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終極天神·我與魚類親屬的會面

  混血者的夢境糟糕透了。

  問題在於,它們從來就不僅僅是夢。那是預感,是徵兆,以及別的什麼神秘東西,讓我頭疼。

  我夢見自己在山巔的一個黑暗之處。不幸的是,我認得這個地方:俄特律斯山上的泰坦巨神宮,也就是人們所知的加利福尼亞塔馬帕山。黑暗中的宮殿大門敞開,希臘石柱和巨神鵰像環繞四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映射出火炬的光芒。宮殿中央,一個全副盔甲的巨人在旋轉的漏斗雲的重量下掙扎——阿特拉斯,背負著整個天空的巨人。

  另外兩個巨人佇立在一個黃銅火盆邊,凝望著火焰中的圖象。

  「爆炸真夠猛烈的。」其中一個說。他身穿的黑色盔甲上點綴著銀色斑點,彷彿滿天繁星的夜空。他頭戴戰盔,兩旁支著兩隻彎彎的羊角。

  「沒關係,」另一個說,這個泰坦身穿金袍,有一雙很像克洛諾斯的眼睛,他的全身都在發光,讓我想起了太陽神阿波羅,只是巨人的光芒更加刺眼,神情也更為冷酷,「眾神已經接受了挑戰,他們很快就會被摧毀。」

  火光中的影像很難分辨:暴風雨,崩塌的房屋,凡人恐怖的尖叫。

  「我向東集結我們的部隊,」金色巨人說,「克里奧斯,你留下來守衛俄特律斯山。」

  頭頂羊角的巨人抱怨起來:「我總是接受這種愚蠢的任務。南方之王,星座之王,現在我又得照看阿特拉斯,所有的樂子都被你占了。」

  旋轉的漏斗雲下,阿特拉斯發出痛苦的咆哮。「放我出去,我詛咒你們!我是你們最偉大的戰士,快接過我的重負,讓我去戰鬥!」

  「安靜!」金色泰坦呵斥道,「你有過機會,阿特拉斯,可你卻失敗了。克洛諾斯只希望你待在這兒。還有你,克里奧斯,做好自己的事!」

  「要是你需要更多的戰士呢?」克里奧斯問,「我們那穿燕尾服的侄子根本靠不住,幫不了你多大的忙。」

  金色泰坦笑了:「用不著替他擔心。再說了,神祇們抵擋不了我們一點小小的挑戰。他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後援。記住我的話,不出幾天,奧林匹斯山將會變成廢墟一片,我們將重聚在這裡,慶祝第六紀的黎明!」

  金色泰坦化做一團火焰,消失了。

  「哦,是啊,」克里奧斯嘟囔,「他可以變成火焰,我卻還要戴這種愚蠢的羊角。」

  畫面晃動了。我走出大殿,藏在希臘石柱的陰影下。一個男孩站在我身邊,偷聽巨人們的談話。他有一頭柔軟的黑髮,蒼白的皮膚,黑色衣衫——那是我的朋友尼克·德·安吉洛,冥王哈迪斯之子。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神色嚴峻。「看到了嗎,波西?」他輕聲說,「你快沒有時間了。脫離了我的計劃,你真以為自己能打敗他們?」

  他的話如在海底般冰冷,我的夢境陷入了黑暗。

  「波西?」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我的腦袋感覺就像是被裹上鋁箔紙在微波爐裡轉上了一陣。我睜開眼,只見一個碩大的身影在向我靠近。

  「貝肯道夫?」我滿懷希望地問。

  「不,哥哥。」

  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眼前出現一個獨眼巨人——一張奇形怪狀的面孔,凌亂的棕色頭髮,碩大的棕色眼睛裡充滿了關切。「泰森?」

  我弟弟露齒一笑:「沒錯!你腦子終於轉過來了!」

  我還不敢肯定。我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渾身冰冷。我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大對勁兒。我能聽見泰森說話,但更像是我頭骨裡的震動,而不是正常的聲音。

