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既然各位都理解溫室機關,再來就依序說明兇手案發當晚的行動吧。」
砂川警部終於開始解說豪德寺豐藏命案。
「首先,兇手寫信給真紀小姐,要她晚間十一點前往溫室。只要在信裡暗示要告訴她十年前案件的真相,她一定會赴約。事實上,真紀小姐即使覺得可疑,依然在指定時間前往溫室。是吧,真紀小姐?」
真紀默默點頭,警部繼續說下去。
「溫室表面看起來毫無變化,如此心想的真紀小姐踏入溫室。兇手抓準這一瞬間襲擊,以藥物將她迷昏。──其實在這個時候,溫室裡已經架好那間半圓錐形溫室,成為雙重溫室。兇手必須在真紀小姐一走進入口就迷昏她,以免真相被發現。要是真紀小姐繼續走,將會察覺溫室是半圓錐形。
「接著,兇手將昏迷的她綁在入口。兇手不只是要剝奪她的行動自由,更重要的是必須讓她的視線位於入口低處,原因在於從較低的位置看那間半圓錐溫室,最像是普通溫室,如果從較高的位置觀察,很容易看穿那個空間的怪異之處。」
「我能理解。」矢島醫生出言回應。「視線越低,越難看見地面,因而難以正確認知空間廣度,也就是容易引發錯覺。」
「就是這麼回事,不愧是醫生。」
警部稱讚醫生的理解能力。
「在這個時間點,招財貓當然還沒放在出口吧?」
這是美樹夫的質詢。
「正是如此。不只是位於外側的真正出口,位於內側的假出口也還沒擺招財貓。晚間十一點這時候,完全沒有招財貓的身影。」
警部繼續說明。
「兇手以這種方式,確保一名最合適的目擊者之後,將豐藏先生帶進溫室。我不清楚兇手實際上怎麼做,或許和真紀小姐一樣,是以十年前的祕密為把柄,寫信要求豐藏先生過來,或者是打電話說『想救女兒就獨自來溫室』。總之,兇手順利將豐藏先生帶到現場。
「然後兇手在溫室裡,以刀子指著豐藏先生。但他當然沒有立刻下手,而是一邊以刀子威脅豐藏先生,一邊讓昏迷的真紀小姐清醒,大概也是使用藥物吧。
「清醒的真紀小姐,目擊豐藏先生與戴著貓面具的兇手,同時溫室出口不知為何擺著成人高招財貓,令她留下強烈的印象。不對,應該說是兇手讓她留下這樣的記憶。等到布局完成,兇手就在真紀小姐面前殺害豐藏先生,下手之後又以藥物迷昏真紀小姐,完成這場如同公開處刑的殘忍犯行。」
砂川警部再度看向真紀,低著頭的她似乎微微點頭回應。
「那麼,這到底是幾點發生的事?法醫驗屍之後,推測受害者的死亡時間是晚間十一點到凌晨兩點這兩個小時,我們警方則是斷定兇手在凌晨之後犯行。為什麼?因為依照路人證詞,成人高招財貓肯定是在凌晨出現在案發現場,而且目擊犯行的真紀小姐,供稱案發現場在行兇時就已經有成人高招財貓。我們綜合這些因素推論,認定行兇時間是凌晨到一點的這一個小時。」
砂川警部環視眾人,像是在觀察反應。
「然而,這是錯誤的根源。到頭來,放在案發現場的成人高招財貓,是兇手預先準備的東西。不,應該說真紀小姐這位目擊者,是兇手預先準備的要素。這麼一來,由這些線索推論的行兇時間,也是兇手預先準備的誤導。我們只不過是按照兇手規劃的推理方向通往錯誤的結論。這番話說來實在丟臉。」
砂川警部隨著這番自省低下頭。
「但是,如今明顯看得出來哪裡出錯。真紀小姐看見的成人高招財貓,其實並不是成人高,是放在後門的小孩尺寸招財貓,而且不是放在溫室出口外面,是放在溫室裡另一間溫室的假出口外面。真紀小姐把位於近處的小孩高招財貓,誤認為遠處的成人高招財貓。」
「也就是說……」矢島醫生發言了。「真紀小姐目擊招財貓的時間,不一定是凌晨以後?」
劍崎京史郎接話說出早已確定的結論。
「既然這樣,豐藏先生遇害的時間,也不一定是凌晨以後?」
美樹夫也點頭附和。
「所以也可能在凌晨之前行兇,例如晚間十一點半。唔──這麼一來,我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我也和美樹夫一樣。」矢島先生這麼說。「凌晨之後,我和美樹夫一起看電視,所以有不在場證明,但如果是晚間十一點就沒有。」
