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我們曾經的夢想

朱小北說:「鄭微,你給我停下來,你這樣在宿舍裡走來走去,就像只被灌了硫酸的熊一樣,煩死了。」

鄭微尖叫一聲,「為什麼偏要說我煩?卓美今天午休的時候嗑了一個半小時的瓜子你不說;黎維娟剛才帶著耳機在這裡晃悠了半天,唱歌不停地走調你也不說;我只是走了幾步你就看不順眼,你們都欺負我!幹嗎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內心的痛苦呢?」鄭微有點激動。

朱小北也就開個玩笑,沒想到鄭微反應那麼激烈,她猜想自己應該是撞在槍口上了,忙嘿嘿一笑,「主要是鬱悶的表情跟你玉面小飛龍的形象嚴重不符,我就這麼一說,走走也沒什麼,繼續,繼續。」

剛洗好澡的阮莞,披散著頭髮從洗澡間裡走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抿嘴笑,「估計鄭微現在又處於激烈的內心掙扎中。」

當下正是晚飯時間,宿舍裡只有她們三個。鄭微聽到阮莞的話,也顧不上自己平時對她的小小不順眼,哀號一聲就趴在床前的桌子上說:「我矛盾呀,矛盾!到底該怎麼辦?」

「又跟傳說中的林哥哥有關?」阮莞邊梳頭邊問。

「你又知道?」

連朱小北都笑出聲來,「就你那點兒小破心事,你鼻子、眼睛都寫得一清二楚,是人都看得出來。」

「我真的是很矛盾呀,都半個月了他還不來找我,我也找不到他,不會被綁架了吧?我在猶豫要不要去他學校找他。」

「去唄,我精神上支持你,要好好看看他是不是被別的女生拐走了。」朱小北說。

「林靜不是這種人!」這個時候鄭微又開始維護自己的意中人了,她雙手拍在桌子上,義正詞嚴地說,「他說過等我,就一定會等的。我決定了,穆罕默德不去找山,山就自己去找穆罕默德,等下我就去政法大學。」

朱小北一拍大腿,「是了,這才是你的風格嘛。」

梳好了頭的阮莞卻說了一句,「你要想好,要是他還是不在宿舍怎麼辦?」

鄭微已經在床上埋頭挑衣服,「他不在我就等到他回來為止……這套怎麼樣……要不這套?」

朱小北也不知道她到底換了多少套衣服,直到阮莞收拾好東西打算去

圖書館,鄭微才又穿回了她原本穿著的藍色小碎花襯衣和牛仔裙,「好像還是這個好。」

阮莞看了一眼,「這套的確不錯,清純又可愛,挺適合你的。」鄭微卻又對著小鏡子發起了愁,「我額頭上好大一顆痘,怎麼見人啊。」

朱小北做暈眩狀,「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煩,我懶得理你了。阮莞,你是不是去圖書館?等我。」

阮莞站在門口等朱小北,順便對鄭微說:「一顆痘怕什麼,有道是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你想表達什麼?」鄭微一臉茫然地看著阮莞,「有你這樣文縐縐的理科生嗎?」她從小語文就是軟肋,尤其討厭咬文嚼字的人,所以後母就是後母,專門說

白雪公主不懂的話。

「後母」說:「說句讓你聽得懂的吧,痘大臉更白,你可以美美地出門了。」

「是嗎……」鄭微心裡一喜,仔細端詳,越看越覺得有道理。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朱小北和阮莞都走出門去了,她忙追了上去,「唉,你們還沒告訴我去政法大學坐幾路車呀!」

政法大學和G大同是這個南國都市最著名的重點院校,位置上相隔並不遠,鄭微坐了半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就踏進了政法大學的校門。她走走看看,想像著林靜也曾經這樣無數次地走過她現在走的路,看過她看到的風景,不由覺得周圍陌生的一切都有了種親切感。