  我坐起身,蛛絲被單漂到一旁。我躺在一張柔軟的海藻編織成的大床上,房間裡裝飾著鮑魚貝殼。閃亮的珍珠有籃球那麼大,漂浮在天花板上,照亮整個房間——我在水下。

  作為波塞冬的兒子,這對我來講再平常不過。在水下我不僅能呼吸自如,而且連衣服都不會濕,除非我想讓它濕。不過,當一條鎚頭鯊從臥室窗外游過的時候,還是有些嚇人。它看了看我,然後平靜地向房間另一頭游去了。

  「哪兒?」

  「父親的宮殿。」泰森說。

  換成往日,我一定會興奮至極。我從未到過波塞冬的宮殿,併為此嚮往了多年。不過此刻我的頭好痛,襯衣上還殘留著爆炸留下的星星點點。胳膊和大腿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只要在海水裡待上足夠的時間,它們便會自動癒合——可我依然感覺彷彿被腳穿釘子鞋的萊斯特律戈涅人足球隊踩了個從頭到尾。

  「多久?」

  「我們是昨晚發現你的,」泰森說,「你沉入了海裡。」

  「『安德洛墨達公主』號呢?」

  「炸上了天。」泰森確認了這一點。

  「貝肯道夫還在船上,你們找到……」

  泰森的臉色陰沉下來:「沒有他的蹤影,對不起,哥哥。」

  我透過窗戶望向深邃的藍色海水。這個秋天貝肯道夫本該上大學了。他有個女朋友,以及數不清的朋友,生活還在等待著他。他不會就此撒手而去的。說不定他也跳下了船,跟我一樣。他也許從船上跳了下來……但然後呢?他並不能像我一樣,從一百英呎的高度跳下來還能安然無恙,況且他就站在爆炸發生的地方。

  在內心深處,我知道他已經死了。為了炸燬「安德洛墨達公主」號,他犧牲了自己,而我卻拋下了他。

  我回想著剛才的夢境:泰坦巨人們輕鬆自若地討論著那場爆炸,似乎並不把它放在心上。尼克警告我,若不遵循他的計劃,我不可能打敗克洛諾斯——一個危險的辦法,一年多來我一直在迴避的辦法。

  遠處的爆炸震撼著房間。屋外閃過炫目的綠光,整個海洋變成了白晝。

  「出什麼事了?」我問。

  泰森露出憂慮的神色:「父親會向我們解釋的。快來,他正在猛轟怪獸。」

  若不是正面臨滅頂之災,海神宮或許算得上我見過最迷人的地方。我們游到一條長廊的盡頭,再沿一道間歇噴泉向上。游到屋頂的時候,我喘了一口氣——好吧,如果說你能在水下喘氣的話。

  海神宮規模宏大,有如奧林匹斯山上的城市,寬闊的庭院、花園、柱廊。花園由珊瑚和發光的海洋植物雕砌而成。二三十幢鮑魚貝殼築起的建築,通體白色但閃耀著彩虹般的光芒。不時有魚和章魚在窗戶間穿梭出入。道路上則排滿了閃亮的珍珠,有如聖誕節燈光。

  主庭院裡擠滿了戰士——上半身人形、下半身魚尾的人魚戰士。我從不知道他們的皮膚原來是藍色的。一些戰士在照顧傷者,一些在打磨長矛和劍。一個人魚戰士從我們身旁匆匆游過。他的眼睛是淺綠色的,如同閃光棒的顏色。他的牙齒和鯊魚一樣尖利。在《小美人魚》中,你可見不到這樣的場景。

