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起伏(2)

衛朝楓很忙。

自兩年前起,資源整合的結果就是,暴雪上下衛朝楓一人集權。

唐律教過他的,權勢是刀,做事情,手裡不能沒有刀。且這刀,一旦被人奪,是否能留全軀也都失去了自量的餘地。生死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這種境地就叫做,生不如死。

自此,衛朝楓行事的不留餘地,為人的當機立斷,出手刀落的光影間,一招一式都帶上了唐家的專屬標誌。不懼毀滅,你死我活,一切都可以犧牲,一切都可以擺作籌碼,引人不快,挑起戰爭。

不服的人有,假意臣服的人也有,伺機翻盤的人更是有,這兩年衛朝楓走過的血路,踩著多少人的白骨,連他自己都已經算不清了。

但他不後悔。

不講對錯,無論是非,只有絕對的暴力,才有絕對的天下。

夜色已暗,衛朝楓從暴雪總部第一會議室出來,身後跟著幾位運營副手,正低聲對他說著什麼。他只是聽,偶爾交代幾句,惜字如金,身旁自然有人將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態度敬重,足見份量。

衛朝楓用整整兩年的時間,將暴雪徹底改朝換代,『暴雪衛柏』成為了永恆的歷史,如今再提暴雪,所有人都會有一種好似鏡中明月的了悟,當家作主的,已是他唐碩人。

衛鑑誠站在走廊盡頭,定定地望著前方,望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一位年輕的執行人,以一己之力紮根深錯,屬於他的暴雪時代已然崛起。

在這裡見到衛鑑誠,衛朝楓有點意外,當即快步上前扶住祖父,寒暄了幾句家常。

衛鑑誠不常來暴雪,這些年他來暴雪的次數寥寥可數,只有年度股東大會時才會以董事長的身份亮相於公眾面前。衛朝楓心裡明白,爺爺的身體已是一年不如一年,當年暴雪深陷崩潰邊緣,衛鑑誠一度被內外聯合的勢力逼至手術室,能挺過來全仗骨子裡天性會有的一股硬氣,而所有這些苦衛鑑誠沒有白受,全數落進了衛朝楓眼裡,含著復仇的恨意,成為了日後暴雪第三代執行人拉開舞台大戲,提刀見血的底色。

衛家兩代人正說著話,頂樓忽然傳來一陣轟隆聲。

暴雪的頂樓是一應俱全的停機坪,設施齊全,暴雪的私人飛機起飛降落皆在此。衛鑑誠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這小子,心中有數。能隨時隨地動用這種特權的,非暴雪執行人不能。

衛鑑誠幽幽地開口,「都這麼晚了,你去哪?」

衛朝楓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觸自己霉頭。

外人看來,如今的衛鑑誠已是蒼蒼老人,低調慈祥,不問世事,頗有些豁達而安的境界,但衛朝楓斷然不會這麼看。一個一手創下暴雪帝國的人;一個可以令衛柏和唐楓,雙雙不惜隱世,也要避開不願對立的老人,必是有他的狠斷之處的。衛朝楓看得明白,一日成梟雄,他會老,但他絕對不會變。

衛朝楓應了一聲,理由簡直冠冕堂皇得可以,「最近入股了一家實體民企,未來的價值回報可期待,所以趁有空,多過去瞭解下……」

衛鑑誠盯了他一會兒,也不說話,老態皺紋的眼皮下,那一雙眼睛犀利得令衛朝楓頭皮發麻。

「好吧,我說……」

他招架不住了,撓了撓後腦勺,悶聲招了:「程意城在那裡做事,我忍不住麼……」

衛鑑誠卻笑了。

老人兀自笑了一會兒,笑得衛朝楓幾乎有點膽顫心驚。他也清楚他這追個女生的成本是花得大了,簡直是下了血本。他爹當年追個女生寫了兩句詩就把唐楓感動了,在衛朝楓看來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他遺傳了衛柏獨擋一面的本事卻沒有遺傳到他爹泡妞的本事,衛朝楓飲恨得不行,不知暗自嫉妒了他爹多少回。

