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死亡之域(一)

閃擊波蘭的戰略計劃得到了空前勝利,首先由帝國空軍進行了一個小時的轟炸,裝甲師與機械化步兵團長驅直入,僅僅3天,鐵甲之師就向波蘭境內縱深推進了80公里,拿下首都華沙指日可待。沒有火線戰鬥任務的軍官和士兵們都在慶祝著勝利,只有一個秘密隱蔽的指揮所裡,軍官們仍舊在忙碌著。

雅各布上尉被叫到了辦公室裡,他剛剛接到了上司的緊急傳喚。當他邁著極快的步伐走進蓋爾尼德將軍的臨時指揮辦公室時,發現那個金髮碧眼的俊美男人正站在辦公桌後,他正雙手將桌面上幾份文件合攏,看到了雅各布上尉進門,抬起頭瞄著他,唇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雅各布,半個小時後,我們立刻出發。這裡的工作暫時由梅爾海因准將接手。」

「是!」雅各布上尉乾脆地答到,但是他並不知道去往何處。

「回柏林。」蓋爾尼德那冰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元首需要聽我的親自匯報。」

「是的,將軍!」雅各布上尉仍舊是冷峻的表情,語氣卻是輕快溫和的。

蓋爾尼德低下頭,眼底的光似乎瞬間變的幽暗,放低了聲音說到:「在我們離開波蘭之前,還有幾件事情要辦,傳令給米勒,把參與此次行動計劃的黨衛軍人員全部清洗。」

「您的意思是……槍斃我軍的人員?」雅各布上尉微微遲疑了一下。

「沒錯,就是那樣,絕不能讓那些狗嗅到一絲氣味。只有死人才靠的住。」

「將軍,請原諒我。」雅各布上尉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他的上司語氣強硬地回絕了:「為了德意志祖國盡忠是身為騎士最大的榮譽。那些特派隊員早在接到命令的時候,就該明白這一點,他們的死也是盡忠的一種方式。」

「是的,將軍。」雅各布上尉垂下灰色的眼睛說。

蓋爾尼德沒有理會他的表情,大步走到了牆上的戰區圖前面,一手卡著腰,微微瞇起眼眸,一手指點著這張地圖說,「讓古德裡安的坦克裝甲兵團和轟炸機,為我們打開波蘭通道,接下來,黨衛軍要長驅直入,進行強勢佔領。不過這必然會遭到波蘭殘餘武裝分子和少數敵對勢力的反撲,那個時候,堅信SD隊員們比國防軍士兵更加懂得怎麼用長刀和利劍保衛德意志失而復得的領土。」

「您的意思是,要立刻對反動分子進行武力鎮壓?」雅各布上尉跟在他的身後,灰綠色的眼睛也望向地圖。

蓋爾尼德瞄了他的得力副官一眼,又迅速垂下冰藍色的眼眸,「雅各布,戰爭不是在談判桌上進行的,有時候殺戮和局部犧牲在所難免。」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至於那些在波蘭境內的猶太人,他們逍遙地太久了,也是時候在波蘭建立幾座像樣的集中營了。我剛剛提到的這些事情,請你都幫我都寫進我明天給元首的報告書裡面。」

「是!將軍。」雅各布上尉立正了身子,高聲答到。

交代完了這一切,他的表情顯得格外放鬆,望向狹窄的小窗外,不遠處,幾顆由轟炸機投射下的炸彈崩裂開來,幾乎把天邊染成了紅色的。他像是欣賞一場絢麗無比的焰火,唇畔發出輕聲的呢喃:「柏林。」

「那麼你就好好享受吧。你這隻小兔子離開了蓋爾尼德上將的庇護,看看骷髏師的看守們是怎麼對待你們這些骯髒下賤的異族女人的。通向那裡的是一條佈滿了梧桐樹的美麗林蔭大道,道路的盡頭,也是你生命的盡頭。」

小白狐的話迴盪在碧雲的腦海裡。

如今,碧雲跟一群猶太和吉普賽女人在這條大道上緩慢地前進,她們剛剛被從運送囚犯的黑篷布卡車上哄了下來,在黑衣看守的冷叱下走向集中營的大門口。這條大道風景優美,道路兩旁儘是黃葉,她在這些步履蹣跚的婦女們之間前進著,她比她們更加清楚自己會去向何方,突然間,她看到遠方道路盡頭的大門,那裡聳立著一個巨大的紀念碑式的建築物。是焚屍爐!她慘然立住了,人生,如春芽吐蕊;人死,如秋葉凋零。

可她得活下去。

因為她知道,在首都柏林的郊區那風景優美的哈維爾河畔,有一座三層的純白色的夏季別墅。裡面從傢俱到陳設都是按照她所喜歡的樣子來裝飾的,三樓的半敞開的陽台旁,擺著一架純白的鋼琴,一樓則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舞蹈房,那玻璃牆外面是一彎碧綠的湖水。在別墅後面的林地不遠,有一座小木屋,冬天下雪的時候,爐膛裡面跳動著溫暖的火苗,小爐子上是熱咖啡。可愛的松鼠爭搶她手裡的麵包碎屑,還有時不時竄出來嚇人一跳的野兔。

