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岡宗助住在椿大廈一樓的一〇四號房。砂川警部敲門之後,門立刻開啟,一個和砂川警部年紀相當的中年男性探出頭。
「哪位?」聲音聽起來還沒睡醒。
砂川警部以眼神向志木示意「由你來」,志木聽話拿出警察手冊。
「我們是這個身分。」
「警察?警察找我有什麼事?」
開頭還算順利。志木向吉岡說明岩村敬一在今天下午遇害,吉岡似乎首度得知這個事實而驚訝,卻沒有悲傷嘆息的樣子。
「話說回來,吉岡先生和岩村先生交情很好?」
吉岡搖頭回應志木的詢問。
「沒到這種程度。我確實經常和岩村先生去喝酒,但交情沒有特別好,只是常去的酒館湊巧是同一間。不過這個情報應該不太值得參考吧。」
一般來說,若是問到和死者的交情,人們大概是認為遭受誤會將造成困擾,大多敘述得比較低調,所以不能全盤相信。
「您最後一次見到岩村先生是什麼時候?」
「我想想……是最近的事。記得那天是周六,所以是十四號晚上。那天我把車子借他了。」
「十四號晚上!」
是豐藏先生遇害當晚。
「請詳細說明當時的狀況。」
「好的,當時狀況有點怪……可能要花點時間說明,刑警先生,要進來嗎?」
吉岡說著邀請兩人進房,刑警們恭敬不如從命的踏入室內。受邀坐下的刑警們,喝著吉岡招待的麥茶聆聽說明。
「到頭來,整件事的開端是大約一周前。那天我和岩村先生一起在酒館喝酒,他愉快表示接到不錯的工作。我適度附和之後,他像是藏不住祕密般擅自說起來。聽他說,只要把某個物體搬動一百公尺左右就能賺大錢。我說『哪有這麼好的事,你肯定被耍了』,他正經回答『不,絕對沒錯』,還說『十二號會收到訂金,要是沒收到就代表我被騙了』。他講得很具體,所以我認同真有其事。」
原來如此,十二日確實有訂金入帳,岩村不是被耍。
「岩村先生有提到委託人的特徵嗎?比方說年長或年輕、高矮胖瘦之類。」
「不,我沒聽他說。他接工作大多透過傳真或電話,如果是簡單的工作,即使彼此完全沒見過面也不稀奇。雖然我不懂,但委託人有時候應該也不想露面。」
「這樣啊。所以岩村先生十二號收到訂金了?」
「嗯,似乎如此。十二號當晚,他特地來到這裡向我報告這件事。當時他主動要求『順便拜託一下,十四號深夜能不能借我車』,原因是這個工作五分鐘就能做完,租車的話太荒唐。他自己有車,所以我當時回答『你開自己的車不就好了?』,但他說『必須有貨斗才行』。我的車確實有貨斗,適合載運大型物體,老實說我不太想借,卻找不到不借的理由,後來就讓鈴木家的麥弟大顯身手了。」
「???」
忽然出現在辦案線索裡的男性名字,令志木愣了一下。
「那位鈴木先生是誰?」
至今態度配合的吉岡,此時首度露出不悅的表情。
「鈴木家的麥弟不是人,是我開二十年的愛車。」
志木覺得這個人講得很奇妙。
「鈴木?」
「是的。」
「麥弟?」
「對。」
「他是誰?」
「我不是說過是車子嗎!」
這不可能是車名。志木輕聲詢問旁邊的砂川警部。
「他這麼說耶……」
警部按著太陽穴。
「你會誤認也在所難免,不過如他所說,鈴木家的麥弟不是人,是車。別在意,讓他繼續說下去。」
「……明白了。」
志木就這麼不明就裡,再度看向吉岡。
「所以您在十四日深夜借車給岩村先生。當時是幾點?麻煩盡量講精準一點。」
