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持續了一夜的電話

時光匆匆,將近一個月過去,她始終沒有給他主動打過電話,因為他還是那樣嚴守紀律,在每天午夜會給她來一個電話,有時候是親切的問候,有時候說著說著,會轉到某些私密的話題。

「好了,那麼從現在開始,你的手就是我的手。」他放柔了聲音,「讓它輕輕撫摸你,撫摸你的額頭,嘴唇和胸口。」

……

她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一個步驟都沒有落下,卻聽到那邊他明知故問地問到:「你在做什麼?寶貝。」他壞笑著,「想要麼?」

「呃……」她害羞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天人交戰了許久,才發出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下面呢……該,怎麼做?」

電話那邊卻已經沒有了動靜。

「喂?」她小聲地說,過了一會兒傳來輕微的鼾聲,這個傢伙竟然在這種時候睡著了,她想他一定是累極了,她有些氣結,但是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又捨不得吵醒他,她漸漸也有些睏倦了,只是不願意扣上電話,喜歡這樣,讓電話通著,即使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想像著他睡著的樣子,就像他真的在身邊睡著一樣。

清晨的陽光把他吵醒,他的意識也逐漸甦醒,才發現自己昨夜竟然沒有脫掉衣服就睡了,在那之前好像是做了點什麼,整個人都衣衫不整,他半閉上眼睛,腦海裡回想起昨夜跟她的有趣對話,想像出她臉紅的可愛小摸樣兒,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猛地圓睜,抓起放在床邊的電話聽筒,裡面沒有盲音,顯然對方也並沒有扣下電話,事情不是太妙了,自己竟然在通著電話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就這樣讓電話通了一晚上,他試探性地朝著聽筒咳了一聲。

「你醒了麼?」電話那邊傳來清清甜甜的女孩子的聲音,「早晨好,十二點一刻先生。」

聽到那邊是她的聲音,他略微放鬆了些緊繃的神經,「上帝,我們的電話通了一晚上麼?」

「嗯,你一直在睡。」她略微停頓了下,「我本來想過一個小時再叫醒你,提醒你去脫衣服,洗澡再睡覺的,可是又不忍心,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等著等著天就亮了。」

他略沉吟了一會兒,低聲問到:「寶貝,你一晚上沒有睡麼?」

「嗯,起先迷糊了一會兒,不過被你打呼嚕吵醒了。」

「哼哼,我還說什麼了?比如說,在夢裡叫你的名字。」

「討厭了,你怎麼知道的,人家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就是要監聽一下,你在睡著的時候,會不會叫出別的女人的名字。」

「那麼結果呢?」他又問了一句。

「結果嘛……」她彷彿聽出他有些心虛,就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了幾秒鐘才說,「一隻小豬一直在打呼嚕,睡的很沉。呼嚕——呼嚕——呼嚕——呼嚕——」說著,連連模仿了幾聲小豬叫的聲音。

「哈哈,」他被她逗笑了,她很少聽他笑得這麼爽朗,「寶貝,時間不早了,我該準備上班了。」

「我也要睡覺了,好睏。」碧雲打了個哈欠,捂著嘴巴。

「睡吧,」他在電話的聽筒上印了一個吻,「……我的天使。」

扣下電話,他沒有立刻起床,眼睛掃過床頭的鬧鐘,快早晨6點了,時間其實還比較寬裕,他在床頭櫥子裡,找出一盒新的煙,在這裡他可以盡情的抽煙,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喝酒。這段日子,他一直住在辦公樓的這個套間裡,這個套間裡設施非常齊全,不會比廣場對面帝國大廈的酒店套房差多少,還有信得過的勤務人員每天來打掃,不管工作到多晚,都可以立刻休息,節省了來回路上的時間,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時不時地會想起位於南部城市的那所府邸。他在不少國家都有產業,當然這些是不為人知的。或許是因為那個地處山區,冬天格外寒冷,即使是在復活節的時候,早晚的溫差還是很大的城市,在那裡有他很多的老部下,和為數不多的朋友,有跟隨了他數年的僕人,有他心愛的馬匹,最喜歡的狗……

太陽在漸漸上升,透過長了嫩葉的枝椏縫隙,又透過窄窗上的玻璃,射到了床上,他微微瞇起眼睛,迎著朝陽的光,望向窗台上在開啟的蛋殼裡的那個小小芭蕾舞女郎,她翹著小屁股在做著舞蹈的姿勢,粉色的裙子被晨光照的有幾分透明。

上午蒙著被子美美地睡了一覺,可憐的「小雨點」餓的嗷嗷直叫,小爪子一直在「咯吱咯吱」地抓撓著木頭床邊,碧雲終於被它吵醒,搖搖晃晃地起床餵了它一塊肉腸和一碟牛奶,自己也吃了點水果,權當是午餐了。泡了一杯茉莉香片,悠然的來到書房裡,她記得芷伊說過,要瞭解一個人,不一定要見面,真正的瞭解,不是膚淺的表面,而是精神的交流,看他看過的書,聽他常聽的音樂,透過一切現象去觀察他的本質,逐步地瞭解他的思想,深入他的靈魂。她想的沒有芷伊那樣的複雜,看看書,打發時間罷了。