諷刺的一幕出現了,就在她們這些女囚被趕入到集中營漆黑的大鐵門時,喇叭裡放著一首膾炙人口的歡迎曲,不過沒有人顧得上聽那曲子了。大門旁邊樹立著一塊鐵牌子,上面寫著「勞動獲得生存」這樣一行字。她們繼續像牲口一樣被一個又一個黑衣的黨衛軍骷髏師的守衛驅趕著,在廣場中央集合。廣場的另一側豎立著一排木樁子,這簡陋的絞刑架上掛著一排瘦弱的屍體。這幾個都是男人,他們的屍體不知道被懸掛了多久,像是幾塊風乾了的肉。帶著孩子的母親們試圖摀住孩子的眼睛,可是她們的眼睛裡也充滿了恐懼。

碧雲並不是第一次被關進集中營,她記起自己來到德意志,作為紅十字的護士進入到慕尼黑的集中營,因為抗議惡毒的女看守瑪格麗特被關押了起來。那個時候,她是受了些苦,挨餓、鞭笞、還有瑪格麗特的折磨,儘管情勢驚險,條件惡劣,卻並沒有危及她的生命,她的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守護者,那便是他,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他把自己重新送到集中營裡,只是為了馴服她的倔強,她當初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也意識到在那對強大的黑色羽翼的保護下,她本質上是安全的。

然而這一次完全變了,陰險狡猾的「小白狐」不是色厲內荏的瑪格麗特,雖然她們兩個都是暗戀他的女人,瑪格麗特的鞭子讓人皮開肉綻,小白狐的毒牙卻是致命的。

碧雲再次想起小白狐的話:「巧合的是,賽克豪斯集中營是蓋爾尼德上將與他的上司海德因希司令主持下修建的一座最具現代化意義的集中營。」當她的腳踏入地獄邊緣的死亡之域時,碧雲突然明白了什麼,為什麼自己落在小白狐的手上,她早已對她恨之入骨,卻沒有親手殺了她,那個惡毒的女人要毀滅的不僅僅是她和腹中胎兒的**,而是她和他之間一切的有形與無形。

廣場上的女囚們站了足足2個小時,大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命運。在前面擺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一個神氣十足的黨衛隊中尉坐到了中央的那把椅子上。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拿著紙筆的統計員,身後則是一個攝影隊。

「不知道他們要搞什麼鬼。」人們小聲議論著。

中尉一聲令下,守衛開始驅趕這些女人,讓她們一個個地來到他的面前,他只看她們一眼,是否年輕力壯,是否體態勻稱,接著他就會握在拳中的鞭子,指示這個人該向左走,還是往右去。但不是每一次的選擇都有理由,幾個一同來的姑娘,往往要將她們分開,母親和孩子也被如數拆散,於是廣場上充斥著哀號。

女人們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但是大家本能地認為,那些往左邊的要幸運一些,老、弱、病、殘都被指到了右邊。終於輪到碧雲了,或許是因為托了前面一個聲嘶力竭地不願意跟孩子分開的高胖茨岡女人,兩個守衛都沒能把她和孩子掰開,於是她也站到了右邊。坐在桌子後面的軍官心情似乎很舒暢,幾乎沒有看碧雲以及後面幾個女人,他手中的鞭子揮動了四下,她們就被帶到了左邊。

前面那個木棚子搭建的房間,是用來剃髮的,地上的各種顏色的頭髮堆成了小山。幾個女囚在同時操作著。女人們被剝到只剩下近身的內衣,碧雲用雙手掩著自己的小腹,盡量不讓守衛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很清楚對於那些不能夠勞動的囚犯來說,等待她們的命運會是什麼。這一批進入的囚犯太多,那些檢查的守衛們並不太仔細,她和那些身高馬大的歐洲婦女不同,她的骨骼很嬌小,小腹也並不是很突出。僥倖逃過了檢查,但是她那黑色的如雲一般的長髮被生生裁去,女囚手裡那鈍秀的剃刀割破了她的頭皮。

她那件自香榭麗捨大街引進來的黑色洋裝裙子和絲質圍巾,腳上的意大利皮鞋以及身上唯一的一件首飾,一條鑲嵌著珍珠的白金項鏈都被沒收,衣服和鞋子被扔進了堆積如山的置衣框裡。項鏈則被拴上細線條碼,那個負責收取首飾的漂亮女守衛,挑起紫羅蘭色的眸子陰鶩地掃了她一眼。扔給她一件條紋囚衣。

她接過那件衣服,上面帶著霉澀的氣味,袖子上還有一塊黃褐色的污漬。她沒有選擇,穿上那件條紋衣服,衣服很肥大,袖子挽了幾圈。褲子的腰間用一條破布帶子勉強固定住。

她和換好了衣服的女囚被帶到了屬於她們的房間裡。這是一個廠房一樣的大房間,密密麻麻地排著木頭架子,每一個木頭格子裡,都塞著四個囚犯,在大門口稍微寬敞點的地方,有一張用氈墊子圍起來的單人床,那是女囚室長的「房間」。碧雲被指定睡在靠窗的第二排架子的下層,她的鄰居,是個清瘦的猶太女人,囚房裡光線陰暗,看不清女人的長相,只知道她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多大了?」她看見了碧雲微微凸出的小腹。

「五個月。」碧雲望向身邊女人那雙碧綠色的眼睛,有些驚懼。

「別害怕,我不會說出去的,」女人壓低了聲音,「你結婚了?看不出,你顯得很年輕。」

「我二十歲。」

「你是吉普賽人麼?」

「不,我是中國人。」

「你的丈夫也是中國人,孩子的父親。」

「不,他是……」碧雲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面對這滿屋子的猶太女人,她無法說出,孩子的父親是帝國的軍官,不,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軍官,他是帝國的上將,這些集中營窮兇惡極的黑衣看守的司令官,「……其實我並沒有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