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山棗就聽見馬大嫂站在門口潑水,一邊潑一邊罵,「水髒人更髒,呸,沒臉沒皮的貨,老娘倒了八輩子大黴才會跟那不是人的東西住在一起……」
山棗一邊烙餅一邊歎氣,「馬大嫂這不是把咱們都罵進去了。」
褚雲峰正在整理背簍,聞言說道,「別管了,趕緊收拾收拾,咱們進城。」
今天褚雲峰準備帶著山棗一塊去鎮裡,聽從鎮裡回來的人說,現在鎮裡的情況還不錯,再沒有那些狐假虎威的衙役了。
山棗迅速的把炕的熱熱乎乎的餅子包在帕子裡,又裝了一壺清水,褚雲峰進屋把褥子下面的荷包也裝在身上,他們的全部錢財都在荷包裡了,山棗有些不舍。
「還是放回家吧,又花不了什麼錢。」
褚雲峰背好背簍,「走吧,好不容易去一趟鎮裡,總得買點東西。」
山棗沒有再堅持,剛出院子,就看見馬大嫂還在門口罵罵咧咧,見著了山棗和褚雲峰,馬大嫂絲毫沒有尷尬,「出去啊?」打招呼都特別自然,彷佛罵人對她來說也就像談天氣一樣。
山棗點點頭,「進城。」
馬大嫂敷衍的嗯了一聲,又罵了李家兩句,轉身進屋了。
踏上進城的小路,看著遠處鬱鬱蔥蔥的山林,在看看四周綠油油的田地,山棗的腳步也輕快起來,褚雲峰的心情也顯得很不錯,眉目舒展著,很是愜意。
離小路不遠處有一條深淺不一的溪流,白雲村這條路也是順著水流走的,看見溪邊一塊大石,褚雲峰笑著,指著大石說,「那時候我背著你,走走歇歇,還在這兒歇過腳,當時天色也不太好,我心裡著急,還真以為救不活你呢。」
山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大石挺平整的,想到他曾經將自己輕輕的放在大石上,又輕柔的喂自己水喝……
她想起了白雲山深處那次水潭裡的歡/愛,褚雲峰在動作激烈的時候,身上的塊塊肌肉憤起,那些力量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山棗的臉紅了,褚雲峰以為山棗是在害羞,忙岔開了話題,「已經過去挺久了,你那時候什麼樣子我都忘記了。」
山棗低眉淺笑,真是個……傻男人。
傻的可愛,傻的窩心,傻的讓她的心裡暖洋洋的。
不知不覺,一大段路就在兩人開開心心的聊天中度過
了,等進了鎮裡褚雲峰才發現似乎比以前他獨自進城時走的更輕鬆。
兩人去了相熟的飯館把野味賣掉,褚雲峰數數荷包裡的錢,幾塊碎銀和幾個銅板,實在沒有多少錢,看了山棗一眼,褚雲峰把山棗拉進了布莊。
布莊的掌櫃懶洋洋的坐在凳子上,他的眼睛可毒著呢,一眼就能看得出進店裡的人能買的起什麼樣的東西。
山棗看的眼花繚亂,布莊的最深處有幾匹布,顏色鮮亮,泛著盈盈的光澤,光看了這一眼,就知道這布的價錢絕對不低。
山棗好不容易才讓自己挪開視線,環視了一下,山棗又看了一匹鵝黃色的緞子,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摸,掌櫃的咳了一聲,山棗立刻把手縮了回來。
從進了這布莊,褚雲峰就一直看著山棗,看到山棗縮手,他眼神微黯,問道,「這布多少錢?」
他問的是那匹鵝黃色的緞子。
山棗輕輕扯扯他的袖子,搖搖頭,這緞子很漂亮,但是不適合莊戶人家穿,這些綢緞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們穿的,女人天生愛美,她也喜歡漂亮的東西,但是她也知道,什麼樣的才是最適合她的。
掌櫃的也看見了山棗的東西,不屑在眼中一閃而過,索性裝作沒有聽見褚雲峰的問話。
褚雲峰微微側頭,安撫的捏捏山棗的手,轉頭繼續問,「這批布多少錢?」
過了半晌,掌櫃的才慢條斯理的說,「八十文一尺。」
八十文一尺,山棗嚇了一跳,真是太貴了。她趕緊扯扯褚雲峰的衣裳,小聲說,「家裡衣裳夠穿,我不要了。」
褚雲峰有些猶豫,這料子貴是貴,倒也不是買不起,只是……他還想買點其他東西。
兩個人還沒決定下來,就看見掌櫃的眼睛一亮,噌的從凳子上跳起來,點頭哈腰的迎到門口,滿臉笑容的躬身在一輛馬車旁,從馬車上先跳下一個妙齡姑娘,看見山棗和褚雲峰,眉頭一皺,回身對著馬車裡面說了些什麼,轉而又回頭,恭恭敬敬的扶了一位少婦下車,那少婦穿著綾羅綢緞,面容姣好,身上閃亮亮的首飾讓她更顯得貴氣逼人。
掌櫃的嘴裡說著吉祥話,諂媚的笑著,眼角看了一眼木頭樁子一樣杵在店裡的山棗和褚雲峰,心裡暗惱,這兩個人真是太不識趣了,怎麼還不走呢!
