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他坐在台階上,低聲道。
手機的光線投射在他臉上,現在雖然是春末,但夜裡溫度驟降,他身子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嘴唇和雙頰凍得青白青白的。
「西顧,怎麼大半夜你還在這裡?」 我伸手去拉他,才剛觸到他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溫度駭到,忙不迭脫下身上的外套給他披上。
他不接,依然還是坐在冰涼的台階上,「玩得開心嗎。」
「開心啊,」我隨口應到,「你快回房裡沖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他卻沒理會,視線隨著我的動作滑到我腕上的水晶手鏈上,「這是他們送你的生日禮物?」
我低頭一看手腕,「是啊,幾個室友集資給我買的。」
他沒吭氣了。
「快起來吧,地上太涼了。」我又去拉他。
他還是不肯動,只擰著眉道,「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呆一會。」
「你凍傻了?」我微怒道,「走不走啊!」
「不走!」他也大聲回我,而後在我越來越冷的視線下又硬撐了好半晌,才不情不願的咕噥一句,「腳麻了……」
「你真是——」
我扶著額,若不是怕會虐待兒童我絕對要熊熊給他的腦袋補幾個大鍋貼。沒事逞什麼強啊!
「你慢慢一點點起來,別急,我扶著你。」我提著蛋糕的手拉著他,邊俯下身,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腰用力往上拖,「嘖,你平時是吃秤砣的吧,明明還沒有我高呢,怎麼這麼重?」
他明顯又炸毛了,悶不吭聲的甩開我的手,左手支著欄桿爬起來轉身就要走,可惜才剛一邁步,他立刻又嘩啦啦倒下了。
「你看你看,又逞能了吧。」我忙及時伸手把他給抱牢了。
「我沒事,不用你管!」他又朝我吼,掙扎著從我懷裡出來。
我只能無奈的吁口氣,努力順毛,「OK,我不管。那西顧少爺可以允許奴家把你扶回去麼?」
他一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明顯的龍心大悅,這才滿意的伸出一只爪子給我攙著。
我無力的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孩實在太不可愛了太不可愛了。」
他「嘖」了一聲,下巴一努地上,「還有我的書包沒拿。」
我空出一只手順便一提那鼓囔囔的包,沒留神,差點被這出乎意料的重量給拽下去。
「小心!」他第一時間接住那包包,腳步不穩的踉蹌了下,把包給護緊了。
「你包裡裝了什麼啊,怎麼這麼沉。」
「沒什麼……」
我狐疑的一看他,「真的沒什麼?」
他捏緊包,「……只是不值錢的小玩意。」
我驀地想起他之前看到我的水晶手鏈時怪異的反應,「包裡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他老半天才「嗯」了聲。
我心中沒來由的一酸,想著平日那般凶惡的小鬼抱著這麼重的禮物一直守在我門外等了大半夜,心中百味雜陳,酸軟了起來。
低頭看了看手機,「還有10分鍾到午夜,你先在這等我一下。」說完我也沒待他反應,把蛋糕往他懷裡一塞,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沖沖,趕回房裡。
匡啷匡啷的打開房門,我光腳飛奔到儲物室找到過年時還剩下的幾個煙花往腋下一夾,摸走老爸的打火機後一路風風火火的又跑下去。
任西顧愣愣的看著我前後不到兩分鍾的生死時速,我跑到他跟前扶著膝蓋喘了兩口氣,「你……你現在腳還麻不麻……」
他接過我手上的煙花,搖頭。
「好……你,你現在能不能在5分鍾之內再……再爬個四樓?」
他看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當然可以,不過……你行不行?」
「行!別小看女人的行動力!」這都是真刀真槍的從血拼(SHOPPING)那練出來的。
這一夜,黑暗中,兩個人手牽著手在樓道上一路喧鬧的狂奔。
許久沒有這樣肆意過,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可以張狂跳脫的青春,我握緊手中那只冰涼的手。
他一直是個早熟而孤獨的孩子,渾身充滿著尖刺,渴望著被愛,卻又不肯輕易接受善意和示好。
對待感情,他懵懂而敏感,粗暴的拒絕下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透著幾分可憐,讓我情不自禁的有幾分憐愛了。
於是隱性聖母的大軍,在這個晚上終於正式添上一員大將。
23點57分
我靠在天台的欄桿上,話也說不全了,只埋頭瞎喘氣。
倒是任西顧,不愧是跑八百的,現在還能從我兜裡摸出打火機,麻利的拉著我找到一個背風處,小心的擋住風口把蠟燭全點上。
59分,他把燭光盈盈的蛋糕推到我面前,從包裡掏出禮物放在蛋糕旁,「萌萌……生日快樂。」
「沒禮貌的小鬼,叫姐姐啦!」我笑罵道,合掌快速許了個心願後用力把蛋糕吹熄——
當!
午夜的鍾聲也在這一秒敲響。
他第一次開懷的笑起來,彎著嘴角,眉目舒展,雙眼映著紅艷艷的燭光流光溢彩,第一次發現他竟然是這般漂亮的少年。
「這是什麼?狗?虎?豬……」我捧起他的禮物,那是個兩掌大的泥塑,紅漆似乎才剛剛漆上,味道還未消失。
他的臉隨著我的話越來越沉,「不喜歡就拿來。」
我一把抱緊泥塑,不逗弄他了,「我很喜歡喲,是我的生肖「鼠」對不對。」握著他的手時,我在他的指尖摸到了細碎粗糙的傷痕,難怪這兩天他都不見蹤影,「你是不是跑去東城做泥塑了?」
「……嗯,那邊的泥鋪師傅肯教我做。」
「謝謝你,西顧。」我摩挲著那頭紅色的大老鼠,做工雖然很生澀,但每一個線條和邊角都很圓潤,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工,我慎重地看著他又重復了一次,「我非常的喜歡。」
他有些困窘的撇開臉,「囉嗦。」
「唔,那下半年你的生日我也要想想該送你什麼……」我搓著下巴,猛然道,「要不我也捏一只大綿羊給你好不好?」
他嫌惡地皺眉,「不好!」
我想想也是,他怎麼看都是頭狼……偏偏他屬羊= =!
一頭羊,不管我怎麼捏都不威武啊。
「你現在操心這做什麼。」西顧惡聲道,開始拔掉插在蛋糕上的蠟燭,把塑料刀塞給我,「你自己切切。」
我切了個最大塊的蛋糕遞給他,「喏,全部都要吃掉。」
他點頭,偏頭一看我那份蛋糕上的草莓,理直氣壯地道,「我和你換。」
「換什麼換啦!」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我把那顆草莓摳下來蓋在他的蛋糕上,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動食指……
砰——砰——
煙花們排著隊,相互倚靠著,短暫而絢爛的點亮天台上漆黑的夜空,這些開放時間最短暫的花兒,在綻放到極致的那一秒紛揚如星子灑下……
他的眼睛也倒映著漫天燦爛的星光,星海落在他眼中,他仰著頭,和我一起舉著煙花凝望著如墨夜空……
這是一種安靜到極致的滿足,我想我一定會記得很久很久,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