同樣是大學,原來也可以有這麼不一樣的感覺。G大最大的特色是不管什麼時候,學校裡走來走去的都是帶著眼睛夾著書包匆匆趕路的人,在那裡再散漫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跟隨身邊的節奏加快腳步,就連老鼠也跑得比別的地方要快一些,晚上10點之後學院主幹道上基本「鳥獸」散盡。相對而言,鄭微眼前的政法大學要顯得有人氣得多,不但周圍的建築物都顯得更有生活氣息,道路上的人也比較多,漂亮而時尚的女生一撥一撥的,令人目不暇接,難怪G大的男生把這裡當做了他們的擇偶天堂。

鄭微心裡感到小小的不是滋味,原來林靜天天都生活在這樣的一個花叢中,難怪他整天都不在宿舍,都樂不思蜀了。

她並不知道林靜宿舍的確切方位,不過女孩子長得乖巧一些就是有好處,問路的時候更是驗證了這一點。一路暢通無阻的,鄭微在研究生宿舍樓附近第三次問路時,一個自稱對林靜有印象的男生直接將她帶上了樓。

「喏,好像就是這間。」

帶路的男生離開後,鄭微在那間宿舍的門口看了看,發現房門是虛掩的,她敷衍地敲了敲門,便推門探了個頭進去。裡邊比她現在住的宿舍要寬敞一些,只有兩個床位,都是上鋪住人下鋪放書、行李和電腦的。這個她曾經聽林靜說過,不過她所看到的這兩張床上,只有其中一張還擺著被子枕頭什麼的,另一張則空空如也,一個男生坐在下鋪的電腦桌前專注地玩遊戲,但並不是林靜。

鄭微一度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那男生卻已經看到探頭探腦地朝裡面張望的她,便停下了手中的鼠標,問:「小妹妹,你找誰?」

鄭微心裡一喜,她記得這個聲音,前幾次應該就是這個男生接的電話,老是不厭其煩地說林靜不在,看來沒認錯門,她放心了一些,既然找到了他的老巢,守株待兔地等,就不怕逮不到他,等他回來她要好好地罵他一頓。

想著待會兒就能等到林靜,鄭微心情大好,連帶對他的舍友也感到特別親切,「你好,請問林靜是住這裡嗎?」

「你找林靜呀……他原本是住這裡的……」

「啊?他搬宿舍了?」鄭微撓了撓頭, 「難怪我老找不見他,你知道他搬哪去了嗎?」

男生面露詫異,「他前兩天就已經走了呀。」

「走?走去哪裡?」鄭微一下沒反應過來,表情呆呆的。

「出國了,去美國了,怎麼,你不知道?」男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騙人!我前兩天才給他打的電話,你還說他只是出去了,他去美國怎麼可能不告訴我?」鄭微鄙夷地看著這個說謊話的男生。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老打電話來找林靜的女孩子。」男生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說。

「沒錯,就是我,所以你坦白吧,他到底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一定是你沒有把我的電話號碼轉交給他對不對?」鄭微氣勢洶洶地問。

那男生一臉委屈,「我騙你幹嗎,他的確是前幾天去了洛杉磯,我們系只有一個交換

留學生的名額,就是他了,這事又不是秘密,你不信的話就到隔壁宿舍問問,大家都知道的,我犯不著騙你一個小姑娘吧?至於你的電話,他老早就知道了,他讓我跟你說他不在,我有什麼辦法……」

他還沒說完,就被鄭微臉上的殺氣嚇了一跳。

鄭微完全不能接受這番說辭,簡直太荒謬了。林靜是最喜歡跟她打電話的,雖然通常都是她說他聽,但是兩人總能愉悅地煲上一兩個小時的電話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林靜絕對不會故意不接她的電話,更何況去美國這麼大一件事,先不說她千里迢迢地考上G市的大學,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即使他真的要出國,第一個知道的人也應該是她鄭微。

「你就是騙人!林靜要真去美國的話,他怎麼會不告訴我,他在的話怎麼可能不接我電話,你到底有什麼居心?」鄭微步步緊逼,誓要拆穿這個荒謬的謊言。

男生往後縮了一下,哭笑不得,「天地良心,我能有什麼居心,你可以看看那張空了的床,原本就是林靜睡的。」

鄭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再瞄向他指著的那張空床,眼尖地發現了床頭的地方還擺著什麼東西,遠遠看過去,似曾相識。她走上前拿了起來,是一本口袋版的安徒生童話。她把它拿在手裡,這本書多麼熟悉,熟悉到她不用翻開就知道第32頁的地方還留著她的墨寶。

