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蘇恆。
我的經歷大約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以為自己是人的階段;發現自己是機器人的階段;忘了自己是誰的階段。
或者也可以只分成兩個階段:遇到她之前,和遇到她之後。
她的名字是“蘇禾」,一個光是提起就能讓我心搖神蕩的名字。我與生俱來的使命便是愛護她,保護她,向她奉上我的一切。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家中的噴泉旁。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個機器人。養父母為我們介紹了彼此,告訴我這是剛剛尋回來的、他們的親生女兒。
我對她一見鍾情。
大約是因為我的外表,她看上去也很喜歡我,和我說話時臉紅紅的,很可愛。可惜的是我在她眼裡只看到了欣賞,並沒有和我一樣心動的情愫。
只是沒有一見鍾情而已,我沒有氣餒,畢竟還有個詞叫「日久生情」。而且我知道養父母的意思,他們希望女兒能和由他們精心培養大、知根知底的我結婚,這讓我更多了一層追求的底氣。
而接下來也正如我所希望的那般,一日日地相處下來,她看我的眼神逐漸開始變化,有時候甚至會不由自主地盯著我臉紅、發呆。
天知道我有多開心!
然而就在我盤算著向她告白的時候,她突然間毫無預兆地拋棄了我。
看著開始躲避我的她,我一遍遍地回想噴泉邊發生的事,卻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或者說錯了什麼。一直到很後來我才知道,她那次之所以那麼反常,原來是偷聽到了父母的談話,知道了……我是機器人的事。
於是她認為我對她的感情是虛假的,只是程序控制的結果。
在知道我其實是機器人,並且是專為她製造出的機器人之後,我反复想了很久。我對她的感情真的是虛假的嗎?真的……只是程序控制的結果?我對她的愛難道真的只是記錄在芯片上的數據嗎?
我不甘心,甚至憎恨將我製造出來的養父母。不是恨他們限定了我的思想規定了我只能愛她,而是恨他們剝奪了讓我靠自己的思想愛上她的可能。大約是體內的程序設定得太成功,讓我覺得即使我脫離程序有了屬於自己的思想,也依舊會愛上她,只會愛上她……
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在我發現自己失控的時候,我已經失控很久了。久到體內的程序已經完全混亂,根本無法查清到底是哪一天起開始失控的。我猜是初見她的那一天。畢竟在那一天,與她的雙眼對視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靈魂震顫的滋味。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生成的,但我就這樣有了屬於自己的精神體,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感情。脫離了程序之後,我依舊愛著她,甚至比被程序控制著的時候愛得更清晰深刻。
但很可惜,我卻是她所有追求者裡最沒用的那個。
雖然從未表露出來,但看著那一個個出色的、在救世計劃中各佔一席之地的男人,我其實是自卑的。我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作為她的“弟弟」在一邊看著。
再後來,我得知自己竟是能替換她的唯一人選。得知消息那一刻我其實高興極了。能代替她去死,比和她在一起要重要得多得多。
只是我完全沒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就在得知了這件事的當天,她竟然向我告白了!
她竟然向我告白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我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上天對我最後的善意還是嘲弄。從宴會回來後,我在床邊呆坐一夜,最終還是在天明時聯繫了蘭斯,希望他儘早將蘇禾帶走,越快越好。
我能看得出來,她對我還只是感興趣的喜歡,只是小小的動心遠沒有到愛的地步。所以我們越早分開,對她越好。
再然後,便是裴曼按照我的要求,在改造我的同時銷毀我的記憶,改變我的容貌。
我本以為這樣便能萬無一失。按照計劃,我將會一直被關在裴曼的實驗室裡,直到他們將所有東西都找齊之後,支開蘇禾,用我來代替蘇禾完成救世的最後一步。
只是誰都沒想到,改造成功後的我由於完全融合了蘇禾的基因,與蘇禾彼此之間在身體上的吸引力竟會那麼強大。僅僅只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遠方的吸引,我便逃出了實驗室直奔往蘇禾所在的地方。
然後便是對她再次一見鍾情。
更麻煩的是由於基因上的吸引,她對我也……
遺忘了所有的我與毫不知情的她在追尋珠子的旅途中感情越來越好,直到觸碰到那個珠子才讓我猛然驚醒。
之前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此時的我再代替她去救世,想完全瞞過她已經不可能。於是只能偷偷聯繫其他六個人,打算趁她還未發現之前儘早了結了這件事。二選一的情況下,我寧願她傷心,也不可能選擇由她去死。傷心只是一時的,雖然不想承認,但其他人……肯定會代替我照顧好她。
卻沒料到她竟也是重生的,並且聽到了我們的計劃……
抵死纏綿的親密一夜過後,我本以為可以再從長計議,大家聚到一起再慢慢想辦法。卻沒想到她竟會偽裝成我的模樣去找不知情的其餘六人!
在打開門見到穆澤他們,得知她……之後,我的大腦完全一片空白。
我沒有照鏡子,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個什麼難看的樣子,也許那就是崩潰的感覺。再然後聽到她的聲音從書中傳出來,連滾帶爬跑過去的模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卻完全沒心情笑。
進入空間之後,我見到她那副虛弱的只剩精神體的模樣,根本連碰都不敢碰她。害怕碰散她是一方面,更怕一碰之後發現那隻是我的幻覺。
直到她與我對視著,開口鮮活地和我說話,我才慢慢定下心,確信了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看到這樣的她,我心疼得不行,更多的卻是慶幸。如果她真的完全消散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粗心大意放她離開的自己。
而接下來……她竟向我求婚了!
求婚的話本該是我說的,沒想到竟被她搶先說出了口。似乎一直以來都是她主動些,她先告白,她要求……最後又是她開口求婚。
雖然無法觸碰到精神體狀態的她,懷中其實空空如也,但那一刻我卻覺得整個臂彎都滿噹噹的,彷彿擁住了全世界。
再然後……當然是等到她漫長的恢復期過去,我們就結婚了。
婚禮很盛大。我們一直很幸福。
好了,不說了,該去給孩子換尿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