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後來到一個「四面環水」的房間裡。地面上有一個大水池,水流從盤繞在牆上的破水管裡落進水池裡。水池很深,即使用手電筒照也看不到池底。
貝理雅瑞斯背靠牆壁癱坐在地上,伸出十幾隻手從水池裡掬起清水潑在臉上,嘴裡喃喃說:「這個水池直通地獄深淵。我乾脆跳進去得了,省得你們操心。」
「別胡說,」安娜貝絲對他說,「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到混血營,幫助我們對抗泰坦巨人。若論這方面的經驗,你比任何人都豐富。」
貝理雅瑞斯說:「我失去了所有的東西,已經沒什麼可以效勞的了。」
泰森問:「你的兩個哥哥呢?他們仍舊頂天立地,像大山一樣偉大啊!我們能帶你去找他們。」
貝理雅瑞斯的表情變得更加悲傷,這是他沉痛型的面容。「那都是過去的事。如今他們已經衰亡了。」
水嘩嘩地流著。泰森凝視著水池,默默地滴眼淚。
我問:「你剛才說的『衰亡』是指什麼?我以為魔獸和神靈們一樣,都是長生不老啊。」
格洛弗黯然說:「波西,即使神仙也有活到盡頭的那一天。有時……有時魔獸們會忘記自己是誰,從而喪失活下去的意志。」
我看著格洛弗的臉,懷疑他是否聯想起了潘神。我記得美杜莎曾經說過:她那兩個同為蛇髮女怪的姐姐是如何死去的,只留下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我還記得阿波羅談起過老太陽神赫利俄斯失蹤的事,把太陽神的職責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以前並沒有對這方面考慮過多,可是現在看著貝理雅瑞斯,我忽然意識到長生不老似乎也不是原先想像的那般美好——親人離去,形單影隻。
貝理雅瑞斯說:「我必須走了。」
「克洛諾斯的軍隊就要攻打營地,」泰森急切地說,「我們需要幫助啊。」
貝理雅瑞斯苦惱地抱住頭:「我做不到,獨眼巨人。」
「你有著無窮的力量,怎麼會做不到呢?」
「那是以前。」貝理雅瑞斯站起身。
「嗨。」我抓住他的一隻胳膊,將他拉到一邊,利用嘩嘩的流水聲遮蔽住我們的談話,「貝理雅瑞斯,我們需要你。可能你沒有注意到,泰森對你可是毫無保留地信任啊。為了你,他甚至願意犧牲生命。」
我告訴了他近來發生的許多事情——盧克入侵營地的計劃,魔幻迷宮在營地裡的入口,代達洛斯的工作室以及克洛諾斯的金棺等等。
貝理雅瑞斯只是不停地搖頭。「我做不到,混血者。我不可能僅憑著一把手指槍去贏得這場比賽。」為了更加形象,他用一百隻手比畫出了一百把手槍。
我說:「或許這就是魔獸們衰亡的原因吧,因為你們自己都自暴自棄了。」
他的臉上顯出羞愧的神情,轉身朝走廊內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暗中。
泰森哭了起來。
「別難過。」格洛弗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泰森的肩膀。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安娜貝絲站起身,背上背包說:「走吧,哥兒幾個。這裡怪瘮人的。咱們去找個好點兒的地方夜宿吧。」
我們在大理石通道裡安頓下來。火把銅座斜插在牆壁上,就像在希臘古墓裡看到的那樣。估計這裡屬於迷宮中比較古老的部分,反正安娜貝絲覺得好。
「代達洛斯的工作室肯定就在附近。」她說,「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接著趕路。」
格洛弗問:「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到早晨了?」
「睡你的覺吧。」
格洛弗不敢再倔,隨手從背包裡掏出一把乾草來,往嘴裡胡亂塞了一些咽進肚內,剩餘的攤成一個枕頭,躺倒便睡,不一會兒鼾聲就起來了。泰森一時間也睡不著,手裡把玩著幾個金屬零件,裝了拆,拆了又裝,表現得十分煩躁。
我對他說:「抱歉,我把盾牌給扔了。為了修復它,你花了不少心思呢。」
泰森抬起頭,眼睛裡仍帶著哭泣後的血絲。「別過意不去,哥哥。你是為了救我呀。唉,如果貝理雅瑞斯肯出手相助,事情就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
我說:「他只是膽怯罷了。我相信他會振作起來的。」
「他現在落魄得很。」泰森說,「根本不像當年那樣威風八面。」
說著,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合上雙眼。過了半晌,他也發出了鼾聲,手裡的零件滑落在地。
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起剛才被一個拿著劇毒彎刀的龍女追趕,就不由得心驚肉跳。躺了一會兒,我乾脆站起來,把床鋪拖到安娜貝絲坐著的地方,坐下來陪著她一起守夜。
「你怎麼還不去睡覺?」安娜貝絲說。
「睡不著啊。你感覺怎麼樣?」
「還行吧。領導探秘行動的第一天就這麼精采,很難得啊!」
我說:「放寬心,我們會趕在盧克之前找到工作室的。」
她將耳邊的鬢髮掠在耳後。看著她略帶污漬的臉蛋兒,我能想像得出當年她小時候和塔莉亞、盧克流浪街頭的情景。她曾經將塔莉亞和盧克從一個邪惡的獨眼巨人的老巢裡救出來,那時她才僅僅七歲啊。即使在她驚慌失措的時候,心中仍保持著不屈不撓的鬥志。
