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鯉回到Carol'S,把手機翻出來按了回去,開機後不見網絡信號,便打開後蓋將卡槽又搗騰了下,才恢復正常。可是,手機卻沒了以前的來電信息,也不知道剛才是誰給她打過電話,讓她給摔沒了。
馬依依故意問:「那個寧峰怎麼沒送你回來?」
「你別煽風點火啊。」曾鯉警告說。
馬依依又說:「伍穎晚上不來了,說他們科室聚餐。」
「快過年就這樣了,到處是飯局。我們單位下回還要去郊遊,館長說可以帶家屬,你去不去?」
「去哪兒郊遊?」
「東山啊,泡溫泉。」
「不去白不去!」馬依依笑。
隨後,馬依依就開始丟下店裡的顧客,打開購物網站,盤算穿什麼泳衣了,「誒,你們單位都是哪些人去啊?」
曾鯉說:「你不如直接問有沒有帥哥。」
「知我者,小魚也。」馬依依大笑。
「別做夢了,你又不是沒見過,要麼慘不忍睹,要麼名花有主。不然我媽還用得著帶著我去整容嗎?」
「你終於承認你是在整容了。」馬依依說。
「……」
過了會兒,馬依依又問:「你說我穿連體的好看,還是分段式的好看?」
「不穿最好看。」曾鯉一本正經地答。
「曾鯉,你已經被你們單位的婦女們腐蝕了啊。」
「我一直都純潔。」
馬依依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沒在你們單位蹭過飯。」
往常單位小聚餐唱歌什麼的,曾鯉也叫過馬依依。她現在辭了職,一個人打理Carol'S,除了以前的同學基本上就沒什麼人際接觸,認識的異性也少,所以只要單位有集體活動無論AA還是公費,但凡情況允許,曾鯉和伍穎都會把馬依依叫上。
過了會兒咖啡館要打烊的時候,馬依依的娘找上門來,專程給她送煲好的湯。馬媽媽招呼著曾鯉一起吃喝。馬媽媽是那種特別能說的老太太,和馬依依基本上沒什麼代溝,一邊吃一邊說起電視上的偶像劇。曾鯉笑著看她們母女倆熱絡地聊天,幾乎插不上嘴。
第二天,曾鯉上班時打開論壇,幾乎滿頁都是昨天活動的帖子,還有好多現場照片。過了會兒,發現有一封寧峰的站內私信:曾鯉,過年的時候有個活動,你們單位能不能請個三五天的假。
她本要問問是什麼事情,需要這麼久時間,可是仔細再看,他早就下線了,於是作罷。
過幾天正逢孩子們寒假剛剛開始,恰巧是圖書館熱鬧繁忙的時候,加上二月初便是春節長假,他們這類單位年終述職、總結之類的事情非常多,請假便是難上加難了。
夜裡,伍穎突然跑到家裡來,說自己沒帶鑰匙,一會兒還要去醫院值班,大冷天沒地方去,就只有在曾鯉這裡坐會兒。她一會兒要泡澡,一會兒要喝熱茶,半點沒跟曾鯉客氣。洗了澡之後,曾鯉找了件睡袍給她換上。
兩個人一起盤腿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調查裡正報導國人濫用抗生素和一生病就愛輸液的事情,經過各方面分析,有病人的原因也有醫生的原因。
伍穎憤憤不平地說:「就知道說咱醫生不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就遇見兩病人我不給他開輸液就給我急的。」
「還有這種人?」曾鯉問。
「多著呢。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說你打一針吧,明天再打一針。結果你猜怎麼著?」
「他不會要輸液吧?」
「他說我忽視他的痛苦,不理解他,不重視他,他病得這麼難受,我都不給他輸液,就只叫護士打針,打針是過去那個年代的方法了。」
「男的女的?」
「男的,四十多歲。我跟他解釋了好久,他還就不依,我稍微有點不耐煩了,他還說要投訴我。」曾鯉知道伍穎他們要是被病人投訴的話,月底是要扣獎金的。
伍穎繼續說:「最後我叫護士給他掛了五百毫升生理鹽水,把剛才開的針劑打在裡面給他輸上液,他才安心。你說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曾鯉樂了。
「關鍵是,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個一模一樣德行的。害的我差點一天被投訴兩次。「
