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葬禮兇殺案件(10)

  岩村敬一遇害的這天尚未結束。

  時間是下午六點。盛夏太陽終於西斜,溫度計好不容易降到三十度的時候,志木刑警陪同砂川警部,走在勉強能讓一輛車通行的小路。

  周邊是木造住宅與小工廠櫛比鱗次的古老街景。近年開發風潮完全遺忘的一角,巷弄交錯如同巨大迷宮,複雜到誇稱外地人無法輕易抵達目的地。

  「就算這麼說……」志木以手帕按住額頭擦汗低語。「警部,如果我們也迷路就不好笑了。我們好歹也是刑警。」

  「但我們現在確實正在迷路。椿大廈在哪裡?」砂川警部朝著站在路邊乘涼的老先生搭話。「啊,哈囉,老先生,想請教一下,這附近有棟叫作椿大廈的綜合大樓,您知道在哪裡嗎?」

  「椿大廈?椿大廈椿大廈……咦,我好像在哪裡聽過……」老人擺出像是遠眺滿洲或新加坡的姿勢,接著終於回想起真相,拍打自己額頭發出「啪!」的聲音。「對喔,我想起來了。椿大廈是我名下的大廈。看,就是你們面前這棟。」

  老人以黝黑指尖指著一間老舊大廈。那是一棟近乎廢墟的綜合大樓,但入口看板確實寫著「椿大廈」三個字。丈八燈檯照遠不照近,要找的建築物已經在眼前。不提這個,這位老人花不少時間才想起眼前這棟自己的大廈,難道是故意的?志木刑警有種不祥的預感。

  「喔──您是這棟大廈的擁有者啊,人不可貌相。」

  砂川警部交互看著建築物與老人,像是要辨別哪一邊比較老。

  「講人不可貌相真是沒禮貌,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不可貌相的警察。」砂川警部高舉黑皮手冊。「您是大廈擁有者的話正好,想請教兩三件事情,是關於曾經住在椿大廈的岩村敬一先生,方便嗎?」

  「我不介意……不過您說『曾經住在椿大廈』是什麼意思?他至今也住在這裡。你看,二樓有個萬事通招牌吧?就是那一間。不然我去叫他過來?」

  「咦,看來您還不曉得。不對,這也在所難免。其實岩村在今天下午,在幾小時之前遭到殺害,腹部中刀身亡。」

  「什麼?這、這樣的話……」老人用力睜大雙眼露出驚愕表情,擠出聲音詢問。「這樣的話,兩位是警察?」

  「我剛才就說過。」

  「喔喔,說得也是。我剛才確實聽過,我有印象。」老人像是失敬般,拍打自己額頭發出「啪!」的聲音。「所以,兩位警察找我有什麼事?」

  「我說了,想請教兩三件關於岩村敬一的事。」

  「啊,他嗎?他住在二樓,我去叫他過來?」

  「就說了,他今天下午遇害了。他─遇─害─了!」

  「什、什麼!」老人用力睜大雙眼露出驚愕表情,擠出聲音詢問。「這樣的話,兩位是警……」

  「我不是說過我們是警察嗎!你這個癡呆老頭!」

  「喔喔,說得也是……啪……所以,兩位警察找我有什麼事?」

  「可、可惡,敗給你了!」砂川警部舉白旗承認敗北。「真是的,現在不是為這種事浪費時間的場合。老伯,如果您真的是椿大廈的擁有者,您肯定有鑰匙。先別問那麼多,總之先幫忙打開椿大廈二〇三號房!」

  老人似乎判斷繼續裝傻終究會妨礙公務,乖乖遵循砂川警部的指示。兩名刑警和老人一起進入椿大廈,沿著又窄又陡的階梯上二樓,四扇門隔著狹窄的走廊相對。

  其中一扇門掛著萬事通岩村的招牌,那裡就是二〇三號房。老人拿起鑰匙串,叮噹作響挑出一把鑰匙開鎖。

  「這樣就行吧?」

  老人打開沉重鐵門,按下入口旁邊的開關為室內開燈。

  「可以了。那麼接下來是我們的工作,請您暫時迴避。」

  「別偷東西啊,不然我會報警。」

  砂川警部隨即露出部下也很少見到的恐怖表情,把額頭湊到老人額頭前面。

  「我們就是警察,我剛才應該說─三─次─了─吧?」

  「那個,警部,冷靜下來吧,好嗎?警部,對方是年邁民眾……好嗎?」

  志木好不容易把激動的砂川警部拉進室內。

  裡面隔成兩個房間,靠近大門的是只能以殺風景來形容的事務所。窗邊擺一套辦公桌椅,中央擺一組會客桌椅,牆邊是大型置物櫃,裡頭塞滿未經仔細整理的文件。此外就只有電話、傳真機、影印機之類的辦公用品。由於放置的東西少,事務所給人的印象很清爽。