「我只希望這次探秘行動不要顯得這麼不著邊際。」她抱怨說,「我是說,我們在這裡亂闖瞎逛,根本不知道哪裡才是盡頭。你說說,一天之內,我們竟然從紐約走到了舊金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在魔幻迷宮裡,空間概念和我們平時認識的不一樣。」
「我懂,我懂,只是……」她遲疑了一下,「波西,我其實就是在自欺欺人。作了一整套的計劃,查閲了那麼多的資料,到頭來我連該往哪兒走都不知道。」
「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況且,我們一直不都這麼迷迷糊糊過來的嗎,而且事情的結局都還不錯,還記得瑟茜島嗎?」
安娜貝絲噗哧笑了。「你被變成了一隻可愛的荷蘭豬。」
「還有在沃特蘭德,你是怎麼把我們扔下去的?」
「我把你們扔下去的?你倒會惡人先告狀啊,那全都怪你!」
「看到了吧?最後我們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她抿嘴笑了,可還沒等我鬆口氣,那點微笑就像雪見陽光一樣立刻消失了。
「波西,赫拉說你知道迷宮裡的路,究竟怎麼回事?」
我聳聳肩膀。「老實說,我也是一頭霧水。」
「如果你知道,會告訴我嗎?」
「那還用說。或許……」
「或許什麼?」
「或許預言的最後一句,對我會有些啟發。」
安娜貝絲身子顫抖了一下。「不行,我不能在這兒說。這裡太黑了。」
「好吧,那麼兩面神提到的那個選擇又是怎麼回事?赫拉說……」
「住口。」安娜貝絲怒喝道,她顫顫悠悠地吸了口氣,「對不起,波西。我現在壓力很大,但我不……讓我好好想想吧。」
我們默默地坐著,聽著迷宮裡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詭異的吱嘎聲和呻吟聲。由於經過通道的幾番彎曲周折,那些聲音變得十分空曠。眼前的黑暗令我想起那天晚上我看見尼克時的情景,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原來尼克是在這裡啊。」我說,「怪不得他無緣無故地就從營地裡消失了呢。他發現了魔幻迷宮,然後又找到了一條通往地獄的路。可如今他為了追殺我,現在又回來了。」
安娜貝絲沉默良久,然後說:「波西,但願你是錯的。可萬一被你說中了……」她凝視著手電筒照在牆壁上形成的光圈。我隱隱覺得她此刻正在想那個預言,因為我從沒見過她如此疲憊不堪。
「讓我來值第一班崗吧。」我說,「如果有什麼動靜,我會叫醒你的。」
安娜貝絲不情願地點點頭,躺下後合上雙眼。
夢中,我又回到了迷宮內那位老年男子的牢房。
屋內經過整理後,已經具有了幾分工作室的味道。桌子上擺放著各種測量儀器,屋角的匠爐燒得火紅。上次在夢裡見到的那個小孩兒如今的身材已長高了許多,看上去大約和我的年齡相仿,此時正努力拉風箱往匠爐裡鼓風。匠爐的煙囪連著一根奇特的管子,爐內產生的熱氣和煙塵都沿著這根管子排入地道。
這間牢房並沒有屋頂,抬頭便可看見碧藍的天空。在這個曲徑通幽、錯綜複雜的地下迷宮裡,居然還有這麼個露天場所,我心裡不由得暗暗稱奇。
那個老人形銷骨立、一臉病容,常年的勞作在他的一對手掌上留下了厚厚的老趼。長長的白髮遮住眼簾,外衣上油漬斑斑。此時,他正俯身在工作台上,將許多金屬片拼湊起來,貌似一副鎖子甲。
他拿起一根精巧打造的青銅彈簧鑲嵌在裡面之後,欣慰地說:「好啦,終於搞定了。」
他拎住那件美麗的作品,抖展開來。我的心怦地一跳,原來他竟然用成千上萬個銅片嵌合成了巨大的翅膀。這種翅膀一共有兩副,除了他手中的一副之外,另一副擺在工作台上。代達洛斯將翅膀完全展開,足足有二十英呎寬。在我看來,想讓這麼沉重的東西飛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排除實用性不說,這件手工作品的確製作精良。無數片金屬羽毛交相輝映,流光溢彩。
大汗淋漓的男孩兒放下手中的風箱,也湊上前看,開心的笑容綻放在污穢的小臉上:「父親,您真是天才啊!」
老人自得地笑道:「還用你說,伊卡羅斯。我們得加快進度了,穿上這對翅膀至少要花一個小時時間。幹活吧。」
伊卡羅斯說:「您先穿。」
老人怎麼可能答應,但伊卡羅斯非常堅持。「父親,這兩對翅膀是您親手製作的。為表示敬意,理應由您先穿上。」
說著,伊卡羅斯拿起一片甲冑蓋在父親的胸口,將從手腕至肩膀連接過來的皮帶繫緊。然後,他用熱膠槍一樣的圓筒擠出黏稠的液體,將銅片之間的縫隙黏牢。
「我用蠟製作的這種膠水應該能撐上幾個小時。」代達洛斯緊張地說,「飛行中要保持適當高度,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太低的話海水會浸濕蠟膠……」
「太高的話太陽會烤化蠟膠。」伊卡羅斯完成了手中的活計,「知道啦,父親,我聽得耳朵都生出趼子來啦!」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我對您的發明倒是信心十足哪,父親!您是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人。」
老人喜得眼睛發亮,顯然,這個寶貝兒子是他的心頭肉啊。「讓我幫你穿上翅膀吧。」
老人的手哆哆嗦嗦,緩慢地繫緊皮帶。黏固銅片的時候,他幹得非常吃力。他本來年紀就大了,再穿上這麼一件沉重的金屬翅膀,無形中增加了許多負擔。
老人焦急地喃喃說:「進度太慢了,我幹得太慢了。」
伊卡羅斯說:「彆著急,父親。守衛上班的時間還……」
砰!
