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知道娘親對自己的親事曾有心結,一早起來就同丈夫念叨,「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千萬不要和她頂嘴,否則她會生氣的。我爹都說,娘最厲害的就是嘴了,可惜她不去做說客。」
謝崇華笑道,「我怎會跟岳母頂嘴,放心吧。」
齊夫人確實不滿他,但沒有給他表現的機會,因為她佯裝得病,躺在房裡不去見他們。齊老爺拿她沒辦法,又因理虧,不敢多說,怕她又待他更冷淡,只好自己出去。齊妙還真以為母親病了,急忙去探望。倒是謝崇華猜得岳母仍舊嫌惡自己,故意躲著不見。只是面上不流露,陪著一起做戲。
直到正午用飯,齊夫人才出來。這會認真看了看女婿,才覺這人皮相當真不錯,生得端莊俊秀,但身子板瘦弱,加上同丈夫一起誆騙自己,於他的人品不敢恭維。吃飯時也十分冷漠,這冷漠得連沒心眼的齊妙都察覺出來了。
申時左右,謝崇華和齊妙才離開齊家。齊夫人連送也不去送。
回到房中,屏退下人,齊老爺才禁不住說道,「你倒是個見識短的。你這樣給女婿臉色看。」
齊夫人冷笑,「我給他臉色看又如何,只許你們夥同騙我,就不許我瞧不起他?」
齊老爺猶豫再三,想來想去反正女兒已嫁,這才說道,「是我讓管家去告訴他,讓他快點叫媒婆來。他問過你和妙妙可同意這門親事,我騙他自然是同意的。他這才請媒婆來……」
齊夫人怔了片刻,淚又難以抑制地滾落,「你真是騙得我好苦……」她也是殷實人家的姑娘,根本罵不出太難聽的話。說了這一句,也難受得再說不出話來。
謝崇華如今看來並未做錯,至少還尊重她和妙妙。可因丈夫極端所為,真心讓齊夫人對這女婿喜歡不起來。
齊老爺忙安慰道,「你方纔那樣冷臉,他可有半分動怒?能忍之人,日後定成大器。相信為夫吧,這女婿前程大好,女兒不會吃虧的。」
齊夫人冷冷一笑,他還是不清楚自己生氣的不是他隱瞞自己私自將女兒許配給了別人,而是氣他同床共枕二十年,卻這樣對不住她!這口氣,她如何能消,「妙妙有你這樣的爹,到底是哪輩子倒的霉。」
齊老爺差點跳起來,氣道,「你這是什麼話!」
「妙妙的嫁妝,老爺動了手腳是吧。」
「我給她多添了兩間鋪子,有什麼不對?」
齊夫人冷聲,「那你將我列在那的奶娘丫鬟都抹去是什麼意思?」見他不答,她聲音更冷,「因為你不想你的女兒太過招搖,讓你的好女婿被村裡人說他吃軟飯。你寧可自己的女兒吃苦,也不要女婿吃苦,老爺,你的心好狠。」
「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丈夫沒了面子,妻子過得再好又如何。而且我給了妙妙那麼多鋪子,連兒都說我偏心,為夫都沒有理會。她大可以用那錢過好日子,不過是明面上沒有人伺候罷了。」
「這如何一樣?妙妙是可以不必務農耕地,可家務事難不成還要做婆婆的全做,妙妙可是連衣服都沒自己穿過的。馬上就要寒冬了,你要她自己蹲在井邊洗衣服嗎?」
齊老爺和她說不通,也不願吵得旁人皆知,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看得齊夫人心下更冷,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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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妙和謝崇華是步行回去的,回到村子裡要走出大道,再進一條小路,穿過一片小樹林才到村口。
不過是申時,光照還很充裕,進了小樹林中稍微暗些,可齊妙臉上神情,謝崇華還是瞧得清楚的,「可是累了?我背你。」
齊妙搖搖頭,謝崇華還是彎了身。她趴在上頭,環住他的脖子,纖細白淨的十指垂在他胸前,謝崇華看見,真覺她受委屈了。
「我娘心眼是好的……」齊妙想著詞給母親開脫,「只是她還沒有想通,等她想通了,就會對你好了。」
謝崇華知道齊夫人不喜自己,亦或是不喜自己的家世。讓疼愛的女兒下嫁受苦,換做是他,也不會樂意,「我明白,你不用自責。」
「我怕你不高興。」齊妙枕在他肩頭上,「我寧可自己不高興,也不要爹娘和你不高興。如果當初不是爹爹堅持,我是嫁不了你的。可是每每在你身邊覺得很開心時,又會覺得對不起娘親。我原以為娘親已經想通了,誰想原來沒有。」
謝崇華還不知原來她憂慮那麼多,心有動容。倒是慶幸心儀的是這樣的好姑娘,沒有歡喜錯人,「妙妙,事已至此,再多慮無用。蒙岳父厚愛,我不能讓他失望,更不願讓你娘一世看輕,將你放在尷尬地位。」
齊妙知道他有上進的心,定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甘於此境,我信你。」
說罷,已低頭在他脖上親了一口,又快又輕,讓謝崇華心起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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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村口,齊妙才從他背上下來,免得被村裡人瞧見。