這曾是鄭微最最喜歡的一本書,最後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她最最喜歡的林靜。彷彿想證明自己是錯誤的,她手忙腳亂地找到那一頁,清晰地看到了歪歪斜斜的幾個鋼筆字——「玉面小飛龍藏書」。

那男生發現這凶巴巴的女孩子忽然不說話了,呆呆地捧著本書站在林靜的床前。

「看,我沒騙你吧?行李都帶走了,就還剩這本書沒拿。」那男生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忽然就被鄭微驚天動地的哭聲嚇了一跳。

「他真的走了,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鄭微不能相信,但不得不相信一個擺在她眼前的事實,林靜走了,他連她送的書也扔下了,而她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鄭微也不記得自己待在林靜曾經的宿舍裡哭了多久,開始是站著的,後來索性蹲了下去,揪住那個男生的褲腳繼續哭。哭聲招來了該層宿舍大多數的人來看熱鬧,就連看管宿舍的老伯都走了上來。大家都問那個男生到底怎麼欺負了這樣一個小女孩,那男生又難堪又委屈,直呼自己被林靜害慘了,最後連哄帶求地把哭累了的鄭微送到了公車站,給她付了公車費,看著車子載著她離去,這才鬆了口氣。

鄭微在公車上的時候已經哭腫了雙眼,可眼淚還在嘩嘩地流,彷彿要把心裡的難過、困惑、失望和委屈,通過這種方式歇斯底里地宣洩出來。讓她怎麼能不傷心?她的林靜,從小就是她追逐目標的林靜,說好了要等她的林靜,一句話都沒給她留下就去了美國。全世界都知道他要離開,只有她鄭微不知道,在離開之前,他甚至連她的電話都不肯接。

擁擠的公車裡人人都在看著這個哭得雨打梨花一般的女生,該有多大的傷心事才能哭得這樣淒慘呀,不久,就有好心的人給她讓了座。鄭微也不客氣,坐下來就繼續抹眼淚,她覺得自己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隨著擦亮的短短火光熄滅,她就被全世界拋棄了。

她回到宿舍的時候正好是晚上八點半,舍友一個都沒回來,鄭微坐在自己的床沿,想起剛才出門時的鬥志昂揚,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最早回來的人是阮莞,她一推開門,就看見哭花了一張臉的鄭微獨自坐在床沿上,目光茫然地低頭抽泣。阮莞不禁心裡一驚,忙放了書走過去,「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鄭微看見了一個熟面孔,再也管不了那是她最不喜歡的阮莞,第一反應就是拉住阮莞的衣袖,抽咽地說:「阮莞,林靜他走了!」

阮莞心放了一放,剛才她最擔心的是鄭微一個人晚上出去被人欺負了,得知原來是在林靜那碰了釘子,這才坐到鄭微身邊慢慢地問究竟。

鄭微這時眼淚已經流乾,只是不停地吸著鼻子。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林靜為什麼會不告而別,而且走得那麼突然。她是哭昏了頭,除了傷心和失望什麼都不知道了,阮莞怎麼看都比她要清醒許多。她說一陣,又傷心一陣,斷斷續續地總算把剛才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阮莞。

「為什麼呀,我不明白,我哪做錯了呀?我們先前還說得好好的,他忽然就走了。走就走吧,可也得跟我說一聲呀,阮莞,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阮莞覺得蹊蹺,但也回答不上來。她陪鄭微坐了一會兒,聽見鄭微自言自語地說:「我該怎麼辦?」

她拍了拍鄭微的手,「你等等。」接著蹲了下來,俯身在床底拖出了一個小紙箱。這個紙箱鄭微也見過,她以為是阮莞裝書用的。阮莞三下兩下撕開封口膠帶,紙箱的最上面一層果然是書,她把書拿開,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兩罐啤酒,一罐自己拿著,一罐遞給鄭微。

鄭微嚇了一跳,呆呆地接過,連抽泣都忘記了,她跟阮莞一樣蹲了下來,用手翻了翻紙箱,不由自主地說了聲「哇塞」。原來,紙箱裡幾本薄薄的書之下,竟然是易拉罐裝啤酒。

鄭微看看啤酒,又看看阮莞,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是她鄭微太正常了,還是周圍的人都變得不正常了,為什麼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什麼都顛覆了?