工作室大門劇烈震動。雖然代達洛斯特意在大門後加裝了一個門閂,但連接大門與門框的鉸鏈卻經不住如此強烈的撞擊。
「快點兒!」伊卡羅斯催促說。
砰!砰!
某個重物狠狠撞在大門上,頓時砸出了數條裂紋。
慌亂中,代達洛斯不小心將熱蠟噴在了伊卡羅斯的肩膀上,伊卡羅斯被燙得縮了一下,強忍住沒有叫出聲來。加固完了左翼,代達洛斯開始加固右翼。
「時間不夠啊,」代達洛斯喃喃說,「他們來得太早了!」
「別緊張。」伊卡羅斯安慰說,「幫我挪開井蓋……」
咔嚓!大門裂開一個窟窿,一根銅棍伸進來。兩個守衛用斧頭將大門徹底劈開後,衝進工作室。國王在兩人的護衛下,走了進來。
「哼哼,」國王獰笑著說,「這是想去哪兒啊?」
代達洛斯父子倆驚呆了。
「我們要離開這裡,邁諾斯。」老人說。
邁諾斯國王嘿嘿笑道:「我一直想知道你最終能發明出什麼樣的精巧玩意兒。說真的,你的表現非常不錯。」
他打量這一對父子,譏笑說:「你們看起來活像鐵公雞。或許我們該把你們投進鍋裡,煮一鍋雞湯喝。」
國王的兩個守衛呵呵傻笑。
其中一個湊趣地說:「鐵公雞,呵呵,雞湯。」
「閉嘴。」國王喝道,然後他對代達洛斯說,「老傢伙,就是因為你,我的女兒跑了,我的妻子也瘋了。你殺了我的魔獸,讓全地中海的人都看我的笑話!」
伊卡羅斯忽然抓住熱膠槍,朝國王臉上噴去。國王急忙後退。他的守衛們搶上前,但都被噴了一臉的熱蠟。
「打開排氣口!」伊卡羅斯衝他的父親喊道。
「抓住他們!」國王雷霆大怒。
老人和兒子合力撬開井蓋,一股蒸汽頓時噴湧而出,形成汽柱。代達洛斯父子倆在這股蒸汽的幫助下,展開翅膀飛上天空。國王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箭,快放箭!」國王終於回過神來了。但兩個守衛並沒有隨身攜帶弓箭。其中一個比較機靈,一甩手將手上的劍扔了出去。可惜代達洛斯父子兩個已經飛遠了。他們在迷宮上空盤旋了一圈,然後飛過城市,飛過克里特島的海岸。
伊卡羅斯開懷大笑:「自由啦,父親!您成功了。」
他展開翅膀,迎著海風飛翔而去。
「彆著急!當心啊!」代達洛斯大喊。
然而,伊卡羅斯已飛至海面上,他被好運沖昏了頭腦,興高采烈地往北方飛去。他忽而盤旋高飛,將一隻飛行中的老鷹嚇得閃躲不及;忽而俯衝墜落,擦著海面轉折復起,顯示出非凡的飛行天賦。
「別鬧啦!」代達洛斯高喊。但喊聲很快被海風吹散了,而他的兒子依舊沉浸在初獲自由的興奮中。
老人年紀大了,用盡了力氣才勉強跟上兒子的速度,但滑翔姿態已顯得吃力笨拙。
轉眼間,兩人已飛出了數里,伊卡羅斯一扭頭,看見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得笑道:「別擔心,父親!您真是個天才!我對您的手藝充滿信心……」
忽然,一片金屬羽毛從他的翅膀上脫落下來,隨風飄去。接著又掉了一片。伊卡羅斯開始在空中搖晃。大量的金屬羽毛猛地脫落飄走,猶如一群受驚的鳥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伊卡羅斯!」代達洛斯驚叫道,「快展開雙翼,儘可能保持姿態穩定!」
但伊卡羅斯卻竭力地揮舞雙臂。
左側翅膀的縛帶首先綳斷了。
「父親!」伊卡羅斯驚叫道。右側的翅膀終於也掉落了,身上只餘登山馬甲和白色束胸衣的伊卡羅斯拚命伸長雙臂,想維持滑翔,但終究無濟於事。
忽然,我感覺從空中跌落的彷彿是我自己一般,猛地從夢中醒來。廊內漆黑一片。從魔幻迷宮內發出的嗡鳴聲裡,我恍恍惚惚似乎聽到代達洛斯眼睜睜看著兒子從數百米高空直線墜落入大海時所發出的那種撕心裂肺的呼喚。
迷宮內分不清早晚,不過大家醒來後照例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直到大家重新上路,我都沒有講起昨晚的夢。夢裡的內容把我嚇壞了,我不想讓別人和我一道擔驚受怕。
古舊的石道走到盡頭是一片金燦燦的沙粉,有點金礦的感覺。
安娜貝絲憋了一肚子火,氣呼呼地說:「怪了,石頭都被鬼吃了。」
這裡是一個石窟,洞頂懸掛著鐘乳石,地面中央有一個長方形、狀如墓穴的深坑。
格洛弗膽顫心驚地說:「我怎麼覺得這裡瘮得慌啊。」
我眼一瞥看見深坑邊有一點亮光,是一個箔紙包裹。我拿手電筒往坑裡晃了一下,看見棕黑色的污水上漂浮著半個被啃過的乳酪三明治。