  主庭院外矗立著巨大的堡壘——高塔、城牆,以及抵禦攻城的武器——不過多數已經成了廢墟。還有一些閃著奇怪的綠光,這是我所熟知的希臘烈焰,即便在水下也能燃燒。

  在這之外,海床延伸進黑暗之中。我親眼目睹了戰鬥的慘烈——能量束、爆炸,以及兩軍交火四處發出的閃光。普通人會覺得這裡太過黑暗,什麼也看不見。見鬼,一個普通人在這裡早就被壓碎凍僵了。就連我具有熱感的眼睛也無法完全分辨出究竟發生著什麼。

  海神宮建築群的邊緣,一座紅色珊瑚屋頂的廟宇炸開了,火焰和殘片緩緩湧向最遠處的花園。頭頂上的黑暗中,顯現出一個巨大的輪廓——一頭足以令任何摩天大樓顯得渺小的墨魚。它被包圍在一團閃亮的塵土中——至少我覺得那是塵土,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那原來是一群人魚戰士,正向它發動猛攻。墨魚從海神宮上方落下來,觸角猛力一揮,將一整排雕有戰士形象的柱子拍得粉碎。緊接著,從最高建築之一的屋頂上放射出一道弧形的藍光。巨型墨魚被藍光擊中,如色素一般溶化在了海水中。

  「爸爸。」泰森指著藍光傳來的地方說。

  「剛才那是他?」我突然感到了些許的樂觀。父親擁有難以置信的能量。他是海洋之神。他能夠應付這樣的入侵,不是嗎?說不定他會讓我出手相助。

  「你參加戰鬥了嗎?」我帶著敬畏問泰森,「使出你獨眼巨人的驚人力量用頭猛攻?」

  泰森撅起了嘴,我立刻意識到我問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我一直在……維修武器,」他咕噥道,「走吧,我們去見爸爸。」

  我知道,對於有著普通父母的常人來講,這聽起來有些古怪,可我這輩子只見過父親四五次,並且每一次均不超過幾分鐘。希臘神祇從不到現場觀看孩子的籃球比賽。然而,我覺得見了面還是能認出他來的。

  可惜我想錯了。

  廟宇的屋頂是一個開闊的平台,作為指揮中心。地面上的馬賽克圖案顯示的是宮殿所在地和周圍海洋的地圖。馬賽克在移動,彩色的瓷磚代表了不同軍隊與海洋怪獸,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在現實中坍塌的建築也同樣在圖案中跟著坍塌。

  站在地圖周圍沉思的是一群身形奇怪的戰士,其中沒有一個像是我爸爸。我到處尋找一位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身穿百慕達短褲和夏威夷襯衫的人。

  沒有一個人符合我搜索的目標。一個人魚戰士長了兩條尾巴,而不是通常的一條。他皮膚呈綠色,盔甲上釘有珍珠。黑色的頭髮紮成馬尾辮,顯得很年輕,然而非人類的真實年紀難以判斷,他們一千歲或者三千歲都有可能。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老人,鬍子耷拉著,灰白的頭髮,身上的戰盔似乎讓他不堪重負。綠色眼睛周圍堆滿皺紋。此刻的他沒有絲毫笑意,正俯身在一個碩大的金屬傢伙上研究著地圖。他的右邊佇立著一個漂亮女人,綠色盔甲,垂直的黑髮,奇怪的小角有如螃蟹鉗子。此外還有一頭海豚——一頭普通海豚,卻聚精會神地盯著地圖看。

  「德爾芬,」老人開口說,「把帕裡蒙和他的鯊魚軍團派到西側的防線,我們必須頂住那些海洋怪獸。」

  海豚發出嗒嗒嗒的聲音,不過我心中卻能聽懂它在講什麼:遵命,主人!它轉身遊走了。

  我沮喪地看看泰森,然後又看看老人。

  看似不大可能,不過……「爸爸?」我問。

  老人抬起頭來。我看到他眼裡閃著光,可他的面容……他似乎老了四十歲。

  「你好,波西。」

  「你……你怎麼了?」

  泰森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我。他使勁兒搖頭,我真擔心他的腦袋會搖下來,不過波塞冬卻並沒有生氣的樣子。