「我也一樣。」劍崎京史郎如此回應。「我在十一點那時候,幾乎都是獨自待在倉庫。不對,不只是我,被逮捕的真一也一樣吧?記得他說過,他晚間十一點是在自己臥室聽廣播。」
昌代如同代表眾人,向警部提出質詢。
「刑警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您剛才說真紀的證詞源自於錯覺,這一點我完全聽懂了。可是確認這一點之後,就代表所有男性都可能涉嫌,那麼刑警先生為何要逮捕真一?到底是基於什麼根據?」
「根據是嗎?其實也是基於不在場證明。」
「什麼樣的不在場證明?」
「好了,各位別著急,行兇當晚的敘述還沒結束,我會依序說明。」
警部說完之後,繼續回顧兇手當晚的行動。
「正確的行兇時間,推測是在晚間十一點二十分或三十分這個時段。兇手行兇結束之後,立刻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首先,必須把假出口的小孩高招財貓放回後門。接下來,兇手應該要拆除半圓錐狀溫室,不過這個工作比較耗時,所以應該是之後才進行。畢竟只要在天亮之前收拾完畢,無論何時去拆除都無妨。
「因此,兇手任憑現場維持原狀,著手製造不在場證明。兇手可能是在即將凌晨時前往酒吧『田園』,在那裡待到兩點;也可能是在即將凌晨之前和電影同好會合,就這麼以客廳電視看電影,暢談電影到凌晨三點;或者是在即將凌晨時前往牌友家,就這樣通宵打牌到天亮。」
警部依序看向美樹夫、矢島醫生與劍崎京史郎,刻意列出三種可能性。
「但無論是何種狀況,各位嫌犯都有凌晨整的不在場證明。這麼一來,是誰在凌晨以何種方法,把成人高招財貓搬到那間溫室前面?這就是問題。因為成人高招財貓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裡是事實,不是錯覺。這個問題的答案簡單過頭,其實兇手預先雇用了共犯,也就是萬事通岩村,名為岩村敬一的男性。」
「是在葬禮會場遇害的那一位吧?」
昌代這麼說,美樹夫接著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要用錢雇用共犯沒這麼簡單吧?如果輕易找得到人,到頭來根本就不需要那種溫室機關啊?」
「不,並非如此。兇手雇用岩村的時候,並不是要求他成為殺人共犯,委託這種事肯定會被拒絕。
「兇手只是委託岩村搬運成人高招財貓,而且當然隱瞞自己的身分,也沒提及這是犯罪計劃的一部分,單純委託這項搬運工作。岩村內心應該也覺得不對勁。不過只要將一個擺飾搬動一小段距離就能賺幾十萬圓,他不可能拒絕。
「岩村依照委託內容,在案發當晚來到豪德寺家正門,將門前的成人高招財貓搬到借來的車子貨斗,運送到溫室出口。這時候是凌晨整。然而……」
砂川警部舉起食指吸引眾人注意。
「岩村敬一在這項簡單至極的工作中,犯下一個兇手也沒預料到的天大錯誤。他居然把正門前面兩隻成人高招財貓的左右搞反了。」
招財貓的左右?那是什麼?陌生的字句令志木不禁納悶。
「左右?」美樹夫也詫異詢問。「意思是分不清左右?都幾歲了怎麼可能……」
「不,如果是小岩就很有可能。」沒什麼機會發言的鵜飼,像是抓準機會插話。「他左右不分的症狀很嚴重,不是最近才發生的問題。如果兇手不曉得他左右不分的問題──哎,肯定不會知道吧──口頭吩咐他『把面對正門位於右手邊的招財貓搬過來』,以小岩的狀況,幾乎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搬左邊的招財貓。」
「百分之五十?」二宮朱美露出無奈的表情。「這是怎樣?不就等於閉上眼睛亂猜了?」
「他就是這種人。總之,即使說百分之五十太誇張,他也很有可能搞錯方向,流平也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戶村流平點頭回應。「他當時在葬禮會場也搞錯方向。我告訴他廁所在右邊,他卻完全往左邊走。不過警部先生,把正門前面兩隻成人高招財貓的左右搞反,是這麼嚴重的事情嗎?兩隻招財貓一樣大,搬運哪一隻都沒差吧?」