我說:「是尼克。他又在召喚亡靈了。」
泰森立刻被嚇哭了。「鬼魂來過這裡,我討厭鬼魂。」
「我們得抓緊找到他。」也不知為什麼,站在深坑邊,我心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緊迫感。我能感覺得到,尼克就在附近。我不能讓他整天在死人堆裡廝混。於是我跑了起來。
「波西!」安娜貝絲叫我。
我一頭鑽進了一條巷道,看到前方隱隱有亮光透出。等安娜貝絲、格洛弗和泰森趕來的時候,看見我正仰頭瞅著頭頂上方的一個鐵柵欄。透過柵欄,我可以看見綠樹和藍天。
「這是哪兒啊?」我好奇地問。
這時,柵欄上方出現了一個牛頭。看模樣它倒是很普通,只是顏色挺古怪,鮮艷的紅色,活像熟透的草莓。原來牛還可以是這種顏色的啊。
那頭牛哞哞叫著,抬起一隻蹄子碰了碰柵欄,趕緊後退開。
格洛弗說:「這是個牛守衛。」
「什麼?」我沒聽明白。
「它們被用來守住牧場的大門,以防牧場裡的牛外逃。」
「你是怎麼知道的?」
格洛弗氣鼓鼓地哼哼道:「凡是長了蹄子的動物,沒有不知道牛守衛的。我一看見它們就惱火!」
我問安娜貝絲:「赫拉提到過牧場嗎?尼克可能就在上面,我們需要去查查看。」
安娜貝絲遲疑地說:「好吧,可是我們怎麼出去呢?」
這個問題是由泰森來解決的。就聽噹的一聲大響,接著聽見一聲慘痛的「哞」,那隻牛守衛夾著尾巴,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
泰森在後面紅著臉大聲喊著:「對不住了,牛牛!」
我們踩著他的肩膀鑽出了地道。
沒錯,這裡正是一片牧場。連綿的群山延展至天際,橡樹、仙人掌和巨石零落點綴。牧場四周用帶鈎的籬笆圍了起來。鮮紅色的牛們徜徉其中,啃食著多汁的嫩草。
安娜貝絲說:「原來是紅牛啊。它們是太陽之牛。」
我問:「什麼?」
「它們是用來祭祀太陽神阿波羅的。」
「那它們是聖牛嘍?」
「正是這樣。可是它們在幹什麼……」
「噓,」格洛弗忽然說,「你們聽。」
剛開始似乎沒什麼聲音,可不一會兒我就聽見了:遠遠傳來的犬吠聲。聲音越來越大。接著灌木叢裡發出沙沙聲響,兩隻狗衝了出來。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隻雙頭犬。那隻狗身體細長,外形很像地獄犬,只是從脖子處分出了兩個頭顱。兩個頭都面色不善,衝著我們一通亂吼。
「可惡的兩面狗!」泰森嚷嚷說。
「嗚嚕嗚嚕!」格洛弗對它說了句什麼,然後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雙頭犬露出了鋒利的牙齒。看來格洛弗的「獸語」並沒有贏得它的好感。直到狗的主人從樹林裡緩緩走了出來,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雙頭犬還算不上最大的麻煩。
狗的主人長了一頭白髮,頭上戴了頂牛仔帽,花白的鬍子打了個結兒——有點兒像克洛諾斯。當然,如果前提條件是克洛諾斯穿著一身夾克,作農民打扮的話。狗的主人穿著一條牛仔褲,身上套了件印有「不許在德克薩斯搗亂」的T恤衫,粗紋夾克衫的袖子撕裂了幾處,露出鼓鼓囊囊的肌肉。在他右臂的肱二頭肌上文著一個雙劍交叉的圖案。他手提一根狼牙棒,棒頭足有一個核彈頭那麼大,上面佈滿尖刺。
「後退,奧特休斯。」他對雙頭犬吩咐道。
雙頭犬又衝我們狂叫一番,這才回到主人的腳邊。那個男人雙手握緊狼牙棒,上下打量著我們。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他問,「想偷牛嗎?」
安娜貝絲說:「我們正在執行探秘任務,所以路經此地。」
那個男人的眼角抽動了一下,說:「你們是混血者,對嗎?」
我接口說:「你怎麼知道……」
安娜貝絲將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打斷我的話說:「我是雅典娜的女兒安娜貝絲。這位是波西,波塞冬的兒子。這位是半羊人格洛弗。這位是泰森……」
