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村敬一遇害隔天的七月十八日。
砂川警部與志木刑警再度前往豪德寺家,專注解決豪德寺豐藏命案。
「推測兇手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殺害豐藏先生,殺害岩村敬一只是副產物,因此案件核心是豐藏先生與豪德寺家,破案關鍵也在這裡。尤其是案發現場那種奇妙的狀況,要是查不出個中含義就無從破案。」
如此斷定的砂川警部,帶著志木回到最初的案發現場。兩名刑警再度在夏季天空底下和招財貓相遇。
豐藏遇害的溫室維持當時的樣貌。成人高招財貓也依然擋住入口,維持著窺視溫室內部的樣子。這幅光景依然異常,但行人這幾天似乎完全習慣,不再停步眺望。
原本應該很吉利的招財貓,因為沾上田地塵土,莫名令人覺得印象稀薄。看著行人置之不理,外觀也逐漸髒污的招財貓,砂川警部開了一個玩笑。
「呼呼,招財貓也逐漸變成野貓了。」
這句玩笑話莫名令人覺得真實。
志木刑警以食指撫摸招財貓累積一層灰塵的表面。
「兇手為什麼不惜雇用岩村敬一,也要把招財貓運到命案現場?到頭來,這是最大的問題。」
「就是這麼回事。」砂川警部點煙,如同自言自語開始述說。「比方說,這是為即將死去的豪德寺豐藏準備的『餞行貓』,或是讓強迫目睹父親死亡的真紀加深恐怖印象的『布景貓』,確實有這兩種可能性。但我覺得即使如此也太大了。」
「太大?」
「對,這隻貓太大了。無論是當成『餞行貓』或『布景貓』,肯定不需要如此巨大。太小或許不像樣,但只要是夠大的招財貓肯定就足夠。你不這麼認為嗎?」
「確實如此。」志木姑且點頭。「但前提是兇手手邊有『夠大的招財貓』吧?」
「當然有。」砂川警部以右手香煙的火,朝豪德寺後門方向示意。
「為這座宅邸門口裝飾的招財貓,並不是正門才有,後門就有符合的『夠大的招財貓』。正門的巨大招財貓約成人高,後門的則是大約小學生高,後門招財貓的體積明顯更適合當成『餞行貓』或『布景貓』。成人高的招財貓太大,無法通過出口,但小孩高的招財貓就能搬進溫室,一隻不夠可以用兩隻,最重要的是比較省力,用不著借鈴木家的麥弟,那種體積可以用雙手搬運。──嗯,兇手為什麼不用那兩隻?為什麼刻意花力氣把成人高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其中肯定有某種更具體的『兇手利多』。」
「『兇手利多』啊,所以果然是用來製造不在場證明……?」
「大概吧。」砂川警部輕輕朝盛夏天空吐一口煙。「志木刑警,豐藏先生在真紀面前遇害的具體時間,你推測是何時?」
「法醫判斷是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到隔天十五日凌晨一點的兩小時。不過依照真紀的證詞,命案發生的時候,溫室出口已經擺著成人高招財貓,由此推測兇手是在凌晨到一點的這個小時犯案。」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
「啊?您問為什麼是指……」
「為什麼你推測行兇時間是凌晨之後?我想知道根據。」
「因為,成人高招財貓是在凌晨出現在案發現場。案發隔天,警部從圍觀群眾問到的證詞,也顯然證明這一點。凌晨之前行經道路的人們都沒看到招財貓,相對的,凌晨經過的人都……不對,有一人例外,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招財貓。
「何況,昨天從椿大廈查到的情報,明顯證明岩村敬一在案發當晚搬運招財貓。如果相信岩村的說法,那他搬運招財貓的時間正是凌晨整,和圍觀群眾的目擊證詞完全一致。」
「說得也是。成人高招財貓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時間,是十四日進入十五日的凌晨整,這部分應該沒錯。」
「既然真紀在案發時目擊這隻成人高招財貓,就表示當時肯定是凌晨以後,換句話說,行兇時間是凌晨到一點的這個小時。我認為照道理應該這樣推測。」
不對,真是如此嗎?志木有種忽然站不住腳的不安心情,這是如同被兇手恣意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奇妙感覺。自己導出的結論,照道理應該正確。雖然正確,卻只不過是代為證實砂川警部剛才所說的「兇手利多」。
砂川警部果然針對這一點質疑。