  「沒關係,泰森,」他說,「波西,原諒我這個樣子,戰爭對我來說很艱難。」

  「可你是不死之身,」我低聲說,「你想什麼樣……就可以變成什麼樣。」

  「我所反映的是王國目前的狀況,」他說,「現在局勢很嚴峻,波西,我應該介紹你認識大家——恐怕你已經錯過了德爾芬上尉,海豚之神。這是我的,嗯,妻子,安菲特裡忒。我親愛的……」

  綠盔女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把胳膊交叉到一起說:「對不起,我的大人,現在戰鬥需要我。」

  她游開了。

  我覺得有些尷尬,可我並不怪她。我從來沒想過這麼多,但我父親的確有一位神仙妻子。所有關於他與凡人的羅曼史,包括我媽媽……嗯,安菲特裡忒也許並不太喜歡這類事情。

  波塞冬清了清嗓子:「好了,嗯……這是我兒子,特萊頓,嗯,另一個兒子。」

  「你的兒子和繼承人,」綠色武士糾正他,雙尾來回擺動著,他衝我笑笑,但目光裡並沒有一絲友善,「你好,珀修斯·傑克遜。終於過來幫忙了?」

  他的口氣彷彿是在說我姍姍來遲或是懶惰不堪。如果在水下也能臉紅的話,我也許真會。

  「告訴我該做點兒什麼。」我說。

  特萊頓的笑容似乎在暗示一個可笑的想法,似乎我是只供人逗樂的小狗,為他汪汪叫了一聲還是什麼。他對波塞冬說:「父親,我去前線看看。別擔心,我不會失敗。」

  他禮貌地向泰森點點頭。為什麼我就得不到這樣的尊重呢?他往海水裡飛快地遊走了。

  波塞冬嘆了一口氣。他舉起手杖,它變成了自己常用的武器——三叉戟。戟尖閃著藍光,周圍的海水在它的能量下沸騰著。

  「我很抱歉。」他對我說。

  一條巨型海蛇出現在我們頭頂,沿著屋頂盤旋下來。它渾身是明亮的橙色,長著毒牙的大嘴足以吞下一個體操館。

  波塞冬連頭都沒有抬,將三叉戟向怪獸揮去,藍色的能量立刻摧毀了它。轟隆!怪獸變成了數不清的金魚,嚇得四處驚逃。

  「我的家人都很擔心,」波塞冬繼續說,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與奧西納斯的戰鬥進行得不大順利。」

  他指了指地圖邊緣,用三叉戟柄敲了敲一個人魚的圖象,他比其他人魚都大,頭上長著牛角。他坐在一輛龍蝦牽引的戰車上,手上拿的不是劍,而是一條活生生的大蛇。

  「奧西納斯,」我說,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海洋泰坦?」

  波塞冬點點頭:「在眾神與泰坦的戰爭初期,他保持中立,然而克洛諾斯說服他參加了戰鬥。這是個……嗯,不好的徵兆。奧西納斯通常不會參戰,除非他確信自己能夠選擇勝利的一方。」

  「他看起來很蠢,」我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很樂觀,「我是說,誰會用蛇來打仗呢?」

  「爸爸會把它擰成麻花。」泰森自信地說。

  波塞冬微微笑了,但笑容顯得很疲憊。「非常感謝你們的信任,我們開戰已經差不多整整一年時間了。我的力量消耗很大,而他還不停地找來新的軍隊,向我發動進攻,甚至包括我已經忘記的非常古老的海洋怪獸。」

  遠處響起一陣爆炸聲。大約半英里外,在兩隻巨型怪獸的重壓之下,一座珊瑚山轟然倒塌了。我幾乎辨不清他們的形狀,其中一個是只龍蝦,另外一個是類似獨眼巨人的類人巨魔,他周身有數不清的肢體。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披了一群大章魚,後來才明白那些原來都是他的胳膊——上百隻晃動著的胳膊。