老人抬手給他整理了下襯衫衣領,又拍了拍他的肩,才輕聲道:「去吧。」

衛朝楓從小聽多了關於衛鑑誠當年如何棒打鴛鴦拆散了他父母的閒言閒語,他雖然不信但也本能地對這老人生出些敬畏,如今有這待遇,他簡直受寵若驚:「……呃?」

衛鑑誠也不多言,擺正了臉色,只對他道:「怎麼,還不走?追個女孩子不惜動用這麼大陣仗,想我打你?」

衛朝楓咧嘴一笑,二話不說,立刻就走!

直升機轟鳴,盤旋著起飛,朝著千里之外有她在的城市飛去。

衛鑑誠表情淡了些,被管家扶著,轉身離開之際,看見謝勁風的身影一閃而過。衛鑑誠眼神深了下,叫住了她,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如同對待自己孩子一般,對她交心了一句:「聽我一句,換一個人吧,你也好受些。那小子心裡有人了,他是和他爸爸一樣的,喜歡上一個人,寧死也不會回頭的……」

謝勁風低聲說了句什麼。

梟雄如衛鑑誠也像是被她的反應楞住了,靜默了半晌,終是無奈地嘆了聲,像疼惜孫女般似地撫了撫她的額頭。

自古□□皆如此,輕舟穿江兩岸笑看山河何其易,兒女情長夢醒一朝卻是難。

就在衛朝楓不惜勞師動眾也要在兩座城市間來回跑的時候,程意城的心思卻全然不在他身上。

入夜,星實大樓的執行人辦公室裡,燈火通明,幾位核心管理層正圍繞在顏嘉實身邊,逐一對他講著目前公司的近況,正在進行的項目,回款的可能性等。程意城站在顏嘉實一旁,負責將艱深晦澀的商場術語用最簡單直觀的方式轉述給他聽,引導他的思路,逐漸給了他做決定的勇氣與魄力。

「對,就是這樣,」休息的時候,程意城對他鼓勵道:「老實說,我本來還有點擔心的,希望你不會因為衛朝楓出手相幫的緣故,心裡有任何偏見與芥蒂。」

「不會,我想過的,」生性溫和的男人逐漸有了令人放心的沉穩,「拋開私人感情不講,能有暴雪做後盾,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多少公司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我若還在小情小義中猶豫糾結,就太辜負你的心意了。」

程意城由衷地笑了。

顏嘉實深吸一口氣,壓下些許心動。要對她不動心很難,要對她動了心再收回來更難,但再難,他也不能不收回來了,因為她的態度已然分明,她是一個,心裡已有人的女生了。

「給,喝這個吧,」他將自己手中的紙杯塞進她手裡,杯中是溫熱的純淨水,換掉了她手中的咖啡,他低頭對她道:「為我熬夜已是不好,再為了熬夜傷了身還怎麼好。你是女孩子,將來還有成家生育的人生,把身體傷在星實,我就太不應該了,唐總會怪我的。」

程意城笑了下,眼中有一閃即逝的蒼涼,不經意間道了一句心聲:「你怎就知道會是他。花團錦簇終有時,誤盡平生是一諾;他那樣的身份,婚姻之事,不一定的……」

顏嘉實有些驚訝,果斷如程意城,竟也會有如此徬徨一面。正想說什麼,才發現一道陰影已矗立在不遠處多時。顏嘉實的表情僵了僵,視線落在了會議室門口。

程意城愣了下,旋即心中有數,緩緩轉身,對上了一道眼神。

這樣一道眼神,就好似走過了七世三生,走過了易水寒煙水冷,走過了紅塵白刃,走過了沉淵盡山水窮,獨獨走不進程意城的一顆真心。

一聲恭敬有禮的問候從顏嘉實的唇間響了起來:「唐總,這麼晚,您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