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

  這一夜,我握著從西顧口袋裡掏出的手機,坐在急診室外冰涼的長凳上,盯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怔怔發呆。

  從未感覺時間是這般難熬。

  我有片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做什麼?

  所有的語言都失效了,我無法用精確地詞匯來表達我此刻的感覺。

  什麼精明理智全拋到一邊,我就像所有普通的女人那樣,蜷縮著身子,痛哭,失態,心臟被緊緊揪著,喘不過氣來,除了不斷祈禱那人沒事,我腦中只剩下空白……

  我很害怕。

  我覺得我撐不住。

  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片怵目驚心的血色,就這麼提著心木然的呆坐著,等著那人出來。

  交握在掌心的手機外殼很滑膩,鍵盤凹槽內滲著還未乾透的暗紅血漬,屏幕和邊角被摔得開裂了,我無知無覺的愣了好半晌,才猛然反應回來……

  必須打電話通知任叔叔和任阿姨。

  我調出通訊錄一個個查找他們的電話,手一直在發抖,停不下來。勉強按了撥出鍵,才發現西顧的手機估計在之前的打鬥中摔壞了,打不出去。

  我鼻間又一酸,慌亂的打開包翻出自己的手機,還沒拿穩,又掉到地上去。

  我的狀態太糟糕了,這輩子從沒一刻像現在這麼失態過。

  對照號碼撥過去,「你好,任叔叔在嗎?」一開口,才發現聲音都是梗咽顫抖的,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竭力鎮定下來,平復住情緒,繼續道,「我是郝萌。」

  「我是,」那邊的聲音陡然冷淡下來,「你有什麼事嗎?」

  我下意識捏緊手機,「是西顧,任叔叔,西顧他……出事了。」

  ……
  
  通知完西顧的父母,我將西顧壞掉的手機小心地放進包裡,任叔叔的態度是隱怒而冷漠,阿姨的態度便是毫不掩飾的咄咄逼人了。

  想來,她也知道我和西顧這些年的糾葛了。

  我怔怔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不知前方等著的是不是一條絕路。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驀然回神,看著來電提醒那一欄是家裡的電話,不禁低歎一聲,越發頭疼難忍。

  「丫頭,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來?」老媽絮絮叨叨地開始數落,「就算再滿意那個相親的小伙子也要懂得矜持,第一次見面就跟他玩兒到深夜,人家暗地裡會覺得你太輕浮……」

  我越發蹙緊眉,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該不該對她吐實。

  都說母女連心,也興許是今早出門前撞上西顧,讓她起了疑心。在我沉默了數秒沒有吭聲後,她霍然道,「不對,你現在是不是跟西顧在一起?你立刻給我回來!」

  我啞然片刻,本是想再鎮定地對家人把事情復述一遍,不想,張開嘴卻是不自覺嗚咽出聲,「媽……今晚我必須陪他,西顧為了我出事了,現在還在急診室裡,我不能不管……我得留下來陪他……」

  「急診室?!」她大驚,「你們出了什麼事?怎麼被送到急診室了?你呢,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傷著哪了?」

  一旁的爸聞言也驚動了,搶過話筒,疊聲急問,「什麼醫院?好端端的去相親,怎麼會在醫院,你們現在在哪家醫院……」

  「在市中心醫院……」爸媽擔心的連連追問成了催淚劑,原本緊繃著的心弦不自覺一鬆,鼻腔越發酸澀,我握著電話梗咽著聲把今晚的事對他們說了。

  爸連聲囑咐,「你就在那等著,我們馬上過去!」

  我含淚應了,起身到樓下等他們。

  夜漸深,大門正對著風口,我環臂抱住自己,一時茫茫,但有一點十分確定——

  我要陪著他,從今往後,我要陪他一起走下去。

  也曾經掙扎彷徨過,原以為兩人的結局終逃不過: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那個慣常任性的男孩卻是豁出命來留我……

  我無法再拒絕。

  愛情這杯鴆酒的滋味太美好,我情願一口飲盡,就算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接下去的一切恍然如夢一般,爸媽到了醫院之後氣急敗壞的責問我,只是責問了幾句見我一身狼狽血漬斑斑到底還是繃不住臉,媽心疼地拉住我的手,「老頭子別罵了,丫頭都受傷了,萌萌,傷在哪了?傷口疼不疼……」