「你不是問我該怎麼辦嗎?說真的,這種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這個東西好。怎麼,你沒喝過?」阮莞朝鄭微晃了晃手裡的啤酒。

說實話,在此之前的十八年裡,鄭微的確沒有喝過啤酒,但是她當然不會承認,阮莞的話音剛落,她就呼啦啦地打開啤酒,用手將易拉罐舉過頭,「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完就仰頭往嘴裡灌。

「慢點慢點。」阮莞見她這樣的氣勢,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她也不過是一個跟鄭微同齡的十八歲的女孩子,雖然有過感情的經歷,但並沒有經受過感情挫折。她只知道,對於鄭微這種情況,任何的言語安慰都是徒勞的,還不如讓點兒酒精作為催化劑,徹底傷心過,頭痛過,也許會好受些。

鄭微喝酒的氣勢堪稱豪氣干雲,速度也驚人,阮莞剛抿了兩口,她就把空空的易拉罐翻轉了過來,打了個嗝,傾身主動去紙箱裡拿酒。

「唉唉,悠著點啊,喝夠了就行了,過了可不好。」阮莞阻止她。她一把掃開阮莞的手。「後媽!小氣什麼,不就是這點破啤酒嘛,改天我還你一卡車!」說著便打開了第二聽。

第二聽啤酒喝到一半的時候,鄭微就開始拽著阮莞,絮絮叨叨地說著從孩提時代和林靜的點滴。她說在她長大的那個單位大院裡,她是同齡人中的孩子王,大一點的哥哥姐姐都喜歡她,可她只喜歡跟著從來不跟她們玩的林靜。小孩子在院子裡瘋,大孩子出去瘋,只有林靜在家裡的陽台上臨帖,他專注的側臉是那樣的好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深深地映在了小鄭微的心裡。上小學的時候,她就當著許多大人的面鄭重其事地宣告:「林靜,你聽著,我以後是要嫁給你的。」大人們都笑得前俯後仰,林靜當時也忍俊不禁,他低下頭捏著鄭微嚴肅無比的小包子臉,「連鼎鼎大名的玉面小飛龍都要嫁給我,我真是太榮幸了,可是小飛龍,你還太小。」她說:「你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我會趕上你的。」

鄭微說到做到,一路走來,記憶中她都狂奔地追趕著林靜。林靜比鄭微大五歲,她小學的時候他上初中,她初中的時候他上高中,她上了高中他就離家上了大學,終於——終於她追趕著他考到了G市,小飛龍也長成了

美少女,還以為修成正果。沒有想到,他一句話不說就去了美國,為什麼她永遠追趕不上他?

「阮莞,你是不是也像黎維娟她們一樣,認為林靜根本就不存在,是我杜撰出來的?她們回來之後肯定要笑話我了。」

阮莞搖頭,「我相信呀,他一定是存在的,能讓玉面小飛龍看上的男孩子,一定是特別出色的,所以他才去了美國呀。是不是他怕你傷心,所以不敢跟你告別,也許他在那邊安定了下來,就會給你打電話了。」

「真的嗎?」鄭微還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似乎也認同了阮莞的話,「我想也是的,他明明也是喜歡我的,我知道。」她拉著阮莞的手,第一次告訴了別人那個公車上落在她眼上的淺淺一吻,這件事,就連對最親的媽媽她也沒有說。

