起武器。

  我連忙制止:「等等!若依,不要魯莽!」

  錐刺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是小傢伙識時務。夜影若依,聽他的話,把你的弓箭移開。在你沒有看到塔莉亞的偉大成就之前,我可不想殺你。」

  塔莉亞一手握矛,一手持盾,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錐刺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必藏著掖著了。塔莉亞,你的時代到來了。這也是克洛諾斯大人救活你的原因。你將殺死蛇尾牛頭怪,將它的內臟投入奧林匹斯山上的聖火。你將獲得無窮無盡的力量。而且,在你十六歲生日那一天,你將顛覆奧林匹斯神界。」

  氣氛一觸即發,沒有人說話。再過兩天就是塔莉亞的生日了。她是神界三巨頭的孩子。現在,她正面臨著抉擇,一個能夠終結神界的抉擇。眼前的一切,和預言上說的一模一樣。

  我說不清自己是輕鬆,恐懼,還是失落。真相終於大白了,我不是預言中的那個孩子。世界末日從此拉開序幕。

  我期待著塔莉亞駁斥錐刺。但是她在震驚下,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

  錐刺對她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機會只有一次,千萬要抓住呀。你的朋友盧克正等著和你團聚呢。你們將在泰坦巨人們的協助下,統治整個世界。塔莉亞,你的父親已經拋棄了你。他對你不理不睬,漠不關心。如今,你將擁有超過他的力量。把奧林匹斯山踩在腳下吧,這是他們罪有應得。召喚魔獸!它將響應你的召喚,來到你的身邊。用你手中之矛殺死它。」

  我說:「塔莉亞,不要聽他的鬼話!」

  塔莉亞怔怔地看著我,像看陌生人一樣。那眼神,就如同當初從大樹中醒來,充滿了迷惘和困惑。「我……我不……」

  我苦苦勸說:「你的父親對你很關心。他特意派了金屬天使來幫助你。為了保存你的生命,他把你變成了大樹。」

  塔莉亞的手緊緊握著矛柄。

  我看著格洛弗,目光中充滿了求助的神色。感謝眾神,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拿起蘆笛,開始吹奏一首快節奏的樂曲。

  錐刺急忙喊道:「快制止他!」

  那些保鏢本來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手持弓箭的若依,根本不知道格洛弗才是他們真正的噩夢。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們腳下的木板突然長出了新的枝條,繞著他們的腳裹纏起來。若依趁勢射了兩箭。她的箭在那些保鏢的腳下爆炸了,瞬間冒出滾滾的硫黃煙霧。

  啊,是煙霧箭!

  保鏢們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無不淚流滿面。錐刺朝我們發射一排飛刺,但都被我的獅子皮大衣擋開。

  我說:「格洛弗,叫貝茜潛入深水中,別出來!」

  「哞——」格洛弗用牛蟒的語言叫著。我也不知道貝茜能不能聽見。

  「那頭牛……」塔莉亞仍然處在恍惚中,喃喃地說。

  「快走!」我抓著她,和大家一起往港灣的購物中心跑。拐過一個街角,我聽見錐刺吆喝著:「抓住他們!」幾聲槍鳴過後,人群頓時大亂。

  我們躲在一個售賣水晶紀念品的攤位後面——陽光下,各種水晶紀念品發出淡淡的色彩光暈。附近是一個噴泉,幾隻海獅懶洋洋地趴在石頭上曬太陽。目光逡巡,整個舊金山的海灣美景展現在眼前:金門大橋,魔鬼島,層巒疊嶂的青山和朦朦朧朧的雲霧。一邊是令人流連的美景,一邊是喪魂落魄的逃命,反差太大了啊。

  若依說:「波西,你趕快跳到海裡去找汝父親來幫忙,或許能救出蛇尾牛頭怪。」

  但我明知此事可為,然而卻不能為。

  我毅然地說:「我決不會丟棄朋友。我們一同戰鬥。」

  格洛弗說:「你得把這邊的情況通知營地,讓他們知道啊!」

  我看著陽光下五光十色的水晶,突然靈機一動,說:「通知營地,嗯,這是個好辦法。」

  我打開激流劍,一劍削去身邊水龍頭的蓋子。水流頓時噴射而出,潑灑得滿天都是。陽光投射其中,漸漸形成一道彩虹。

  塔莉亞被涼水一澆,立刻清醒過來,生氣地問:「你瘋啦?」

  不過,格洛弗已經明白了我的用意,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德拉克馬金幣,擲入彩虹,大聲禱告說:「彩虹仙女,請接受我的請求吧。」

  彩虹出現了一陣波動。

  我說:「請接通混血營!」

  人倒了霉,便是喝水也能噎著。此時出現在彩虹視頻中的居然是狄先生。他穿著豹皮緊身衣,正彎腰在冰箱裡翻找什麼東西。

  聽到我們的呼叫,狄先生無精打采地說:「我正忙著呢。」

  我急叫道:「喀戎在哪兒?」

  「真沒教養。」狄先生從一盒葡萄汁裡拈起一小段樹枝,「你就是這麼跟別人打招呼的?」

  我說:「呃,你好,狄先生。我們快沒命了!喀戎在哪兒?」

  狄先生皺著眉頭苦苦地想。我急得真想撬開他的腦袋。這時,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人群的尖叫聲,錐刺帶領著人馬正朝這邊殺過來。