  「我沒受傷,」搖搖頭,我抿著唇,「這些血都是西顧的……我沒事。」

  媽一把摟著我擔心得反復重申,「以後別背著我們做這些危險的事兒,你說……要沒有西顧,要沒有西顧……」她也紅了眼睛。

  爸沉默久久,「……他也算是為了我們家受傷,他爸媽都不在F市,這幾天由我們兩老輪流照看就好,萌萌你回去,以後你也不准再踏進來。」

  「爸!」

  爸背對著我,不容爭辯地重復一次,「你回去。」

  我沒有回應他,只是沉默下來,站在原地跟他無聲對峙。

  「喲,這是什麼陣仗?」

  高跟鞋響亮的叩叩聲從樓道的方向傳來,來人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婦,她戴著無框眼鏡,頭髮挽得很整齊,眼型與西顧有八分相似,目光犀利,顯得很是精明幹練。

  「你是郝萌?」她腳步未停的直接走到我跟前,雖是這麼問,但她的語氣是肯定句。

  我點頭,「你是?」

  「我是西顧的姑姑,」她淡淡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繼續道,「剛剛他爸爸打電話通知我西顧受傷了,他最快要明早才能趕到,所以托我今晚先來照顧他。」

  她說話言簡意賅,但已然有幾分逐客令的味道,「這麼晚了,既然我已經到了,你們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爸歉疚地道,「說到底,西顧也是為了我們家的事受傷,我們照看他也是應該的,現在不知道他的情況如何,我們也不安心回去。」

  「不用了,現在我在這裡照看就夠了,伯父伯母實在不放心的話,可以明早再來,」她的目光最後停在我身上,意味深長道,「這三更半夜的,讓伯父伯母在醫院吹一晚冷風對身體多不好,做人最重要的還是孝道,得為自個的家人多想想。你說對吧,郝小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轉頭對爸媽道,「爸,媽,你們先回去吧。」

  「那你呢。」

  我看向西顧的姑姑,眼帶懇求,「我……還想在這多待一會,等西顧手術好了再走。」

  「伯父伯母年紀也不小了,大半夜你就那麼放心讓他們兩老摸黑回去?」

  向來不服老追時尚的媽聞言登時黑了臉,「老?你這是……」

  我忙岔開話,繼續道,「我打算送爸媽回去後再過來看西顧……」

  「不必了,西顧手術後也需要休息,」她直接道,「你,不方便。」

  「我……」

  「好了!你還要再丟人到什麼時候!」爸驀地低喝一聲,緊緊攥住我的手往外走,「你現在跟我立刻回家去。」

  「我不……」

  值班室的護士探出頭,朝我們這邊道,語氣有些不耐,「各位,這裡是醫院,麻煩安靜一點好嗎。」

  老媽拽住我另一只手,對值班護士道,「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走……」

  我垂下眼,被推推搡搡地,拉出了醫院。

  ——孤立無援。

  回家後我將自己關進房內,把所有責問都鎖在門外。

  空前覺得自己是這樣無助,急切想找人傾瀉心中的苦楚,再不宣洩,我覺得自己都要憋瘋了。羅莉是不能找了,現在她也好歹是有家有口的人,仔細算來,身邊也只剩下鍾意了。

  猶豫著按下他的號碼。

  「喂?」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讓我愣了下。

  仔細對比下電話號碼,沒錯,是鍾意的,我沒打錯。電話那頭的女音卻是很快就會意過來,「你找鍾意有事嗎?我去叫醒他。」

  「沒事,」我忙道,「不用叫他了,沒什麼重要的事,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鍾意也有他的生活,我這樣屢次打擾,也會讓他的女伴(們?)不舒服吧。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熬粥打算給西顧送去。

  在廚房乒乒乓乓了一陣,我用保溫杯小心地將粥盛好了,匆匆換了衣服就要出去。

  主臥門猛地被打開。「你不准去!」

  爸睡衣都沒整好,便怒意勃然的沖出來,「你還嫌貼不夠人家的冷屁股,早上我跟你媽兩人去,你就給我在家呆著!」

  我沒有大聲強嘴,只平靜地緩緩道,「爸,真的不行,我必須去看他。」

  說完,我便再不管其他,徑直開了門走出去。

  「你給我站住!」爸怒喝,「你再走一步,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