「獨眼巨人。」那個男人截住話頭,「哼,我看得出來。」他盯著我說,「我之所以知道混血者,是因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叫歐律提翁,阿瑞斯的兒子,同時是這個牧場的牧牛人。我猜,你們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從魔幻迷宮來的吧。」
「其他人?」我問,「你是指尼克·安吉洛嗎?」
「從魔幻迷宮來的客人很多。」歐律提翁面色陰鬱地說,「有些人再也沒有離開過。」
「哈,」我說,「你們還真好客呀!」
牧牛人朝身後瞅了一眼,彷彿有人正監視這裡。接著,他壓低聲音說:「聽著,這話我只說一遍。趁現在來得及,你們趕快回迷宮去吧。」
安娜貝絲堅持說:「見不到來到這裡的那個混血者,我們決不離開。拜託了。」
歐律提翁哼了一聲,說:「既然如此,我也別無他法了,小姐。我這就帶你們去見老闆。」
一路上,歐律提翁的態度還算友善。他扛著狼牙棒走在我們旁邊。雙頭犬奧特休斯不停地叫喚,一會兒嗅嗅格洛弗的腿,一會兒又鑽進灌木叢裡追逐小動物,令歐律提翁不得不時時對它進行約束。
我們經過一條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泥濘小路。這裡的溫度肯定超過了三十八度,對我們這些剛從舊金山來的人來說,更加熱得難以忍受。熱量從地表蒸發出來。叢林中的各種昆蟲的嗡鳴聲不絶於耳。沒走多久,我已是大汗淋漓。蒼蠅對我們糾纏不休。我們時不時地能看到全身通紅的牛或其他更奇怪的動物。當我們經過一處裹著石棉的畜欄的時候,看見一群噴火的馬正在欄內晃悠。馬槽內的乾草都著了火,地面上冒起股股黑煙,但這些馬卻顯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一匹高大的駿馬瞅瞅我們後嘶叫了一聲,一團團火焰頓時從它的鼻孔中噴了出來。我不由得擔心它的鼻孔是否會被燒壞。
我問:「養這些馬匹作什麼用?」
歐律提翁陰沉著臉說:「都是替顧客們豢養的。有阿波羅、狄俄墨得斯,還有……其他人。」
「是誰啊?」
「無可奉告。」
我們終於走出了森林。前方,一座巨大的牧屋建在小山上,屋子由白石和巨木壘成,牆面上開了多扇寬大的窗戶。
安娜貝絲說:「這房子看上去很像弗蘭克·羅伊德·賴特的風格!」
我估摸她又在說建築學上的詞語了。在我眼中,那棟房子是一個能令某些混血陷入麻煩的地方。
當我們拾級而上時,歐律提翁警告說:「你們要規規矩矩的,不許爭鬥,不許拔出武器。而且,禁止評論老闆的樣貌。」
我問:「為什麼?他長什麼樣啊?」
歐律提翁未及回答,只聽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歡迎光臨三G農場。」
聲音的主人就站在牧屋的門廊前,謝天謝地,他的頭還算正常,常年經陽光暴曬的棕色的臉上佈滿了年月的風霜。他的頭髮黑而柔順,一臉濃密的短茬兒絡腮鬍,整個兒一副老電影中的惡棍形象。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們,其中「哈哈,又有送上門的了!」的意味十分明顯。
沒等我對他的這個笑容多加思索,我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身體……不,是身體們。他竟然有三個身體。你也許會認為自從我見過兩面神和百手巨人之後,就算面對再古怪的身體也會不以為奇了,但眼前這個卻是由三個身體組合而成的。他的脖子長在中間的那個胸口上,這一點與常人沒什麼兩樣,可是在中間胸膛的兩側卻分別又有一個胸膛與肩膀相連,三個胸膛之間僅隔數寸。他的左臂長在左側的胸膛邊,右臂連在右側的胸膛邊,這樣一來,他就長了兩條胳膊,但卻有四個腋窩。當然,如果胸膛之間的連接處也算作腋窩的話。三個胸膛連成一副巨大的軀體,下半身是兩條粗壯有力的腿。腿上套了條我所見過的最大號的牛仔褲。他的三個上半身,每一個都穿了一件不同顏色的西部襯衫——綠色的、黃色的和紅色的,好像交通燈一般。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給中間的那個上半身套上襯衫的,因為沒有胳膊呀。
牧牛人歐律提翁推了我一把,說:「快向吉里昂先生問好。」