說著說著,阮莞也喝完了自己手上的酒,不由自主地再開了一聽,她也開始對鄭微細細地說那個教會她喝啤酒的男孩。那個男孩說,啤酒的味道,初入口的時候是苦而微澀,不要急著嚥下去,讓它在你的舌尖流連,漸漸地就感受到了自然的芬芳和甘甜。這感覺,便如同在舌尖開出了一朵花,當阮莞體會到這些的時候,那個男孩也在她的心中開出了一朵花。高中時期兩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就這樣地把心靠在了一起。並不是沒有人知曉他們的戀情,老師家長都是著急過的,尤其是男孩的家裡人,在不影響高考複習的情況下,任何可以使用的高壓手段都嘗試過了。世界上有什麼可是阻擋十七八歲少年人的愛戀?各種壓力中,那個在象牙塔裡長大、羞澀的、喜歡在兩人獨處時輕輕叫她「姐姐」的男孩,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也不是沒有想過考上同一所大學,但是男孩以高分考上了家人中意的全國重點,而阮莞卻以一分之差落到了第二志願,雖然也是著名的工科大學,但畢竟相隔千里了。分開的時候兩人承諾,誰都不能改變,一定能守得雲開見日出,於是電話、書信、網絡,一切可以用的通訊工具都成了她們之間的橋。

「就算這樣聯繫,但是隔那麼遠,你難道都不怕他有一天會變心?」鄭微聽得出神,不忘提問。

阮莞咬著她美麗的唇,「我信他,就像信我自己。為什麼不信呢?如果最後的結局是不能改變的,我相信著,不是更快樂嗎?」

鄭微似懂非懂,「阮莞,我真嫉妒你,你長得比我漂亮,人又比我聰明,就連感情都比我順利。」

阮莞笑,「誰能比得上天下無敵的玉面小飛龍呢?別說男孩子,就連我也喜歡你。」

鄭微一把鉤住阮莞的肩,「既然你對我有意,那麼我就收了你吧,在沒有男人的日子裡,就讓我們相互慰藉吧。」

阮莞撫了撫胸口,「你夠惡俗的。」

「再惡俗也比不上你的名字呀,說實在的,我忍你的名字很久了,阮莞——軟管,我還吸管、輸卵管呢?就這麼定了,以後我就叫你阮阮了,這可比你的大名好聽多了。」

阮莞不住地笑,「我男朋友也這麼叫我來著,阮阮就阮阮吧,名字都不過是個代號。」

鄭微喝了口酒,拍著阮莞的肩,她已經忘了自己過去為什麼會討厭這個睡在她上鋪的女孩。

白雪公主找不到她的王子,回到宮殿裡傷心欲絕,想不到最後給了她安慰的,居然是壞心的皇后。女孩子的友誼原本就來得沒有因由,這一天,鄭微弄丟了從小最依賴的林靜,卻多了一個叫「阮阮」的好朋友,以至後來她回憶這個最後喝得一塌糊塗的晚上,除了感傷,更多的是慶幸。

朱小北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鄭微和阮莞兩人靠著床架坐在地板上,勾肩搭背的,面前還滾動著幾個空的啤酒罐。

「哎呀媽呀,這是怎麼了。」她嘖嘖有聲地走過去,「鄭微你的眼睛可夠壯觀的呀,不是被蠍子蜇的吧?」

鄭微也不以為忤,拍了拍身邊的地板就嚷:「豬北,快過來坐,這裡有喝不完的啤酒哦,快點,讓我左擁右抱。」

朱小北嗤之以鼻,「這都瘋了吧,阮莞你也跟她瘋了?」話是這麼說,人卻主動地走了過去,從紙箱裡揀了一罐啤酒,「這可是個好東西,雖然比不上我們東北的高粱酒,不過也湊合。」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女孩也不例外,七歪八倒之後,三人傻笑著東一句西一句。阮莞還好一點,鄭微和朱小北動不動就笑得捶胸捶背,有時阮莞問一句,「剛才你們笑什麼?」

鄭微「嘿嘿」一聲,「我也不知道笑什麼,豬北笑,我也笑,哈哈哈。」

朱小北指著鄭微說:「我是見你笑得好笑才跟著笑的,你這花面大

恐龍,呵呵呵。」接著又笑成一團。

笑累了的時候,鄭微就大著舌頭問:「你們都說說,你們的夢想是什麼?我們都是有夢的新時代少女,阮阮,你先說。」

「我呀?」阮莞低頭沉吟,「我這人沒什麼遠大的志向,不求最好,只求安逸。要說夢想,我唯一的夢想就是青春不朽,好笑吧?我自己都沒法想像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對對,我也一樣。」鄭微附和,「有時在街上走著吧,看著那些上了年紀的歐巴桑,黃著一張臉,拖著一個禿頭、大肚腩的歐吉桑,太恐怖了。」

