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開滿桃花的春天(3)

週三曾鯉去了口腔醫院。

她一般進門後,先在一樓大廳處掛號。她先去了一趟單位,然後才來的,耽誤了些時間,所以到的時候掛號處已經排了好多人。好不容易輪到自己,她將醫療卡和複診卡遞過去說:「我掛艾景初的複診。」

接著工作人員將找回的零錢和掛的號一併遞了出來。

這時,旁邊那個操著一口外地口音的男人就不依了,拉住曾鯉,對掛號的護士說:「怎麼著,欺負我們農村來的是不?」

曾鯉一臉詫異地看著那男人。

「怎麼我們掛艾景初的號就說沒有了。她比我們後來都有?」男人扯著嗓子喊,「欺負我們不懂啊,開後門啊。」

那護士沒好氣地說:「人家是掛複診的,提前一個月就約好了。」

「我們外地的,怎麼能約一個月,你們明擺著不是欺負人麼。」

「艾教授排滿了,你們掛別人吧。」護士懶得繼續和他費口舌,轉頭喊:「下一個。」

那男人一看就是農村來的老實人,身後還有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他見護士不搭理他,卻拉著曾鯉的衣服不放,就說:「姑娘,把你的號讓給我,我們著急啊。」

「怎麼了?」

「孩子說話不清楚,我們有老鄉就介紹我們來看艾大夫。結果昨天前天來,他們說他不坐診,今天來又說號沒了。」

「可是,我這號……」寫著名字,又是複診,可以讓麼。而且,艾景初不是看牙的麼,和會不會說話有關係?

「你幹什麼!」一聲喝斥,將曾鯉的思路打斷,她回頭一看居然又是顧海東。

眼看顧海東扯開那男人的手,將曾鯉護在身後。

「你也來看病?」曾鯉納悶著問顧海東。

「你媽媽說你今天要來看牙,我知道他們這裡複診要等很久,反正我也在輪休,就順道來陪你解解悶。」顧海東解釋。

他倒是臉皮一次比一次厚了。

曾鯉撇開顧海東,對那對夫婦說:「艾老師人很好,不如我們一起去找找他,要是他有空的話興許也不介意多看一個?」

曾鯉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猶豫,她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醫院裡看不上病的人多了,個個都有難處,只是這事情扯著她,又是一對為了孩子的父母。

以前余易對她講過小時候的一件事,他到了兩三歲發音都還有問題,父母都著急,鄉下人文化不高什麼都不懂,就以為他智商低腦子笨,結果後來抱到城裡醫院一看,醫生「嗨」了一聲,「是舌繫帶太短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做了些準備拿了剪子將舌頭下面的筋一剪,幾分鐘就解決了。

所以有時候,曾鯉覺得一件很細微的事情,卻能關係到一個孩子的一生。

隨後,曾鯉帶著夫婦倆上樓,而顧海東跟在後面。一路上,曾鯉都在忐忑,希望艾景初不要那麼不講情面,也不要覺得她不過和他有過幾面的交情,就替他自作主張了起來。

到了診室,卻不見艾景初,說是去模具室了。

等了十來分鐘,才見艾景初回來。

這是隔了四個星期,曾鯉第一次見到他的人。他的白大褂裡穿著件深灰色的襯衣,最上面的扣子沒有扣,領子微微敞著。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曾鯉,視線一頓,正要走過來,卻中途被一個學生截了去。曾鯉不敢打擾他,等了好長一會兒才見他起身走來。

「艾……老師。」曾鯉沒留神,差點連名帶姓地叫出來。

「複診卡放桌上,一會兒叫你。」艾景初說。

曾鯉有點心虛地看著他,「我有個朋友,他們的孩子想找你看看,又掛不上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說著曾鯉指了指身後的兩口子。

艾景初將目光轉到那夫婦身上,沒有遲疑地問:「哪裡出問題了?」

看到他的態度,曾鯉舒了口氣,站了幾分鐘發現沒她什麼事情,便跟周紋打了個招呼,就去候診大廳等著了。

顧海東也跟著出來,坐在她旁邊。

「先從朋友做起。」顧海東說。

曾鯉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大家都是成年的社會人,已經說清楚,就沒必要再浪費口舌。於是,曾鯉再沒接話,拿出手機玩遊戲。

「我們先從朋友做起。不行嗎?」顧海東隔了會兒又問。

曾鯉沉默不語。

沒過多久,那對夫婦抱著孩子走出來,見到大廳裡的曾鯉熱情地點頭道謝,曾鯉問:「情況怎麼樣?」

男人說:「艾大夫叫我們去他們本院找五官科的唐大夫。」

「能找到人嗎?」

「能,艾大夫剛才已經打了電話替我們聯繫過了。」男人說。

「謝謝你啊,大姐,」那婦女也開口對曾鯉說,「你們都是好心人。」

送走了兩口子,曾鯉又坐下。

等了幾十分鐘,廣播裡終於叫到曾鯉的號。

顧海東又說:「剛才那對不認識的夫婦,你都可以跟大夫說是你的朋友,我們見了這麼多次面,朋友都不算麼?」

「朋友有你這樣的嗎?」曾鯉反問。

「以後我不了,行不行。我就是想見見你,你電話不接,短信不回。」

「我覺得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曾鯉無可奈何地答,她不太會應付這樣的場面。

「你單身,我單身,我有追求的權利。」

他這句話有點大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曾鯉不敢和他爭,怕他繼續說下去,只得起身道:「這是公共場所,你能不能注意下場合。」

「那我中午等你吃飯。」顧海東不依不饒。

「我……」

就在曾鯉要繼續拒絕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曾鯉——」只見艾景初站在不遠處叫著她的名字。

「廣播裡叫你兩次了。你要是不進來,我就換下一個了。」艾景初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聲音冷冷淡淡。

「誒!」曾鯉就跟撿著救命稻草似的,屁顛顛地跟著艾景初進了診室。

然後,周紋換了手套擺好托盤,打開燈,讓曾鯉張嘴的時候,覺得情況有點詭異。緋聞中的師母躺在治療床上,師父正襟直坐,而兩米開外,還有個男人含情脈脈地守在一側。

艾景初至始至終一言不發,甚至沒有交代周紋做接下來的工作,一個人默默地親手操作。在給另一側加粗一號的鋼絲的時候,他的頭俯下來,一手撫著曾鯉的臉頰,一手拿著鉗子操作,而胸口也埋在曾鯉的眼前。他的領子微敞著,聞得到從領間散發出的身上的氣息。她不好意思地躲了下。

「別動。」艾景初說。

這是她進了診室後,聽見他說的第一句話。

時間是那樣的漫長。

她的臉貼著他胸口的衣襟,一動不動地靜默著。

等到結束後,周紋自覺地跟曾鯉約下回就診的時間。艾景初本來已經被其它病人叫走,挪了幾步又折回來,對曾鯉說:「中午一起吃飯。」

「啊?」曾鯉腦子有點僵,沒反應過來。

他瞥了她一眼又說:「我儘量準時在十二點下班,你可以去辦公室等等我,我們一起吃午飯。」說完,將手伸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遞給曾鯉。

曾鯉愣愣地接過去。

艾景初離開時還不忘記交待周紋,「你要是有空,就帶她去,她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