  岩村敬一這個人或許愛乾淨。如此心想的志木往深處房間一看,裡面是洋溢著光棍的生活氣息,無比雜亂的荒廢空間。

  脫掉沒洗的內衣褲與長褲、吃剩沒清理的調理食品容器、空便當盒、空啤酒罐、被褥扔著沒收,書報雜誌也隨處棄置。看來岩村敬一是「不整理的人」,不對,正確來說是「只整理事務所的人」。

  志木心生畏懼,砂川警部夾帶著嘆息開口。

  「總之只能依序找了。岩村敬一命案與豪德寺豐藏命案,肯定有某種關聯性……所以志木,那間交給你,我搜索事務所。」

  果然來這招。志木不喜歡這種差事,但是無法抱怨。逼不得已,志木下定決心跳入這片垃圾海。

  刑警們約一小時後結束搜索。負責在垃圾海捕撈的志木毫無斬獲,另一方面,搜索事務所的砂川警部得到相當的收獲。

  「首先是岩村的存摺,在辦公桌抽屜找到的。」

  砂川警部將存摺交給志木。打開一看,裡頭盡是三萬或五萬的小額進帳或支出,完全反映他的小資生活。

  「不過在最近的七月十二日,他有一筆二十五萬圓的進帳,這是什麼?」

  「確實,這對他來說是一大筆錢,是完成某件大工作嗎?」

  「此外還有這本手冊。這是在岩村的西裝口袋找到的,他似乎會把預定的工作寫在上面。你看看七月那頁。」

  志木聽話翻開七月這一頁。從內容看來,「萬事通岩村」並不是生意興隆應接不暇,預定表欄位只有零星的記號,旁邊簡短寫著「幫忙搬家」、「貼海報」或「煙火大會佔位置」等內容,很像是萬事通會做的小事。

  「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仔細看,七月十四日的欄位,打了一個特別大的記號吧?」

  仔細一看,警部說得沒錯。記號旁邊沒有寫任何關於工作內容的註記,然而十四日這一天有其意義。

  「原來如此,七月十四日深夜,就是豐藏先生在豪德寺家溫室遇害的日子,岩村在這天做了某件工作。啊,警部,這份工作的報酬就是二十五萬圓吧?」

  「嗯,這樣推斷沒有突兀之處,畢竟很難想像『幫忙搬家』、『貼海報』或『煙火大會佔位置』這種工作的報酬有二十五萬圓。認定價值二十五萬圓的這項工作是在七月十四日進行,並不是突發奇想。事實上,這個十四日的記號,畫得比其他工作都大又顯眼,對岩村來說肯定是很重要的工作。」

  「也就是說,二十五萬圓是訂金,餘款是事成之後的報酬……」

  「恐怕是這樣沒錯。假設工作是十四日進行,岩村是在兩天前收到二十五萬圓,然後在十四日深夜工作,接下來在今天十七日下午,沒拿到成功報酬反而喪命。」

  「這麼一來,殺害岩村的兇手,很可能是委託工作的人。不曉得岩村從兇手那裡接到什麼工作。」

  「嗯,肯定是相當重要的工作。就算這麼說,總不可能是把殺害豐藏先生的計劃全權委託給他。即使只是訂金,以二十五萬當作殺人的報酬也太少了。」

  「說得也是。要接殺人任務,報酬至少要以百萬為單位才夠。那麼,難道岩村是協助兇手殺害豐藏先生?」

  「以金錢雇用的共犯是吧,這個偵辦方向或許不錯。兇手在殺害豐藏先生之前,以金錢聘雇岩村敬一來加以利用,不過在成功殺害豐藏先生之後,兇手害怕岩村洩漏犯行,所以殺他滅口。以這種論點解釋這兩件命案還算合理,不過沒有證明的根據。」

  「說得也是。」

  志木點頭回應。「以金錢雇用共犯」說來簡單,實際上並非如此。雖然岩村敬一掛出萬事通的招牌,一般來說只能解釋成他展現志氣的方式。也就是說,即使兇手找上門說「我十四日深夜要殺人,我出這樣的金額請你幫忙」,也無法保證岩村願意接案。不對,肯定九成九會拒絕。以金錢雇用共犯並非不可能,只是相當困難。

  然而,岩村確實在十四日接下某件工作,恐怕和豪德寺豐藏命案有關。

  「看來必須查明他基於什麼原因接下什麼工作。」砂川警部說完之後,向至今默默在入口監視刑警們的那名老人詢問。「您知道哪些人和岩村很熟嗎?無論是聚餐朋友、女朋友或同行都可以。」

  老人回應「既然您這麼說……」,提到住在椿大廈一樓的吉岡宗助。這個人是和當地報社簽約的職業攝影師。

  「吉岡先生與岩村先生,好像經常一起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