「真的沒錯?」警部將煙灰彈進自己的攜帶式煙灰缸,露出不滿的表情。「要是把行兇時間定為凌晨一點到兩點的這個小時,就沒人是兇手了。志木,這樣對嗎?」
「嗯,我開始覺得這樣是中了兇手的計。」
正如警部所說,這樣就沒人是兇手了。可能是真兇的嫌犯,在案發當晚都有不在場證明。
砂川警部把香煙放入煙灰缸按熄,改為從西裝口袋取出老舊手冊。他看著上面的筆記,大致回顧嫌犯們的不在場證明。
「首先是豐藏家的大兒子真一。他在案發當晚十一點五十分至凌晨兩點都在『田園』喝酒,這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相對的,他十一點五十分之前待在自己臥室,沒有不在場證明。」
「記得他說,當時他獨自聽收音機轉播羅德球賽。」
「嗯,但是不能完全採信這個說法。接著是二兒子美樹夫,他從晚間十一點五十分到凌晨三點,和矢島醫生一起待在豪德寺客廳,收看衛星頻道的電影並暢談電影,所以同樣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相對的,他十一點五十分之前也獨自待在自己臥室,不在場證明不成立。」
「他的不在場證明以矢島醫生作證也不太對,畢竟醫生自己也是這次命案的重要嫌犯。」
「矢島醫生確實也是嫌犯之一,但我不認為他和美樹夫串通。到頭來,如果美樹夫與矢島醫生共同犯案,他們肯定沒必要刻意雇用岩村敬一。如果想在凌晨把成人高招財貓搬過去,他們兩人悄悄一起搬就好,到時只需要一起供稱『我們一直在客廳一起看電視』,沒人能否定他們的說法。」
「說得也是。」
「再來就剩下劍崎京史郎,但他在案發當晚也有不在場證明。他在晚間十一點五十分造訪山村良二家,通宵打麻將到隔天早上。如果行兇時間是凌晨至一點,他同樣不可能犯案。不過他在晚間十一點這時候,幾乎都是獨自待在倉庫,所以沒有這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
「昌代夫人呢?」
「她確實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她不可能犯案。哎,如果她假扮成男性,或許可以殺害豐藏先生,但無論怎麼想,她都很難殺害岩村。」
「為什麼?」
「別問這種淺顯易懂的問題。因為案發現場是男廁!」
「啊,說得也是。」
女性進入男廁會非常引人注目。如果昌代是兇手,應該不會刻意挑選這種地方下手。她當然有可能偽裝成不顯眼的外型(例如假扮成清潔阿姨),但應該很難從喪禮和服迅速換裝。所以兇手應該是男性,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
「幫佣桂木如何?他是男性。」
「他的狀況相反。或許他能殺害岩村,卻不可能殺害豐藏先生,這是不在場證明之前的問題。以他的體型,即使戴上貓面具也於事無補。」
「原來如此,那種像是不倒翁的臃腫體型,想藏也藏不住。」
依照真紀的證詞,兇手沒有明顯的身體特徵,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很明顯只有桂木不在條件範圍。
「總之,大致就是這樣。」砂川警部闔上手冊。「把行兇時間定為凌晨一點到兩點的這個小時,就沒人是兇手了。因為男性嫌犯們各自具備不在場證明。不過……」
砂川警部此時把臉湊到志木面前幾乎要貼上去,強調自己的想法。
「不過,是誰證明他們的不在場證明?酒吧『田園』的店長?衛星頻道的電影?還是深夜聚集的牌友?不,不是他們。讓他們不在場證明成立的是這隻貓!」
砂川警部說到這裡像是狠狠揍下去般,用力拍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招財貓背部。
「這隻大到誇張,就算不願意也很顯眼的成人高招財貓,為真兇提供假的不在場證明!這堪稱是兇手刻意雇用岩村敬一,讓這隻巨大招財貓在凌晨整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唯一目的。換句話說,這隻招財貓就像是『失準的時鐘指針』。這麼大的指針引人注目,卻不一定顯示正確的時間。」
「聽您這麼說,我也開始這麼認為……不過實際上又是如何?案發當晚,這裡發生過什麼事?」
「哼。」砂川警部不是滋味的輕哼一聲。「要是能知道就破案了。」
看來這個問題很愚蠢。志木以手帕擦拭冒汗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