  「百手巨人!」我說。

  我很高興見到他,可他此刻似乎只剩下了招架之力。他是獨眼巨人的表親,也是同類最後的倖存者——擁有一百隻手。去年夏天,我們從克洛諾斯的牢房裡將他救出。我知道他有朝一日會來助波塞冬一臂之力,可打那之後我再也沒有過他的音信。

  「他表現得很勇敢,」波塞冬說,「我真希望我們擁有一支像他這樣的軍隊,只可惜就剩下了他一個。」

  「波西,也許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波塞冬又說,「給我講講你的任務,你見到克洛諾斯了嗎?」

  我把事情的經過描述了一遍,當講到貝肯道夫的時候我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低頭望向身下的庭院,上百個受傷的人魚躺在臨時搭起的病床上。我看到一排排珊瑚堆,那一定是匆匆堆起的墳墓。我知道,貝肯道夫並不是第一個犧牲的,他只是成百乃至上千個犧牲者中間的一個。我從未感到過如此的憤怒與無助。

  波塞冬輕捻著鬍鬚:「波西,貝肯道夫選擇了英雄式的死法,這並不是你的錯。克洛諾斯的軍隊將陷入混亂,很多已經被我們消滅。」

  「可我們並沒能殺死他,不是嗎?」

  說到這裡,我很清楚這只是個天真的願望。我們可以炸燬他的船,挫敗他的怪獸,但泰坦魔王卻不會那麼輕易被殺死。

  「沒有,」波塞冬說,「可你也為我們贏得了時間。」

  「那艘船上還有混血者,」我想起了樓梯間裡見過的那個孩子。不知為何,我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怪獸和克洛諾斯身上。我讓自己相信,炸燬他們的船是應該的,因為他們代表著邪惡,正打算前來摧毀我愛的城市,再說他們也不可能被永遠消滅。怪獸只是蒸發,最終仍會重新幻化成形。可對於混血者……

  波塞冬用手按住我的肩膀:「波西,那艘船上的混血者並不多,他們選擇站在了克洛諾斯一邊。也許有一些聽從你的警告,從爆炸中逃脫了出來。即便沒有……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他們被洗腦了!」我說,「現在他們都死了,而克洛諾斯卻還活著。我怎麼會感覺好過呢?」

  我看了看馬賽克地圖——爆炸摧毀著怪獸。當這一切只是圖象的時候,顯得是那麼輕而易舉。

  泰森的臂膀抱住了我。要是有別人對我這樣,我肯定會一把推開,不過泰森太過強壯,太過倔犟。無論我喜歡與否,我就是拗不過他。「這不是你的錯,哥哥。克洛諾斯沒有被炸死,下次我們可以用更多的炸藥。」

  「波西,」波塞冬又說,「貝肯道夫不會白白犧牲。你成功地分散了入侵的敵人。在一段時間內紐約還是安全的,這足以讓其他奧林匹斯神騰出手來對付更大的威脅。」

  「更大的威脅?」我想起了夢裡金色泰坦說的那些話:眾神已經接受了挑戰,他們很快就會被摧毀。

  父親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你今天受的傷痛已經夠多了。回營地的時候去找喀戎。」

  「回營地?可你這兒正焦頭爛額,我想幫忙!」

  「你幫不上忙,波西。你的任務在別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看泰森,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弟弟咬著嘴唇:「爸爸……波西的劍足以參戰。他是把好手。」

