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衛朝楓接到喬深巷的電話。
程意城正和衛朝楓在新粉刷的店裡慶祝生日,順帶慶祝翻新的店面重新開張。肖原訂了蛋糕,小龍哥帶著一幫小兄弟過來捧場,自帶了免費酒水。入夜,衛朝楓將店外的捲簾門『撕拉』一聲拉下,燈光一關,握了幾盞手電筒一打,衛朝楓笑笑,拽了句洋文說Everybody,不醉無歸!這一場民間自制派對就這樣被他瞬間炒熱至高點。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種瞬間煽動性的能力的,這是一種資本,除非經歷過,而且必須經歷過無數次,否則絕對練不來,哪怕只是萬分之一。這是衛朝楓的本事,可惜程意城並沒有看懂。
當喬深巷的電話過來時,衛朝楓正被一群人鬧著抹蛋糕,臉上被抹得一塌糊塗,程意城想替他擋開些,反而被他拽進去一起瘋。
長褲口袋的行動電話持續震動,衛朝楓掏出來看了下屏幕上的號碼,定睛閃神的瞬間連電話都被小龍哥抹了塊奶油。衛朝楓笑罵,「等著,我接個電話,回來收拾你。」
小龍哥正在興頭上,不肯放他走,「什麼人的電話啊這麼重要。」
衛朝楓一個閃身,異常輕鬆地就跳出了狂歡的局,晃了晃手裡的電話,「生意上門,訂外賣的。」
「哦哦,那你快去接吧。」小龍哥雖然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嘻嘻哈哈,但正經起來也是很正經的,深知男人最要緊的就是接客賺錢的時候。就比如他自己吧,要是有人在他介紹小姐談價格的時候跟他打岔,他絕對會用一種『我正在幹正經事』的態度告訴你不要妨礙他人工作。
衛朝楓從廚房後門走了出去。凌晨的冷風一吹,令男人臉上方才還在狂歡的表情迅速滅去。
「找我什麼事?」
「衛鑑誠進醫院了,」喬深巷的聲音很低,言簡意賅,「謝勁風在醫院負責,公司和病房兩邊跑。暴雪的股價動盪了很久,市場都在猜測衛鑑誠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這件事被市場知道的話,恐怕暴雪的日子會不太好過。機構那邊暫且壓住了消息,媒體就不得而知了,能壓一天是一天,這年頭,記者都盯得緊,棘手得很。」
衛朝楓沒有太多意外的情緒,甚至都沒有停頓,「你想說什麼?」
喬深巷咳了一聲,很顯然,他並不適合當說客,尤其是衛朝楓的說客,「我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通知你這件事而已,畢竟我看見了,總不能當沒有看見。……你知道的,謝勁風一直在找你。」
「所以呢?」
喬深巷咳出一把深情的聲線,打了一張感情牌,「一個女孩子,不容易。誰都知道的,過去暴雪的困境,是你暗地動用了唐家的資金拉了暴雪一把。雖然當年也是謝勁風開口求的你,但你點過頭,也幫過她,還是瞞著『鬼城』幫她的,這情分,不能說沒有。」
「喬深巷,」衛朝楓聲音很靜,是一種經歷過太多、已經不想再經歷重複的那一種淡靜,帶著一絲無所謂的疏離,「我現在不過是一介路邊小攤賣宵夜的人。你說的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聖經》上有句話,你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
衛朝楓掛斷電話時閉上了眼。
煙火眾生的日子過久了,他已經沒有力量,也不想再有那樣帶血光的力量了。
喬深巷放下電話的時候,分明感受到了來自身旁的一道熾熱期待的視線。他朝那個女生攤了攤手,略微有些尷尬地表示盡力了,事關衛朝楓,回天乏術。
謝勁風靠著病房外的長廊牆壁,看見喬深巷攤手無奈的姿勢,才收回了視線,眼中的又一次期待落了空,她終於有些落寞地彎下了始終筆直的身體。
「不能怪他,」站在衛朝楓的立場,喬深巷可以理解:「他當年已經為『暴雪』做過那麼多,否則今日的暴雪早已不復存在。謝小姐,你要明白,那些事都是他瞞著『鬼城』做的,處在那種組織勢力,又是那樣的身份,私下敢逆唐律之意行事的人,迄今為止只有他一個。以至於後來他被內部彈劾,權利架空,雖說原因當然不止這一件,但這一件起碼也是觸怒唐家的導火索。『暴雪』畢竟,沒有撫養過他一天。……所以,說他沒有感情,見死不救,顯然是不可以的。」
謝勁風抬眼,望瞭望窗外的一輪明月。
她一字未語,而臉上有的那種難過,已經太深刻了。
喬深巷對這樣的難過太熟悉了,任何傷過心的女孩都會有這樣一種後遺症。眼前的這個女孩,陳年是否有過一段傷傷心心的感情,已無從查證,也無人再問。應該是有過的吧,喬深巷想,否則行走修羅場、見慣生殺的謝勁風,內心怎麼會仍然存著一方柔弱,怎麼會仍然對『衛朝楓』三個字學不會死心。
「不要想太多了,早點休息,」喬深巷擠出些笑容,試圖安慰她:「衛朝楓也不是不可能改變心意,也可能是因為今天是他生日,才不想談這個話題。」
謝勁風皺眉,「今天他生日?」
「我不清楚,」他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記住另一個男人的生日,「只是剛才在電話裡聽到很吵鬧的聲音,很多人在鬧他生日快樂,似乎在為他舉行狂歡聚會。」
謝勁風笑了下,分明帶著一絲露骨的同情。
「他的生日不是今天,他用的是假身份證。」她重新站直了身體,終於找到了比自己更值得同情的人,「自欺欺人的遊戲,玩上癮是很容易的,但玩得久卻不容易。他這個人,狠起來太沒有餘地了,也太能犧牲旁人了,不覺得嗎?此刻陪在他身邊把他當成自己人、卻連他真正的生日都不知道的那些人,很可憐。無非是衛朝楓一時興起,玩過家家遊戲麻醉自己的犧牲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