「嗨,」我說,「很漂亮的胸膛……呃,牧場!您的牧場真漂亮。」
三體人尚未答話,忽然尼克·德·安吉洛從屋內衝了出來。「吉里昂,我不想等……」
他一眼看見我們,二話不說就拔出寶劍。那劍刃如同我在夢中看到的那樣短而鋒利,猶如午夜的夜色般烏黑。
吉里昂見狀嗤笑了一聲,說:「把劍收起來,安吉洛先生。我不會讓客人們自相殘殺的。」
「可他們是……」
「波西·傑克遜,」吉里昂接口說,「安娜貝絲·蔡斯。還有他們的兩個魔獸朋友。這我知道。」
「魔獸朋友?」格洛弗氣得直翻白眼。
泰森好像剛剛發現了什麼似的,大驚小怪地說:「這個人竟然穿了三件襯衫。」
「我姐就是他們害死的!」尼克怨憤無比,聲音顫抖著說,「如今他們又來追殺我了!」
我急忙舉起雙手說:「尼克,我們不是來殺你的。比安卡的事其實是……」
「不許提她的名字!你不配!」
「等一等。」安娜貝絲指著吉里昂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的?」
三體人吉里昂眨眨眼睛說:「我做的這種生意能打聽到各種最新消息啊,小姑娘。總有人時不時地闖入我的牧場裡,而他們都會或多或少地有求於我。聽著,安吉洛先生,快把你的那把破劍拿開,否則我就讓歐律提翁動手了。」
歐律提翁嘆了口氣,提起手中的狼牙棒。他腳邊的奧特休斯開始咆哮起來。
尼克遲疑了一下。他的面容比我在彩虹視屏裡看到的更消瘦,臉色更加慘白。我懷疑他這一個星期以來到底吃飯了沒有。他的一身黑衣在魔幻迷宮裡蹭得全是塵土,黑色的眸子裡充滿著仇恨。只不過他的年齡太小了,雖然滿臉怨憤,但仍無法令人產生畏懼之心。在我的眼中,他依舊是那個整日無憂無慮,只懂玩卡片的孩童。
最後,尼克不情願地將寶劍插回到劍鞘裡。「波西,如果你敢靠近一步,我就叫幫手了。我保證,到時候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說:「這一點我信。」
吉里昂拍了拍尼克的肩膀,說:「放心,大家會相處好的。跟我來吧,夥計們,讓我帶你們到牧場裡轉轉!」
吉里昂有一輛列車,就是公園裡帶小朋友們兜圈子的那種。車身漆成了花花牛的圖案。車頭上方安裝了一組牛角樣的喇叭,喇叭的聲音聽起來像牛叫。我估摸著那些來到這裡的人坐在一輛發出哞哞叫的列車裡,十有八九會羞憤欲死吧。
尼克坐在最後的座位上,或許是為了方便監視我吧。歐律提翁拎著狼牙棒坐在尼克旁邊,牛仔帽往下一拉,看來要大睡一場。奧特休斯跳到坐在前排的吉里昂旁邊,嘴裡發出歡快的嗚嗚聲。
安娜貝絲、泰森、格洛弗和我坐在中間的兩節車廂內。
花花牛列車啟動後,吉里昂吹噓說:「我這輛列車的動力超級棒!拉車的不光有馬和牛,還有各種各樣的稀奇物種。」
越過一座小山時,安娜貝絲驚奇地叫道:「居然是雞馬怪!我以為它們已經滅絶了呢!」
山腳下是一個畜圈,裡面有幾十隻我所見過的最古怪的動物。它們的前半身是馬,後半身卻像大公雞。後腿長著黃色大爪子。身體的兩側長有紅色的翅膀,屁股後是長長的雞尾。此時,它們當中的兩個正為一堆草籽兒在打鬥。兩個動物都後腿撐地,身體直立起來,忽扇著翅膀,發出馬兒的嘶叫聲。經過短暫的交鋒,那匹個頭稍小的動物蹦跳著落荒逃走。
「公雞馬駒啊,」泰森驚喜地喊道,「它們能下蛋嗎?」
「一年下一回吧!」倒車鏡裡的吉里昂咧嘴笑道,「做炒雞蛋是足夠了!」
「您怎麼能這樣?」安娜貝絲說,「它們可是瀕危物種啊!」
吉里昂一擺手。「物有所值嘛,小姑娘。你不知道炒雞蛋有多好吃呢。」
「這麼做是不對的。」格洛弗小聲嘟囔著,但吉里昂沒有理會他,而是開始解說起沿途的風景來。
「你們看這邊,」他說,「你們在進來的路上想必已經看過這些噴火的馬了吧。不用說,它們自然是為了戰爭而飼養的。」
我問:「什麼戰爭啊?」
吉里昂詭笑說:「這個無關緊要啦。再往那兒看,那是我們的紅牛。」
一個小山腰上,成百上千頭猩紅色的牛正在吃草。
「真多啊!」格洛弗說。
「沒錯,阿波羅忙得都顧不上照看它們。」吉里昂解釋道,「所以他就委託我們飼養。我們之所以大力養殖這種牛,是因為存在著巨大的需求。」
「什麼需求?」我問。
吉里昂一揚眉,說:「當然是為了吃肉啦!軍隊離不開糧草啊。」
格洛弗說:「你竟然敢殺太陽神的牛去做牛肉漢堡?那可是觸犯了法律古典啊!」
「呃,別那麼較真兒嘛,半羊人。它們只不過是些畜生罷了。」
