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待幾分鐘,有個學生來辦公室找艾景初,曾鯉便趁機告辭去上班了。
整整一個下午,大概因為下著雨的原因,圖書館的讀者很少。她自己找了本旅行的雜誌,慢慢悠悠地翻了好久。
快到五點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打開抽屜翻開一看,居然是以前的繼父——鄧剛。
「叔叔。」曾鯉喊著。
「小鯉啊,好久沒看見你了。」
曾鯉不知該如何接話,尷尬地對著電話笑了笑。
「你和……」鄧剛遲疑著問,「你和你媽媽最近還好吧?」
「好,你呢?」
「我也好,我今天在A市出差,晚上出來吃個飯好嗎?」最後,他又加了兩個字,「你們?」
他說得含含糊糊,曾鯉卻能完全明白「你們」指的是她和老媽,可是……
「我媽,我媽她和朋友出去旅遊了,下個星期才回來。」她沒了主意,只得撒謊道。
「哦——哦——好。」他答。
掛了電話,曾鯉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雨天,半晌沒動。
過了會兒,她看了看時間,然後叫來隔壁的吳晚霞替她頂著,自己提前了半個小時偷偷地從後門早退了。
她從單位出來,打了個車去商場。
她很少買男人用的東西,一時之間不知道選什麼好。
於是她打電話給馬依依。
馬依依知道顧海東最近天天守著她,以為真有什麼進展便打趣她說:「喲,發展的不錯呀,都開始互送定情信物了。」
「少貧嘴。」曾鯉笑。
「你要是買給顧海東,我跟你說,就不用費心了,你就是送他一口唾沫,他都會樂死。」
等馬依依說完這句,曾鯉突然聽見聽筒的另一頭,又傳來伍穎的聲音,看來她倆正在一起。伍穎在旁邊大聲插嘴說:「你們送誰唾沫啊?這送唾沫也是學問呢。要看是隔空吐在臉上,還是唇對唇餵在嘴裡……」
曾鯉樂著收了線,一個人繼續在商場裡瞎逛。
後來好不容易挑了最不容易出錯的外套和襯衫。她是一個選擇無能的人,對顏色和尺碼琢磨了半天,也下不了決心,左右搖擺了半晌,眼看赴約就要遲到,才一咬牙付了錢,最後,她還不停地向營業員確認,假如不合適是不是可以換。
等曾鯉坐在鄧剛住的酒店附近的飯館等鄧剛的時候,她想起艾景初中午的話。他好像說過晚上要一起吃飯,但是究竟是客套的說辭還是恰有其事,她拿不準。
就像平時同事或者不怎麼熟的朋友,談話間隨口說一句:改天請你吃飯。或者有的時候,繼父的朋友到家裡來,時間倉促,老媽沒有將飯菜做得很豐盛的情況下,一般也會說:改天你們提前打招呼,我們重新做頓好的。
至於這個「改天」究竟是明天,後天,還是永遠遇不上的那一天,也許很多人也不會細細探究。
曾鯉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她在心中迅速地掂量了一下,覺得以她和艾景初的交情來看,估計也是一個虛擬的客套話。
可是出自對於一個還要給自己治療兩三年的醫生的敬畏,她主動地拿起手機發了個短信。
「艾老師,謝謝你的午飯,改天我再回請你。」
等她前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之後,將這句隱晦的話發送了出去。
剛剛一放下手機,鄧剛就來了。
好久不見他,好像頭頂的頭髮又稀疏了不少。他拉開椅子坐下來,看到曾鯉的第一句話就是:「閨女,多叫點兒好吃的,別替我省錢。」
這一句話引得曾鯉心中一陣唏噓。
高中那會兒,她住校,每逢鄧剛路過學校來看她,都是這麼一句。在那之前,甚至親生父親也沒有那麼寵過她。
她曾偷偷地哭過,之後又偷偷地開心了起來。
等過了幾年,她正真要接納鄧剛的父親身份的時候,老媽卻告訴她,他們要離婚。
曾鯉將買的東西翻出來給鄧剛。
「鄧叔,你試試看合不合適。」
「這麼好看啊。」鄧剛喜笑開顏地說。
他本來不試穿,就滿口說合適。結果,在曾鯉的堅持下,還是將外衣脫下來,套了上去。
「呀,好像大了一點。」曾鯉有些後悔,自責道。
「不啊,合適,剛剛好。」
外套的肩做得寬了一點,導致袖子也長了一截,明明就大了一個號,但是鄧剛卻滿口稱讚只道合適,又連說自己年紀大了,就愛穿寬鬆的。
曾鯉沒轍,只得作罷。
艾景初忙完最後一個病人回到辦公室,洗了手打開更衣櫃換衣服。換了衣服之後,出門回身將辦公室鎖上。
他隨手將兜裡的手機掏出來,這才看見曾鯉的短信。
走廊的兩邊是雪白的牆壁,地上鋪的是藍色的地膠,還未下班的護士跟著學生一起在收拾器具。不鏽鋼的推車□轆壓在地膠上,時而發出有節奏的咯吱聲音,偶爾有路過的孩子在跟艾景初打招呼。
而艾景初盯著那行字,筆直地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前。
末了,他回覆了她三個字: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