  狄先生若有所思地說:「快沒命了。嗯,這可是件好事啊。喀戎不在這裡。你想讓我捎個信兒嗎?」

  我絶望地看著夥伴們,說:「這下我們死定了。」

  塔莉亞緊握長矛,臉上又恢復了原先一貫的那種憤世嫉俗的神情:「那就讓我們死在戰鬥中吧。」

  「真高尚啊。」狄先生打了個哈欠,「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我對狄先生不抱有什麼幻想,但終究存了一絲僥倖,把我們找到蛇尾牛頭怪的事說了一遍。

  「嗯嗯,」眼看著他的心思全放在冰箱裡了,「這個樣子啊,好,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呵斥說:「你根本就無所謂!你巴不得我們全死了才好呢!」

  「我看看。嗯,今晚吃塊比薩餅也不錯嘛。」

  我氣得七竅生煙,真想立刻切斷彩虹連線。忽然聽到錐刺大喊:「在這裡!」

  我們被包圍了。錐刺帶著兩名保鏢攔住我們的去路,另外兩名保鏢站在商店的屋頂,居高臨下,防止我們逃走。

  錐刺甩掉身上的大衣,四爪伸展,長尾搖擺,現出獅身蝎尾魔的原形。

  他看了看水霧中的虛影,嗤笑說:「看來沒有人會幫助你們了。很好,很好。」

  狄先生似笑非笑,忽然小聲對我說:「想要別人幫忙,前面就得加個『請』字。」

  我氣往上湧,我就是死也不會向一個狄先生這樣的無賴低頭。求他幫忙?他只會站在一旁看笑話吧。

  若依拉開銀弓,蓄勢待發。塔莉亞手持護盾。我看得分明,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流出,順頰而下。我忽然想起,眼前的一幕對她就如同往事重演:混血者之丘上,她被敵人重重圍困。為了讓朋友們逃走,她獻出自己的生命。可是如今,情景雖然相似,她卻救不了我們了。

  不,我不能讓昔日的悲劇在她身上發生兩次!

  我忍氣吞聲地說:「狄先生,請幫幫忙吧。」

  不出意料,什麼事都沒發生。

  錐刺獰笑說:「留下宙斯的女兒,她還有用。其餘的人通通殺掉。」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們。我心裡一沉,渾身的血如同被倒掛一般全部湧入大腦。終究要死在這裡嗎?

  這時忽然聽到一聲嘆息,周圍忽然變成了紫色的海洋。我聞到了葡萄味,還有一種酸酸的是什麼味道——啊,是酒。

  啪!

  隨著一聲響指,保鏢們瞬時陷入了瘋狂。一名保鏢像啃骨頭似的咬住手槍。另兩名乾脆丟下手中的槍,跳起了華爾茲。第四名保鏢更是滑稽,竟然跳著愛爾蘭木鞋舞。換做往日,我肯定要捧腹大笑了。

  錐刺暴跳如雷:「一群廢物!看來我要親自動手了!」

  他搖晃著尾巴,正要狠下殺手之際,忽然腳下的地面一動,拱出了密密麻麻的葡萄藤,纏住他的身體。頃刻間,葡萄藤上又長出了新藤,不久之後,錐刺就像裹粽子一樣被包在中間。錐刺剛開始還進行激烈反抗,但到最後終於精疲力竭,再也無法動彈。外人看不見葡萄藤裡面的情形,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呵呵,」狄奧尼索斯關上冰箱門,「玩得真過癮。」

  我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結結巴巴地說:「你怎能……你怎麼……」

  狄先生厭惡地看著塔莉亞:「我希望你能吸取點教訓,姑娘。想抗拒力量的誘惑不容易吧?」

  塔莉亞俏臉通紅,顯出羞愧的神色。

  格洛弗驚喜地說:「狄先生,你……是你救了我們。」

  「哼,好好幹,賽特,別辜負我的期望。波西·傑克遜,你們的時間所剩不多,現在最好趕快上路吧。」

  我說:「你能把蛇尾牛頭怪帶回營地嗎?」

  狄先生不屑地說:「我不願空間傳送一頭畜生。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可是,我們該去哪兒啊?」

  狄奧尼索斯瞅了眼若依,說:「嗯,我想狩獵者應該知道。記住,今天太陽落山前,一定要趕到。否則,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好啦,話說到這裡,我的比薩還等著我呢。」

  我說:「狄先生。」

  狄先生雙眉一揚。

  我說:「你叫我波西·傑克遜。你竟然叫對了我的名字。」

  「想叫對你的名字可不容易啊,波西·傑克遜。現在滾吧,別煩我。」

  他揮了揮手,彩虹視頻從水霧中消失了。

  錐刺的手下仍然沒有恢復神志。一個保鏢找到那個流浪者,兩人在談論從火星飛來的金屬天使,爭吵得面紅耳赤。其他幾個保鏢嘴裡發出嗷嗷怪叫,去搶遊客們的鞋子。

  我對若依說:「狄先生剛才說……你知道我們應該去哪兒?」

  若依臉色蒼白,目光遠眺,掠過了金門大橋。遠方,一座大山孤零零地高聳入雲。

  她說:「那是我姐姐的花園。看來我得回一趟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