曾鯉喝了口水說:「不過,你別說,你們醫生裡也有缺德的。我們單位那個吳姐,她女兒兩個月就是偶爾有點咳嗽,你們院那個醫生就給人家開抗生素,要吃一個星期,還說雖然沒有肺炎,但是吃點預防也是好的。」
伍穎張了張嘴,最後說:「現在醫院大部分錢是自己解決,不開藥不檢查就沒飯吃。何況人都分好人壞人了,醫生也有那樣的。」伍穎是個有強烈集體榮譽感的人,平時最不喜誰說他們醫院不好,或者醫生不好。所以馬依依和曾鯉隨時都拿點反例出來,磨練磨練她的神經。
聊完這個話題,兩個人又轉頭看電視去了。
播廣告的時候,曾鯉看了看伍穎。她之後一直沒說話,盯著屏幕目不轉睛。曾鯉覺得她肯定有心事,包括她毫無徵兆地來自己家,說出那些沒帶鑰匙的話,不過是藉口。
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伍穎和馬依依已經要好很多年了,曾鯉在兩個人之間根本插不進去。有時候去食堂吃飯,如果剛好空兩個座位,那肯定是馬依依和伍穎坐一塊,曾鯉只能自覺地坐到別的桌去。
她無數次地想過,要如何討好馬依依或者伍穎,才讓她們接納她。所以,假如她倆要去澡堂洗澡或者去城裡逛街,哪怕曾鯉自己壓根不想去,那麼她也要裝著很樂意的樣子欣然前往。
她怕她們更加疏遠她,不要她了。
那個時候的曾鯉那麼迫切地想要朋友,可是她不開口,她們也沒有細心地注意到她的孤獨。
直到有一天下午,馬依依去上美學課,而曾鯉和伍穎在寢室裡獨處。伍穎冷不丁地問她:「曾鯉,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曾鯉將頭從日記本前抬起來,想了想說:「是空氣。」
「空氣?」
「離不開,放不下。吃飯、睡覺、走路、逛街甚至上課都會想起在愛情裡的那個人,他現在正在幹什麼?」十九歲的曾鯉是這麼回答的。
伍穎笑了,「這一點你和依依不一樣,她總說我傻。」伍穎當時在網上正和一個網友曖昧不清。
馬依依和曾鯉都確定她是網戀了,而且還是異地的。
後來,暑假過到一半,伍穎忽然打電話給曾鯉,「我要放點東西在你家,方不方便?」
「什麼東西?」
「行李。」伍穎回答。
「你要幹嘛?」曾鯉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我要去找他,我要私奔。」伍穎在電話裡激動地說,「下週一的火車,我怕被我媽逮到,所以今天趁他們不在的時候我就先把行李挪出來。」
「你……」曾鯉的心突突直跳,「你想好了嗎?」
「我都想到幾十年後去了,沒衝動。」
「唸書怎麼辦?好不容易考上,會被學校開除的。」
「開除他們好了,沒唸大學也可以成功的人多了,那麼什麼破臨床,我早就不想學了。」隨後伍穎又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許多,接下來,曾鯉就沒再勸她了。
她雖然沒起心要私奔過,但是從小也沒少想過要離家出走,過了十年混出個樣子來再回家。可惜,她從小到大最長的出走不過持續了一天,哪知晚上回家之後老媽壓根沒發現,甚至還數落了她幾句,說她白天不好好在家複習,還出門找同學玩。
這麼轉念一想,曾鯉突然佩服起伍穎的勇氣來。
「馬依依她怎麼說?」曾鯉問。
「我沒敢告訴她。」伍穎回答。
「為什麼?」
「她家和我家太熟,有丁點風吹草動的就通氣了。況且,我要是消失了,我媽肯定第一個來找她,她不知道還好,要是知道了又說漏嘴那就前功盡棄了。再說,我要去E城,依依他們老家就是E城的,如果我真的沒找過依依,我媽肯定會排除那個地方。這叫反其道而行之!」伍穎就跟拍諜戰片似的,給曾鯉分析地頭頭是道。
共享著這個心驚肉跳的秘密後,曾鯉和伍穎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
伍穎的計畫原本很周密,大概是因為她媽有點覺察女兒的異常,所以不得不更加謹慎起來。她趁著早中晚遛狗的當口,把行李衣物一次一次地往外挪,挪出去的東西放在另一條街那個大超市一樓的投幣存物箱裡,然後晚上曾鯉再去取。
星期一的早上,伍穎跟伍媽媽說自己出門買衛生巾,然後就甩著兩空手,大搖大擺地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