「只是些畜生!」
「沒錯。如果阿波羅真介意的話,他怎麼會不吱聲呢?」
「那也得他知道啊。」我小聲嘟囔。
尼克探過來身體說:「我不管這些閒事,吉里昂。我們的正事還談不過來呢!」
「談事情要看時機嘛,安吉洛先生。看這裡,欣賞點異國風物吧。」
我們經過一片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區域,整個圈內爬滿了巨型蝎子。
「三G農場,」忽然間,我恍然大悟,「我曾在混血營裡見過幾隻箱子,箱子上的標記和這裡的一樣。原來昆圖斯竟然是從你這裡買的蝎子啊。」
「昆圖斯……」吉里昂笑了,「那個短短的白髮,肌肉發達的劍手嗎?」
「是啊。」
吉里昂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們看,這裡就是我引以為自豪的馬廄!你們一定要看看。」
其實根本不用看,因為方圓三百米的範圍內已經充滿了它們的氣味。就在一條碧水清幽的小河邊,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馬場。馬廄建在馬場的一側,足足有成百上千匹馬正繞著一個泥土堆轉悠——我說的這個「泥土堆」,確切講其實是一個馬糞堆。這裡是我見過的最噁心的景象了,好似天上下了整整一個晚上糞雨,令地上積了足足有四英呎厚的馬糞。看著這些馬踩著糞泥走路,我強忍著沒有嘔吐。而那些馬廄與之相比也絲毫不弱,裡面散發的臭氣比東大河上的垃圾船還要濃烈一千倍。
就連尼克也掩著鼻子問:「那是什麼?」
「我的馬廄呀!」吉里昂說,「其實嘛,埃勾斯才是它們的主人,我們不過是幫他看管吧,每月只收一點點的看管費喲。怎麼樣,它們長得可愛吧?」(埃勾斯是希臘神話中雅典國王忒修斯之父——譯者注)
泰森說:「就是馬糞多了點。」
「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動物呢?」格洛弗打抱不平地說。
「不要大驚小怪嘛,」吉里昂說,「一群專供食用的馬而已。而且它們喜歡這裡的環境。」
「而且,你還省下了一大筆清潔費。」帽子下面的歐律提翁突然冒出了一句。
「閉上鳥嘴!」吉里昂斥道,「好啦,好啦,這些馬廄或許髒了點,而且說實話,如果站在下風向,那種味道也確實令人有些噁心。可那又如何?顧客們給錢多呀。」
我問:「什麼顧客?」
「哈,願意付錢買食用馬的人多了去啦。這些馬可都是處理生活垃圾的好手,而且還能拉出來嚇唬嚇唬你的對手。如果在生日宴會上牽一匹出來,嘿,帥呆了!我們牧場的租馬業務一向開展得不錯。」
「你比魔獸還魔獸。」安娜貝絲說。
吉里昂驟然停下花花牛列車,轉頭凝視著安娜貝絲說:「此話怎講?是因為我長了三個身體嗎?」
格洛弗說:「拜託,你做點好事,快放了這些動物吧!」
「你的那些顧客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安娜貝絲說,「你其實在為克洛諾斯效力,是嗎?你為他的軍隊提供馬匹和食物,以及其他一切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吉里昂聳了聳肩膀。呃,確切地說,是六個肩膀齊聳。看樣子他一個人就能玩整套波浪動作了。「小姑娘,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可是地道的商人啊。只要有錢賺,要我賣什麼都行。」
說著,他從花花牛列車裡下來,朝馬廄走過去,似乎那裡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似的。這裡的風景非常美麗,蜿蜒曲折的小河,鬱鬱蔥蔥的林木,連綿不斷的群山,只是那一大片馬糞實在是大煞風景。
尼克急忙從車上下來,快步攆上吉里昂。原本在打盹的歐律提翁立刻睡意全無,抓起狼牙棒跟了過去。
尼克說:「吉里昂,我是來這裡談生意的,而你還沒有給我答覆。」
「嗯,」吉里昂端詳著一株仙人掌,左手撓了撓位於中間的那個胸脯,「放心,交易的事好說。」
「我的鬼魂對我說你能帶我們找到合適的魂魄。」
「等一等,」我說,「我以為你要的是我的魂魄呢。」