書房中間的大櫥子裡,放著他經常翻動的一些書籍,她取下了一本褐色皮面的大書,翻了開來,驚奇地發現他有在書頁的角上做批注的習慣,於是她開始關注這些書籍,漸漸發現了一個規律,批注最多的應該也是他看地最認真的書籍,顯然是那些厚厚的晦澀的哲學著作,哲學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學問,她邊看邊哈欠連天的,想起自己小時候跟著父親和私塾先生,讀諸子百家時候,課業的成績就不怎麼好,父親對此也是無奈,好在母親總是勸說著「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偏偏手腳靈活的很,從小就喜歡擺弄父親的古琴和蕭,於是父親送她去美國學了音樂。而且他竟然也看一些戲劇理論和文學著作,在那些經典的文學作品橋段後面,用墨蘭色的筆跡,飛揚連貫的書寫了一串字母,她仔細地辨讀著這些小批註:

「——無病□的法國式的浪漫。」

「——自以為是的英國佬。」

「——頑強、堅韌,激進並且極端的斯拉夫人。」

……

碧雲被那些批注的內容弄得哭笑不得,尤其是看到了在一本小說的內文上,提到了一道數學題目,他竟然在下面認真地做了一段演算,碧雲捂著嘴笑了,繼續翻了幾頁,在一段有些誇張的文藝性描寫後面,他用藍色的水筆寫到,「這怎麼可能?」看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得書房外面打掃的女僕探著腦袋直直看她,這個傢伙的思維真是僵化執著的可愛,從桌子一旁的筆筒裡取出一支鉛筆,在他那句批注下面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行小字:

「——一個吹毛求疵的人。」

在這些西方的名著裡,碧雲有一個驚奇的發現,那就是裡面竟然有一本英文譯本的《紅樓夢》,她抱著激動的心情翻開這本大書,但是他的評價顯然有失浪漫,在扉頁上潦草地寫了一行字:

「——大觀園裡無所事事的男男女女的風月□。」

這個傢伙怎麼能這麼糟蹋老祖宗留下的不朽著作,她握著鉛筆,氣鼓鼓地想在書頁上跟他論戰一番,卻想不出寫點什麼詞兒來反駁他好。把這本大書翻了一遍,發現只有那一句的評語。

她突然看見桌子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張小書籤,可能是剛剛她翻書的時候,從哪一本裡面掉落了出來的,只見書籤上頗為工整地寫著,「1904年4月24日,生日。」

他似乎不喜歡別人打聽「貴庚幾許」,像個女士一樣保守著年齡的秘密,她竊喜看到了這個小秘密,心算了一下,再過幾天,就是他35歲的生日了。在她的故鄉,這個年齡的男人都應成家立業了,可是他還是孑然一身,碧雲忽然想起了,在北平政府裡當差的三叔公是前清光緒二十七年生人,他比三叔只小上三歲。三叔公的大兒子,可是前年成的親,舉家到北平去賀喜,因她那時剛到美國上學不久,只是致信賀了下。

不知道是哪本書裡掉出來的,碧雲只好把這張小紙條又夾到《紅樓夢》裡。恰好是翻到了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雲偶填柳絮詞」,寫了寶玉和黛玉幾個在大觀園放風箏,眾丫頭們把風箏都剪斷了線,放上了天……她又把這回看了一遍,雖說原文裡的意思是讓風箏載著黛玉的病根兒遠去,可她總覺得這些風箏斷了線,上了天,就變成一個個自由自在的靈魂……看了幾遍,英文的譯本讀起來有些怪異,記錄的只是事件罷了,並不能把原文的味道體現出來,特別是寥寥數字,就把那種春日的氣息盡現在紙上。

她想起了什麼,抬頭看看窗外,已經是春天了,自己竟也變得「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不能這樣終日無聊,她決定去清理一下換季的衣服,於是把書放回架子上,來到儲衣間裡。

這棟房子專門在陰面設置了一個很大的房間,裡面全是通天徹地的衣櫥和櫃子,她曾經不止一遍打掃這裡,收拾這些櫥子,如今再看這些衣服,和當時為僕的心情有些異樣了。即使是黑色的皮質長風衣,也不再讓她感覺到冰冷和恐懼。

她把裡面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來,這些衣服被封存的很好,每一件的袖口都有一個小標籤,上面寫著「常規執勤服、裝甲兵外套、迷彩服、夏季制服、旗隊制服禮服、晚禮服……」,不但種類繁多,顏色也有區別,光是外套就有黑色的,黑灰色的,綠色的,乳白色的,白色的……除了衣服,還有櫃子裡各種各樣的佩劍和匕首,長靴和鞋子……看得碧雲眼花繚亂的,這些可以建造一座衣服飾品博物館了。其中一些是掛著肩章的,清楚的標明了軍銜,甚至是職務,可見那件衣服並不是為了他而製作的,因為那些肩章和他平時佩帶的那個被金銀色的線環繞著的、點綴著星星的那個,並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