少婦很和氣,柔聲問著掌櫃的,「既然你有客人,你先招呼著,竹香,我們去內室坐一會兒。」
掌櫃的忙道,「不打緊的,夫人,您是貴客,這兩位客人還正在商量呢,您先進內室,我們新到了一匹浮光紗,就是京城也沒多少人穿,您這次進京,這料子正合適您……」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少婦點點頭,「我們老爺得平甯侯賞識才能有個前途,侯爺新納了一位如夫人,我們老爺自是要親自上京去恭賀一番,你先招呼了別人,我還要仔細看看。」
掌櫃的送了少婦進了內室,半晌後喜滋滋的出來,看見褚雲峰夫婦臉色一正,「客人還沒決定嗎?要不您們改日再來,小店今日來了貴客,招呼不周,還請客人勿怪。」
剛剛在少婦進門的時候山棗已經和褚雲峰小聲說了,早已決定買普通的棉布,現在聽掌櫃的一說,忙指了已經看好的料子,掌櫃的二話不說,用了較低的價格量好了尺頭,包好給了山棗。
收了錢,他連送了褚雲峰夫婦出門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去了內堂。走出了布莊,山棗好奇的多了好幾眼那輛馬車。
褚雲峰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待走過了拐角,他狀似無意的問,「你很喜歡那馬車?」
山棗想了想,「沒有喜歡不喜歡的感覺,就是很少見。」
「你想有一輛自己的馬車嗎?還有那種浮光紗,雖然沒見過,但是我想你穿上肯定也很好看。」褚雲峰語氣很淡,眼睛卻炯炯有神。
山棗很果斷的搖搖頭,「不是我的東西我才不想,」她拎了拎懷裡的布,「這料子已經很好了,村裡好多人都穿的粗布呢。」
說著,她臉紅起來,「就你疼我,給我買棉布,自己都穿著粗布衣裳。」
褚雲峰看了她半晌,緩緩笑了,牽了她的手往另一條街上走去,「走吧。」
「去哪啊?」山棗疑惑的問。
褚雲峰不答,拉著她去了另一家店。
從店裡出來的時候,山棗撫著手裡的玉簪,心裡說不出的高興,說不出的感動,能嫁給褚雲峰,真的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玉簪很普通,是店裡比較便宜的一款,只是在一端上雕了幾朵層層疊疊的花朵,單單這個手工,就已經比過村裡所有的女人的首飾了。
褚雲峰笑著把玉簪插在山棗的髮髻裡,看著山棗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心裡有些怪怪的滋味,一根如
此普通的玉簪都能讓她這麼高興……端詳了她許久,褚雲峰輕輕的說,「這是我第一次送給女人首飾。」
山棗摸摸頭上的玉簪,笑的有點傻,「我也是第一次收到男人的首飾。」
褚雲峰臉色一沉,「不准收其他男人送的東西。」
山棗嬌嗔,「誰會送一個有夫之婦東西,你想多了。」
那可不一定!褚雲峰小聲嘀咕了句,山棗正摸著玉簪高興呢,也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褚雲峰不自在的別過臉,「沒什麼。」
兩個人找了路邊的小攤,一人吃了一碗什錦面,又買了些零七八落的小東西,準備回家了。
剛走到一處,只見幾個男人勾肩搭背的與他們側身而過,其中一個男人笑道,「李兄,還是你有本身,這樣都能弄來幾兩銀子,咱們一會兒再去賭一把,我看了日子的,今日最利李兄你,肯定能把前些日子輸的錢全部都贏回來。」
那位李兄哈哈大笑,「那男人太老實了,我故意說他欺負我老婆,讓他賠錢,他還真背著他老婆偷偷把錢給我的,他家婆娘可凶著呢,我拿菜刀都唬不住她,要不是我那女人哭著求,我還有些下不來台。」
待他們走遠,山棗才問褚雲峰,「那個人是隔壁的……李成?」
褚雲峰看過去,點點頭,「是他,真是個賭棍。」
想了想,褚雲峰正色道,「畢竟已經住在一起了,我在家他倒不敢怎樣,我若是進山,你就要小心他,還有他家的妻子,你以後少與她來往。」
山棗點頭,「我曉得。」
經過昨天那事兒,村裡人對李家一家都敬而遠之了,只是山棗沒想到,馬大哥居然真的給李成賠錢了,還是背著馬大嫂的,若是馬大嫂知道這事兒,只怕就不是早上潑水罵兩句就能算了。
回到了家裡,夫妻二人自是一番親熱,山棗也把李成的事兒拋在腦後,王氏也不出門,李家大門緊閉,山棗偶爾能聽見織布機響的聲音,還有大郎哄著弟弟吃飯的聲音。
好一陣子沒有再見過李成,山棗問了褚雲峰才知道,像李成這種賭棍,手裡有點錢就會泡在賭坊裡,直到再次輸個精光才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