此時已過正午,在村口榕樹下納涼的人不少,見兩人遠遠走來,到了近處就扯了嗓子打趣道,「謝家二娃子,娶了媳婦後就變得像鎮上的人了,我都以為是哪家少爺來了。」
「可不就是,娶個家底殷實的媳婦就是不同,衣服都好看起來了。」
謝崇華笑笑,一一打過招呼,沒有多留,帶著齊妙走了。倒是齊妙聽得不舒服,走遠了才道,「聽他們的話,怎麼像是在說你攀高枝了?」
「不用放在心上,笑貧不笑娼。」
齊妙見他全然不在意,好奇道,「為什麼你不生氣?」
「生氣並沒有用,嘴上贏了也同樣沒用。」謝崇華看得開,這些閒言碎語如果在意起來,他們一家早就抬不起頭來了,「他們說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他的神色又悠然起來,「而且我的確是攀高枝了,他們沒有說錯,與其說是嘲諷,倒不如說是嫉妒我娶了個這麼好的媳婦。」
齊妙眨眨眼,突然發現他也不是個呆書生,還說嘴上贏了沒用,現在可不就是在耍嘴皮子。只是啊,她聽了心裡舒坦喜歡,她可不愛受氣,如今看來自家相公也是不會受氣的人,不過是韜光隱晦罷了。
謝崇華見她無端高興起來,一張俏臉滿含春光,也不由笑笑。
夫妻兩人還未進巷子,見門口停著一輛寬大轎子,將半個巷口都堵住了。進去的鄰人都要側著身子,他走到那轎夫面前說道,「叔,把轎子挪邊上一些吧,擋了人進出了。」
那轎夫不予理睬,倒是旁邊的小廝賠笑,「原來是謝家二少爺。」抬手讓轎夫趕緊把轎子挪到邊上。
謝崇華見是常家的小廝,心想是姐姐來了。見轎子不是姐姐平時回娘家坐的,更寬大又是男子所乘坐的,知道姐夫也來了。
那一年都不來一次的姐夫竟然來了,兩人成親時,還送了不菲的賀禮。
他是知道這姐夫的,一家都是視金錢如命的人,但凡捨得脫手的錢財,定是為了更高的回報。他自然是沒有可求的東西,那就……他神情微變,低聲說道,「許是姐夫來了,要是他問你家裡的事,你馬虎答就好。」
齊妙點點頭,因離家門近了,沒有多問。
推門進去,就見魏嬤嬤正領著幾個丫鬟小廝站在院子裡,神色謙卑,跟上次來時全然不同。見了謝崇華和齊妙,立刻齊齊欠身問好。
裡頭的人聽見動靜,也忙走出來,走在前頭的正是謝崇華的姐夫常宋。
常宋年二十有三,祖輩本是獵戶,後來家裡發跡,整日同鎮上富商往來,這幾年氣質也變了不少。五大三粗的模樣不見了,但嗓門依舊很大。笑聲朗朗喚他「二弟」,又使勁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拍得謝崇華眉頭微皺。
「姐夫在我成親時賞臉來了,今日又跋山涉水過來,路不好走,累壞了吧。」謝崇華見姐姐也來了,面色才寬和些,和他說著客氣話,又迎他進裡面。
沈秀見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齊聚一堂,心裡不知多歡喜。尤其是女婿,竟接連來了兩次,可讓她意外。待他們坐定,就說道,「娘去殺隻雞,你們聊著。」見齊妙沒有反應,叫她,「妙妙。」
齊妙完全不想跟著去殺雞,她受不住那一刀橫抹雞脖子的畫面,讓她吃她倒是很樂意。一聽婆婆喊自己,嚇了一跳。常宋插話笑道,「弟妹可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怎麼會做這些。阿娥,你去吧。」
謝嫦娥剛起身,沈秀便說道,「嫁出去的女兒回來就是客了,這種事怎麼能讓你做,自然是兒媳做的。」
謝崇華輕拍齊妙的手背,眼神滿是安撫,「殺雞要燒水,你去燒水吧,以後再慢慢練。」
看火比起殺雞來,可不止好了十倍。見婆婆沒說什麼,她便跑去燒火了。沈秀心底是不痛快的,可兒女在這,也就忍了。她這兒媳,當真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常宋笑道,「果然是剛成親,知道疼媳婦。」
謝崇華不鹹不淡說道,「媳婦當然是拿來疼的,不是拿來看的。」
謝嫦娥聽出弟弟是在暗諷他,但常宋並不是個聰明人,沒聽出話裡的意思,反而又朗聲笑著附和,聽得謝崇華心中好不耐煩。
謝嫦娥問道,「三弟這兩天該回來了吧?」
謝崇華點點頭,「快的話,今晚該到了,姐姐姐夫可以留一晚,見一面再回去。你和崇意也很久沒見了。」
謝家三郎謝崇意在臨鎮唸書,謝崇華成親時正好書院考試,家裡就讓他安心考試先。考完後就趕回來,約莫晚上就到了。
他一來是想姐姐和小弟見見,二來是讓母親和姐姐多待待。
謝嫦娥沒有立刻答應,看向丈夫。常宋大方道,「那就住一晚吧,我也想見見三弟了,個頭肯定又長了不少吧。」
說罷,他又自顧自的笑著,謝嫦娥也陪他一起笑。
沈秀這邊已經去雞圈抓了雞出來,拔掉雞脖子上的寒毛,就拿著雞進廚房。一進去差點沒被濃濃白煙熏了眼,嗆得她猛咳嗽。一會才瞧清裡頭的人,只見兒媳正在灶台前拿著火筒往灶裡吹氣,可越吹煙越濃。急得她將雞塞她手上,拿鐵鉗子夾柴火,「塞這麼滿,難怪生不起火。」
齊妙已經被熏得有些暈了,邊咳邊挪位置給婆婆。恍惚想起婆婆給自己塞了個東西,透過白煙一瞧,竟是一隻活雞,嚇得她驚叫一聲,抬手一甩,雞就撲哧著翅膀飛了出去。
頓時廚房雞飛狗跳,驚叫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