  「這我都知道。」波塞冬輕聲說。

  「爸爸,我真可以幫忙,」我說,「我知道我能行。你們撐不了太長時間了。」

  一團火球在敵人後方的天空中升起。我以為波塞冬會出手將它擋開,可火球在庭院外圍炸開了,人魚戰士們紛紛跌倒在水中。波塞冬縮了一下,彷彿被什麼刺中了一般。

  「回營地去,」他堅定地說,「告訴喀戎,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到了?」

  「你必須知道那個預言,整個預言。」

  不必問他指的是哪個預言。長久以來我一直聽說著同樣一個「偉大的預言」,但從來沒有人將它完完整整地向我講述過。我只知道自己需要作一個決定,世界的命運將會取決於此——沒有壓力。

  「如果這就是我要作的決定呢?」我說,「選擇留下來與你們並肩作戰還是離開。如果我離開了,而你……」

  我無法說出「死」這個字。神祇本不會死,可我卻親眼見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便他們不死,卻可能被縮小到幾乎不存在的地步,被流放,如同克洛諾斯一樣被囚禁在塔爾塔羅斯地獄。

  「波西,你必須走,」波塞冬毫不鬆口,「我不知道你的最終決定將會是什麼,但你得戰鬥在上面的世界。如果沒別的,你也必須提醒營地裡的朋友們。克洛諾斯知道你的計劃,你們中有內奸。我們會堅守在這裡,別無選擇。」

  泰森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我會想你的,哥哥!」

  父親望著我們,容顏彷彿又蒼老了十歲:「泰森,你也有自己的任務,我的兒子,軍械庫需要你。」

  泰森又撅起了嘴。

  「我會去的,」他抽泣起來,把我抱得肋骨都快被折斷了,「波西,你要當心!別讓怪獸殺了你!」

  我讓自己充滿信心地點點頭,可這對於他來說卻難以承受。他嗚嚥著轉過身,向兄弟們修理矛和劍的軍械庫遊走了。

  「你應該讓他去戰鬥,」我對父親說,「他不喜歡待在軍械庫裡,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波塞冬搖搖頭:「讓你去冒險已經夠讓我難受的了。泰森還太小,我必須保護他。」

  「你應該信任他,」我說,「而不是保護他。」

  波塞冬的眼神裡透出一股怒火。我想我是說太多了,不過他低頭看看馬賽克地圖,肩膀又垂了下去。在地圖上,駕著龍蝦戰車的人魚離宮殿越來越近了。

  「奧西納斯在逼近,」父親說,「我必須迎戰。」

  我還從來沒有為任何神害怕過,可我不知道父親如何去迎戰這個泰坦,又如何能取勝。

  「我會堅持住的,」波塞冬向我保證,「我要堅守我的每一寸領土。波西,告訴我,去年夏天我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還帶著嗎?」

  我點點頭,掏出營地項鏈。項鏈上掛著每一年夏天我到營地留下的念珠,不過從去年開始,我還在繩子上加了一枚「海膽」。那是十五歲生日時父親送給我的禮物。他告訴我說,在需要「花」它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可是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搞懂他這句話的意思。我只知道,這東西塞不進學校餐廳的自動售賣機。

  「時機就快來了,」他說,「如果幸運的話,我們會在下周你生日的時候再見,到那時我們好好慶祝一番。」

  他笑了,這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閃爍著昔日的光彩。

  接著,整個海洋在我們面前暗淡了,如同一場漆黑的暴風雨滾滾而來,雷聲霹靂——這在海下本來不該發生。一大團冷冰冰的東西在向我們逼近,我感到恐懼在下面的軍隊中瀰漫開來。

  「我必須變回神形了,」波塞冬說,「快走——祝你好運,我的兒子。」

  我想說點鼓勵的話,給他個擁抱什麼的,可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當神祇變為真身的時候,巨大的能量能讓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便會化為碎片。

  「再見,父親。」我終於說。

  我轉過身,默默意唸著海流的幫助。海水在我身邊旋轉開來,帶我迅速向海面浮去。換做常人,以這樣的速度上浮會令他們像個氣球似的炸裂。

  回頭望去,只見父親與泰坦戰鬥發出的藍綠色光芒,大海被兩支軍隊撕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