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清慢條斯理地吃過飯,陪著奶奶在院子裡曬了一會太陽。
今天的陽光好,就是風有些大。山後的竹林蔥鬱,被風颳得「呼呼」響。即使是冬天,正午的太陽也是熱烈的。
看上去遠遠的,林間陽光遍地,給人很是溫暖的視覺。
念想坐在奶奶旁邊的椅子上繼續剪紙,沒一會就被曬得眼前有些發暈,一回頭看向屋內時,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蒙了一層黑色的幕布,看不清晰。
而陽光下,所有的東西都帶了光點一般,折射出比自己本身更耀眼的顏色來。
她揉了揉眼睛,轉頭看向唇角始終掛著抹溫潤笑意的徐潤清,心裡滿滿的都是沉鬱和鬱悶。剛才突然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站著他時的那種巨大驚喜和感動,早已經被滿心的「臥槽」取代了。
因為從剛才在房間裡抱了她一下之後,徐醫生就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別說一句話了……連眼神都吝嗇丟過來一個!
奶奶活了大半輩子了,哪不知道這小兩口正在鬧彆扭。要是按平時,她斷然是看不得念想在徐潤清那裡吃一點虧,碰一下壁……但這次麼,情況特殊。
念想有錯在先,都是談婚論嫁的大姑娘了,結果做事情毛毛躁躁的,還不知道考慮後果。如果沒有念想答應小徐過年一起回去見父母在先,奶奶也懶得管他們小年輕之間的那些事,畢竟自家閨女在工作上受了委屈,發個脾氣怎麼了?
男朋友連這點都沒法包容,那以後過日子要怎麼辦?
但念想答應了,結果這麼不說一聲就跑了。小徐找了半天不說,對方的父母會怎麼看念想?覺得她不識大體,不夠懂事,現在也許不會表現出來,那以後呢?保不齊因為這件事為誘因發作起來,欺負念想。
現在得個教訓也好,長長記性。
當然,適當得偏袒一下小徐,他是個聰明人,以後也會敬重念家。
奶奶的算盤打得辟裡啪啦的,面上卻不動聲色,權當不知道小兩口之間的激流暗湧。曬了一會太陽,覺得有些睏意了,起身上樓去睡午覺。
念想繼續剪剪剪……
她的動手能力並不算好,尤其剪紙這種也需要一定技巧和耐心的活,奶奶一不在身邊監督指導,她就開始整齊劃一的只剪蝴蝶。
因為別的不會……
邊剪邊豎著耳朵聽動靜,但她一口氣剪了幾十張紙蝴蝶,也沒等來徐醫生開口和自己搭話。
這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念想抿了抿唇角,糾結了好一會,自己服軟?本來撒個嬌,再蹭上去犧牲一下色/相,她絕對幹得出來啊。
但這幾天自己跟自己對著幹,都把深藏在心底深處的固執給激發出來了。
心理建設了良久也沒能如願,於是多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念想惱羞成怒了——
念想丟下剪刀,也沒壓住那些紙蝴蝶,幾乎是她起身的那瞬間,一陣風呼嘯而過,那些被她壓在手心下,剛剪好的蝴蝶被風一吹,頓時就真的……飛、走、了!
目瞪口呆的念想看著那些紙蝴蝶,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後山走。
都欺負她!
根管銼欺負她,病患家屬欺負她,徐醫生欺負她,連紙蝴蝶也欺負她!