朱小北說:「女人的青春可短著呢,一過二十五歲就開始變老,到了三十歲簡直就是黃花菜都涼了,特別是在我們東北,女孩子都早婚,老得更快,我一個堂姐,二十三歲,兩個孩子,看上去跟三十二歲一樣。」

鄭微拍著胸膛,「像我們這樣的青春

美少女要永葆年輕!」

阮阮也說道:「所以,我的夢想就是永遠青春,幸福安逸,然後在最幸福中死去,我比較喜歡這樣的結局。」

「你傻了吧,死了還幸福個屁。」朱小北鄙夷地說,「我的理想嘛,就是在我還青春美麗的時候,我暗戀的人他告訴我,原來他也在暗戀我,而且已經很久了。」她彷彿在幻想那一幕,自己也陶醉地哈哈笑了起來。

「小樣,想不到你還玩暗戀?」鄭微推了小北一把,「我最不喜歡你們這種人了,明明對人家有意思,還藏著又掖著的,你不說,誰知道呀?」鄭微醉意湧了上來,眼前的小北幻化成無數個。

「這你就不懂了吧,感情就是要朦朧才有美感呢,要是我表白了,人家沒有那個意思,我多寒磣呀,只要不說出來,我永遠有希望,也有個念想。說不定真的會有夢想實現那一天,原來他也暗戀我。」

「你就異想天開吧。」鄭微說,「說不定等到你們在老年人大學裡碰面的時候,雙方死了老伴,他才這麼跟你說。」

「我呸。」朱小北搖搖晃晃地撲上去,阮莞忙拉開,「鄭微說說你的遠大夢想。」

鄭微托著發燙的腮,問道:「你們知道婺源這地方吧。」

「知道,不就是那個油菜花特別出名的旅遊景點嗎?」朱小北答得很快。

「嗯,就是那裡,我的夢想就是要去婺源。」

阮莞就笑了,「如果我沒記錯,婺源應該就在你家鄉的那個省內吧,想去還不是容易的事,用得著當做夢想嗎?」

「就是就是,喝糊塗了。」朱小北舌頭有點大。

鄭微揮揮手,「你們不懂。婺源是離我家不算太遠,那地方我沒去過,但是從小就不斷地聽我媽媽說起,婺源當地有個小村莊叫李莊,那是我媽媽當年插隊的地方,李莊裡有棵老槐樹。媽媽說,她當年就是在那棵樹下遇見了她的初戀情人,也是在那裡私定終身,最後還在那兒送走了她最愛的人。她年輕時候所有的愛、恨、喜、悅、傷悲都是老槐樹作證,太浪漫了。我老在心裡想著那棵老槐樹,感覺它好像就在我心裡一樣,所以我一定要去婺源,去找那棵樹。當然,不是一個人去,而是跟著我愛的——也愛我的那個人去,讓老槐樹也做一回我愛情的見證。」說著,她幸福的小臉又黯淡了下來,「原本我以為我可以跟林靜去的,可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你們在幹什麼呀?」鄭微的話題被推門的聲音打斷,黎維娟和何綠芽同時回來了,何綠芽看到她們的這副樣子,不可思議地微張著嘴,黎維娟卻跺腳說道:「你們三個居然在宿舍裡喝酒,怎麼可以這樣,要是被老師和捨管的阿姨看見,吃不了兜著走,太墮落了!」

鄭微嘴一撇,「就算老師來了,麻煩的也是我們三個,怎麼都連累不到你身上,你火燒屁股似的跳什麼?」

朱小北拍拍屁股站起來,「黎維娟同志,要我說,宿舍長都好像都還不是你吧?所以你也犯不著操那份心,該幹嗎幹嗎,我們墮落我們的,你繼續崇高你的不就行了?」

只有阮莞低頭收拾著地上的空罐,「都少說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