「他晚間十一點半來我房間,我把車鑰匙給他,問他幾點能還車,他說『對方指定的時間是凌晨整,假設工作完成立刻回來,應該凌晨二十分就能還』。我原本就是夜貓子,那天也預定三點才睡,所以完全沒問題。他立刻開車出門,並且按照預定在凌晨二十分回來。我拿回鑰匙問他工作狀況,他說『簡單到一下子就完成,真的是五分鐘就完工』,然後給我五千圓做為謝禮。所以我也邀他進房,一起喝了兩個小時,等到彼此醉醺醺,他就愉快的回到二樓的自己房間。這是我最後看到他的瞬間。」
吉岡這番話出乎意料,使得志木暫時語塞。
這番話怎麼聽,都令人覺得岩村敬一涉及豪德寺豐藏命案。尤其這個時間是……「岩村先生說『指定的時間是凌晨整』,凌晨整是做什麼的時間?」
「應該就是他所說『把某個物體搬動一百公尺』的時間吧,我是這麼解釋的。」
沒錯,照道理果然會這麼解釋。
「那麼,要搬動一百公尺的『某個物體』,具體來說是什麼東西?岩村先生在這方面透露過什麼嗎?」
「唔……不,他沒有具體透露,而且我也沒問。」
最後的問題沒有成果,不過到此為止已經很有斬獲。如今可以肯定岩村敬一在豐藏命案扮演的角色。
志木偵訊吉岡結束之後,朝砂川警部耳語。
「警部,岩村深夜搬動的『某個物體』,真面目顯而易見。」
「嗯,八九不離十。」
接著砂川警部重新面向吉岡,以「為求謹慎」做為開場白,要求看看那輛車。吉岡立刻改為友善的態度。
「咦,兩位想看鈴木家的麥弟?當然沒問題,樂意之至。」
吉岡帶兩名刑警前往停車場。停車場位於椿大廈走路兩分鐘的位置,吉岡走在完全變暗的小巷,述說著他對愛車的熱情。
「鈴木家的麥弟,正式名稱是Suzuki Mighty Boyo不只是卓越的命名,小車特有的低耗油與低總價,逗趣又便利的嶄新外型,使得一問世就在當時的年輕人之間捲起旋風,堪稱代表二十世紀的名車,即使現在停產,依然有許多死忠支持者……」
「???」
志木越聽越搞不懂「鈴木家麥弟」的真面目。
「當時年輕人喜愛的名車是小貨車?」
「並不是小貨車!」吉岡臉色大變瞪向志木。「鈴木家的麥弟絕對不是小貨車,真要說的話是雙人座跑車。」
他講得更奇怪了。
「小車?」
「是的。」
「雙人座?」
「對。」
「有貨斗?」
「嗯。」
「那不就是小貨車?」
「是跑車!」
搞不懂。志木歪過腦袋。所謂的跑車,是帥氣奔馳在海邊或山路的東西。「附貨斗的跑車」這種矛盾的組合不可能存在。
志木向走在身旁的砂川警部徵詢意見。
「警部,他說的是小貨車吧?」
警部再度按著太陽穴。
「你會誤認也在所難免,不過如他所說,鈴木家的麥弟不是小貨車,是跑車……到了,你看,就是那輛。」
志木看向警部所指的方向,那輛車就在街燈照亮的停車場正中央區域。
「喔喔!」
附貨斗的雙人座小車,卻不是小貨車。志木面對堪稱獨一無二的奇妙造型,體認到吉岡那番話完全無誤。
「這、這就是鈴木家的麥弟……」
目睹這個小型貨斗的志木不禁思考,這個貨斗的空間用來搬家太小了,用來放旅行用的行李卻太大,當時的年輕人到底如何使用這個不上不下的貨斗?
然而,砂川警部提出一個漂亮的使用法。
「這個貨斗的面積,拿來載運那隻喵德斯上校剛剛好。志木,你不覺得嗎?」
不用說,志木只想得到這個用途。岩村敬一肯定也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