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有三個菜,白油萵筍尖和蟹黃豆腐,以及昨天的雞湯。
曾鯉第一口吃那道蟹黃都胡時,艾景初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她的表情。之間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吃到嘴裡,側了側頭,又去舀了一勺。過了會兒,她喃喃自語說:「這豆腐挺嫩滑的。」
他沒有說話,只裝著沒有聽見,而薄唇卻掀了些角度,眼睛裡盈著笑意。
刷了碗,艾景初瞥到鞋櫃上擱著的紅石榴,「你怎麼沒吃?」
「這是你給的?」
「那你以為是誰?」他反問。
「你昨天白天來過?」
「嗯。」
「敲門我不在?」
「嗯。」他又淡淡地應了一聲,不自在垂著眼簾,哪裡還有剛才捉弄她時的狡黠。
打了十多個電話,沒找到人,所以他又去了咖啡館,還騙她只是路過?想到這裡,曾鯉突然覺得心口被揪得緊緊的,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那麼,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吧?
不是同情憐憫,不是一時興起,不是寂寞消遣,也不是故意戲弄她。
他喜歡她?這是從前天夜裡那個吻開始,曾鯉這七十二個小時裡,一直浮現在腦子裡的四個字。她從不敢相信,他會真的喜歡她。
曾鯉搬了個小凳子,坐在茶几前,將一個平時專門放水果皮和瓜子殼的小盤子放在桌面,拿起一個石榴,用刀削開後掰了其中一粒放在齒間,唇舌間都是那甜甜的濃香。不知怎麼的,她的眼睛卻跟倒豆子似的開始往下掉。
曾鯉背對者他,以至於艾景初起初並沒有發現她在哭。
她將籽吐在小盤子裡,張嘴又大大地咬了一口,將自己的眼淚也一併吃了進去。
他突然察覺她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他問。
她沒有說話,只是流著淚,然後嘴裡還嚼著石榴籽。
「剛才都好好的,怎麼哭了?」看到她的眼淚,他的眉毛皺在一起,走過去將她從矮凳子上拉了起來,讓她站直,再從旁邊紙巾盒扯了兩張紙,替她擦乾淨臉上的濕潤。
「眼淚流到傷口裡揮發炎。」他說。
「石榴一點都不好吃。」她嚶嚶道。
「不好吃就扔了。」
「扔了多可惜,我要把它們吃光。」她嘴裡含著東西,聲音含含糊糊的。
「吃多了會鬧肚子的。」
「你不是醫生嗎?不會治嗎?」她吐掉那些籽,憤憤不平地問。
艾景初這回沒有繼續和她搭腔。此刻的曾鯉和平時謹小慎微的她完全不一樣,就跟犯了強脾氣似的。他凝視了她片刻後,唇角不禁上揚了起來。
她在撒嬌。
得出這個結論,他的笑意在嘴邊蕩漾開,然後將她攬在懷裡,之後輕輕地,避開她的下吧,讓她的臉貼上他的胸膛。
她的手裡拿著剩下的半隻石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放自己這雙手,而嘴上殘留的果汁則全沾到他的灰色襯衣上。
「弄髒你的衣服了。」他不是說有潔癖嗎?這東西很難洗的。
他卻沒動。
「哎--」她提醒他。
「曾鯉。」他叫她。
「什麼?」她掙紮了下無效,只好將手上殘汁往他襯衣上抹了抹。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叫我『哎』,或者『喂』?」他有些小小的不滿。
「那叫什麼?」她故意問,「艾教授?」
「以前你媽媽怎麼叫你爸爸的?」
「連名帶姓啊。」他們家全家都這樣,沒人有暱稱,她也沒有小名。以前去同學家,看到別人的媽媽爸爸叫他們都是叫的小名,她總是會很羨慕。
「沒別的?」
曾鯉想了想,「有。」
「什麼?」
「死鬼。」媽媽生氣的時候,或者高興的時候,都會這麼叫爸爸。
聽到這兩個字,艾景初沉沉地笑了。
曾鯉悄悄地將耳朵貼著他,他比她高大半個頭,她的耳朵剛好在他鎖骨下面,比心臟高,不能觸及他的心跳,卻能將他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他肯定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他說話,可是他卻老不愛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