尼克像看一個瘋子似的看著我。「你?我要你的魂魄幹嗎?一千個你的魂魄也頂不上比安卡的一個!吉里昂,我的忙你到底幫還是不幫?」
「這個嘛,問題應該不大。」吉里昂說,「順便問一下,你的那個鬼魂朋友現在在哪兒?」
尼克表情不自然地說:「他無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顯形,不過他就在附近。」
吉里昂笑了笑,說:「這是自然。邁諾斯的一貫作風便是……知難而退。」
「邁諾斯?」我回憶起夢中的那個頭戴金冠,虯髯鬍,眼神凌厲的男子,「你說的是那個邪惡的國王邁諾斯嗎?就是他給你出的鬼主意?」
「不關你的事,波西。」尼克轉身看著吉里昂,「你說的那個『知難而退』是什麼意思?」
吉里昂嘆了口氣,說:「聽我說,尼克……我能稱呼你尼克嗎?」
「不能。」
「聽著,尼克,盧克為了獲得混血者不惜付出大價錢,尤其對那些實力強大的混血者更是不計血本。我敢說,一旦他得知了你的小秘密,你的真實身份,他甚至願意拿出一座金山來。」
尼克拔出寶劍,但被歐律提翁一掌劈在手腕,寶劍頓時掉在地上。我正要起身,奧特休斯迅速跳上我的胸膛,對著我的臉發出低沉的吼聲。
吉里昂警告說:「所有人都給我乖乖地待在車廂裡。不然的話,奧特休斯就咬斷傑克遜先生的喉嚨。歐律提翁,請幫忙照看好尼克。」
歐律提翁朝草地上吐了口唾沫,不滿地說:「非做不可嗎?」
「是的,笨蛋!」
歐律提翁伸出一隻胳膊圈住尼克,將他提了起來。
「把他的劍也帶上。」吉里昂臉現厭惡之色,「我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冥鐵。」
歐律提翁提起尼克的寶劍,小心翼翼地避開劍鋒。
吉里昂這才興高采烈地說:「好啦,觀光到此結束。我們回去用點午餐,然後給我在泰坦大軍裡的朋友發一封彩虹信息。」
「你的朋友!」安娜貝絲驚叫道。
吉里昂微笑說:「別擔心,寶貝兒。等我把安吉洛先生交出去之後,你和你的朋友們就可以離去了。我一向善待來賓,更何況,有人出大價錢請我給你們提供一條安全通道,不過嘛,安吉洛先生不在此列。」
安娜貝絲問:「誰出的錢?你究竟在說什麼?」
「恕不奉告,親愛的。我們可以走了嗎?」
「等一下!」我剛一出聲,奧特休斯隨即狂吠起來。我害怕它咬斷我的喉嚨,於是連一根小指頭也不敢動,「吉里昂,既然你自詡是個商人,那我這裡就有筆交易。」
吉里昂眯縫起眼睛。「什麼交易?你帶有金子嗎?」
「我有比金子更好的東西。咱們現貨交易。」
「可是傑克遜先生,我看不出你身上帶有什麼好東西呀。」
歐律提翁天真地建議道:「你可以讓他清潔馬廄。」
「可以!」我說,「如果我食言,你可以把我們交給盧克以換回金子。」
吉里昂說:「前提是你沒有被這些馬吃了。」
「就算那樣,你手上還有我的朋友們啊。可如果我將馬廄打掃乾淨了,你就得放我們走,其中包括尼克。」
「不!」尼克厲聲道,「別假惺惺的,波西。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吉里昂嘿嘿笑道:「波西·傑克遜,那些馬廄已經有上千年沒有被清理過了……如果你能把馬糞都清理掉,我就能有更多的空間來養馬了。」
「既然這樣,那你是穩賺不賠嘍?」
吉里昂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同意這筆交易,但你必須在太陽落山前將這裡清理乾淨。如果你食言,我就拿你的朋友們去換錢。」
「一言為定。」
吉里昂點點頭道:「我帶你的朋友們回牧屋裡等候你的消息。」
可能是出於同情吧,歐律提翁衝我咧了咧嘴,然後吹了聲口哨,奧特休斯猛然離開我,接著跳上安娜貝絲的大腿,嚇得安娜貝絲發出尖叫。我心裡清楚,那條惡犬將安娜貝絲作為人質,泰森和格洛弗就不敢輕舉妄動。
我走出車廂,和安娜貝絲對視著。
她輕輕地說:「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也是。」
吉里昂坐上駕駛位,歐律提翁則拎著尼克坐進後排。
「記住,要在太陽落山前完成。」吉里昂提醒我道,「過時不候。」
他又衝我笑了笑,然後按響牛角喇叭。花花牛列車緩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