後山的海拔並不高,說是山,其實用小山坡形容更貼切一些。
加上比較平坦,念想沒走多久就已經上了山,一口氣爬到了山頂。
到底是冬天,花草不旺盛,有些地方光禿禿的,露出碎石子。那些一到春天就瘋長的草木鮮花此時只剩下枯萎的枝幹,就連竹林裡四季常青的竹子都泛著不健康的枯黃色。
念想一路走,一直沒回頭。等走到山頂,有些累了,氣喘吁吁地準備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一會。四處環視,愣是沒找到地方,乾脆就在原地站了一會。
山頂的風比山下更大,那聲音聽著就像是在咆哮,猙獰又恐怖。如果不是現在豔陽高照,光這風聲就能嚇得念想連滾帶爬地滾下山去……
被風吹了一會,念想的腦子也清醒了。捂著臉嘆了口氣,正要下山,一轉身,就看見徐潤清站在不遠處的那顆樹下,手彎處還挽著一件他的大衣,不知道站了多久。
什麼鑽牛角尖,什麼固執,都在看見他的這會全部煙消雲散。
念想呆呆地在那站了一會,他沒開口,她也就不知道過去,就這麼僵持良久,還是徐潤清先妥協。
他站直身體,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幾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手彎處掛著的大衣被他用手抖開,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就那樣低著頭,安靜地看著她,嘴唇微微的抿著,那雙眼睛寧靜又清澈,像是山間困在一隅,沒有出口的潭水,安靜得波瀾不驚,又清澈得能夠一眼見底。
想了想,念想伸出手去,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沒反應……
(⊙x⊙)沒關係,她臉皮也是蠻厚的。
於是,她又悄悄地拽了他第二下。
徐潤清眉頭微微皺起,依然沒有……反應。
_(:3ゝ∠)_沒關係,她也有挺多張臉的,暫時不要一下也沒關係……
隨機,她的手沿著他的衣袖下滑,一點點地滑下去,蹭著他的手部的線條,一點點地滑下去,握住他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指塞進他的掌心裡。
她吹了半天的風,手涼得像冰塊。剛塞進他的掌心裡,就被徐潤清緊緊地握住。
他的眉皺得越發緊,握著她的手攏進雙手的掌心裡暖了暖,語氣不悅:「穿那麼少站山頂吹風,長出息了?」
念想從來沒有一次被教訓都覺得好爽……差點感動得痛哭流涕。
整個人撲上去,抱住他,委屈得聲音都有些哽咽:「我知道錯了,你不高興可以說我嘛,幹嘛不理我!」
徐潤清聽著她的聲音,剛鬆開的眉頭又皺起,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推離她一些,低頭看了眼。
眼圈已經紅了,鼻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想哭,也紅紅的。
他頓時無奈,閉了閉眼,把她攬進懷裡抱著,沒出聲。
念想知道他這是消氣了,氣焰頓時更囂張了:「你還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就哭了!」
「你敢哭試試。」徐潤清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攬著她的手微微收緊,頗有些強硬地禁錮住她,語氣生硬:「你一聲不響就來了j市,還不准我發下脾氣?」
念想沒敢接話,整張臉埋在他的懷裡,滿足得直吸氣。
徐潤清的懷抱總是能給她一種說不上來的安全感,好像再如何解決不了的事情,受了如何不能承受的委屈,只要被他抱一抱,攬進懷裡。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淡香,感受他身上的溫度,被他這樣緊緊地圈在他的懷裡,整個人都能安心下來。
「我找不到你……」他突然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就覆在她的耳邊,聲音清晰又……無奈。
但那一瞬間,念想卻明白了他的心情。就像是掉落在海底,被海藻緊緊地纏住,無法移動,只有無力感迫切又嚴密得籠罩著你,直到最後,壓迫得你再也無法呼吸。
那種,不能控制的無力感。
山頂的風不知道何時平靜了下來,只徐徐的微風一掃而過,吹得樹木「嘩嘩」作響。
念想被他攏在掌心裡的手慢慢地暖和起來,柔軟得發燙。
她用鼻尖蹭開他的外套,又蹭著他裡面那件灰色的毛衣,蹭了幾下,小聲地道歉:「對不起……」
「我知道因為我的事情給瑞今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念想聳了聳鼻子,埋在他的懷裡,聲音沉悶:「給你也添了很多的麻煩,這種問題其實都是可以避免的,我……」
「自責?」他反問。
也不在乎她的回答,微一停頓,繼續說道:「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麼?這些問題我都會解決,讓你休息只是想讓你避開二次傷害,也順便調整下心情。結果呢?」
他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調整到j市來了,如果我不是直接去問念叔,你打算這樣放逐我多久?」
放逐……
念想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他,他臉上稍顯冷清之意,那雙眼睛卻亮地驚人。
不會很久。她那天晚上就後悔了,她也不是在用這些來試探他的在乎,在他們之間,這些都沒有必要,不是嗎?
但顯然的,徐潤清對此拒絕交流,拎著她下山,把她丟回房間,自己也回了客房,美名其曰:「我們都冷靜冷靜。」
嗯……相親相愛這麼久,念想終於迎來了她和徐醫生的第一次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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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念奶奶午覺睡完,發現兩個人之間更加沉默詭異的氣氛時,還有些不解……怎麼一下午沒促進感情,反而劍拔弩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