「不,這你就錯了。門口的招財貓,並不是單純把兩隻同樣的招財貓擺在兩側,那兩隻確實有左右之分。」
「有這種分別?」
戶村流平感到納悶,此時劍崎京史郎發出感嘆的聲音。
「啊啊,了不起……不愧是刑警先生,您居然察覺了。如您所說,那兩隻有著明確的左右之分,差別在於舉起來的手。面對正門右手邊的貓舉左手,左手邊的貓則是舉右手。將兩種招財貓成對放在兩側,會浮現一種左右對稱的完整美感,這是經過縝密考量的構圖,是醉心於招財貓神祕性暨藝術性的豐藏先生,為了將福氣招入家門,特別製造正門用與後門用的兩組招財貓,絕對不是隨便拿兩隻『招財壽司』店門口代替招牌的招財貓放門口。到頭來,招財貓舉哪隻手才正確,堪稱是我們招財貓信徒永恆研究的主題,做為根據的數個傳說……」
「咳咳!」
砂川警部這一咳,中斷劍崎京史郎這段似乎會永遠持續的招財貓講座。
「回到案發當晚的話題吧。真紀小姐在案發當時目擊的招財貓──正如剛才的說明,是小孩尺寸的招財貓──和放在『招財壽司』店門口的招財貓一樣,也就是舉左手的招財貓。真紀小姐,記得你是這麼說吧?」
「是的,我記得是這樣。」
「換句話說,兇手利用的是後門兩隻小孩高招財貓之中,面對門口右手邊那隻。這麼一來,凌晨出現在溫室前面的招財貓,也非得是舉左手的成人高招財貓。舉的手必須相同,真紀小姐與我們才會把兩隻大小不同的招財貓,誤認為同樣是成人高招財貓。要是察覺舉的手不一樣,兩隻招財貓不同的事實就會敗露。所以兇手當然委託岩村『把面對正門右手邊,舉左手的成人高招財貓搬運過來』。」
「然後小岩按照吩咐搬運過去了。不過他搬運的是面對正門左手邊,舉右手的招財貓。」
二宮朱美聽到鵜飼這番話,出言同情兇手。
「這樣啊,那兇手應該也受到打擊吧,特地打造的不在場證明搞砸了。」
接著,美樹夫再度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不過,刑警先生,隔天早上位於溫室前面的成人高招財貓,確實是舉左手的那隻,這件事要怎麼說明?」
「應該是某人察覺出錯並且更正吧。不過這個人不是岩村本人,他毫不懷疑自己的工作會出錯,完工之後跑去找朋友喝酒,並且愉快返家。既然這個人不是岩村,就是兇手自己。兇手在夜間察覺岩村的疏失,因此把舉右手的招財貓再放回正門前面,重新把舉左手的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凌晨搬運成人高招財貓的是岩村敬一,但更正錯誤的不是岩村,是兇手自己。那麼,這個工作是在什麼時候進行的?」
「啊,原來如此!警部,是凌晨兩點半吧?」
志木不由得大喊。
「凌晨兩點半?這到底是什麼時間?」
志木為一無所知的昌代解答。
「某個廚師作證指出,他案發當晚的凌晨兩點半經過案發現場,卻沒看見溫室前面擺著成人高招財貓。換句話說,那天凌晨出現的成人高招財貓,看起來直到天亮都擺在那裡,其實曾經在凌晨兩點半前後消失一次。
「這種說法聽起來很玄,很難從現實層面解釋,但如果兇手正如警部所說,在那個時候更換招財貓,就能順利解釋案發現場的招財貓為何暫時消失。警部,沒錯吧?」
「沒錯。為了證明這件事,必須從目擊者口中得到新的證詞。因此我再度向案發凌晨兩點經過現場附近的粉領族問話。她深思之後回想起來,她在凌晨兩點看到的成人高招財貓確實是舉右手。」
緊繃的空氣之中,隨處發出「喔……」這樣的感嘆聲,看來所有人都認同警部的推理相當可信。砂川警部充分確認這股氣息之後,重新點出兇手。
「基於上述推論,兇手在案發當晚,肯定曾經親自更換招財貓,也確定是在凌晨兩點半前後進行這項工作。那麼,接下來就要重新審視嫌犯們的不在場證明了。誰能在凌晨兩點半自由搬動招財貓?
「劍崎京史郎先生正在通宵打麻將,不可能;美樹夫先生與矢島醫生還在聊電影,所以也不可能。那麼真一呢?他就有可能。他直到凌晨兩點都在酒吧,卻沒有後續的不在場證明,畢竟在他的計劃之中,原本不需要後續的不在場證明。這就是我點名豪德寺真一是兇手的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