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寒冬臘月

宋寡婦話落,賀家夫妻跌坐地上,臉色煞白。連那喧嘩的賀家,都驚詫得沒了聲。

她冷笑,「你兒子不舉,一直不曾碰過我。你們當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身為妻子,忍了這事。若非你們要將我往死裡逼,我會將這秘密一輩子咽進肚子裡。」

謝崇華見宋寡婦的爹娘沒有半點詫異,唯有憎惡,驀地明白過來。原來宋家夫妻明知道賀家兒子不舉,卻還是讓女兒嫁過去,這樣的爹娘……也無怪乎會和賀家一起幽禁自己的女兒。

賀老爺回過神來,便要上去打她,衙役一棍橫攔。謝崇華厲聲,「你屢次藐視公堂,杖責二十大板。」

賀夫人忙上前求饒,可衙役已經上前將賀老爺拉了下去,嚇得眾人不敢吱聲。

宋寡婦聽見公公痛聲,心覺痛快,抹去要從面頰上滴落的雨水,說道,「我十六歲嫁進賀家,丈夫有暗病,我也不嫌棄不恨他,敬著他伺候他,可他卻從未將我當做過人,每日謾罵毒打,賀家上下卻全都當做不知。我回娘家哭訴,他們非但不為我做主,甚至還將我送回狼窩。我本以為這一世都沒有出頭之日,丈夫過世後,他們仍不願放過我,要我守寡三十載,去換那貞節牌坊。」

饒是脾氣再烈的人,說到這也突然哽咽,硬是將那泣腔壓下。

「我不是被賣到賀家的,是嫁到賀家的。公婆視我為東西,爹娘視我為死物,可我也是活生生的人。這次逃出來,我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就是死,反正在賀家我也跟死了一樣!」

那漢子一聽,結巴著安慰不出話來,只是焦急地看著她,又不敢離得太近,只是視線不曾離開,一直瞧著。

宋寡婦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慌,她並沒有事。

賀夫人埋首地上磕頭,「大人萬萬不能聽信她的話,我們賀家是厚道人家,怎會做那種事。分明是她不要臉,全都是謊話,為的就是和這姦夫過好日子。」

這些話連謝崇華聽了都覺嫌惡,冷聲,「真假與否,讓人驗明就好。還有請為她療傷的大夫來,看看到底是否曾遭毒打。若她所言不虛,那你們做假證,通通都要送入大牢。如果是她不守婦道,滿口胡話,本官也會依法將她送去勞役。你們意下如何?」

賀夫人剛想應聲,可丈夫在外面挨打的慘叫聲傳來,震得她心驚膽戰,堂下眾人也是面面相覷,面色難堪。

宋寡婦朗聲道,「民女沒有任何異議,且叫個婆子來驗,我也能請了那大夫來,為我作證。」

賀夫人面色蒼白,陰狠地盯著她,差點又站起身來。旁邊婦人將她拽住,皺眉搖頭。

「世上姻緣多是父母之命,否則便是不孝。只是錯嫁良人,良人又已去。姻緣再生,阻攔無意。貞節牌坊,不過是木板一塊,哪裡能抵得過人命。強行以兒媳之命免除本家勞役,實屬欺瞞朝廷之舉。堂下眾人不得再阻擾,寡婦離家,再嫁無妨。」

謝崇華判詞結束,宋寡婦大喜,渾身傷痛不曾催她落淚,判詞一定,已是抽泣。今日本已抱了必死的決心,可誰想竟不但得了自由,還能嫁了會心疼自己的人。她顫顫磕頭,哽咽,「謝大人成全。」

那漢子也急忙磕頭,同他道謝。

賀宋兩家族人面色陰惻,只覺這官多管閒事,竟插手別人家中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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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崇華恐宋寡婦又中途被人捉走,便讓衙役護送。宋寡婦在賀家東西不多,只收拾了幾件衣服,剛出房門就被人攔住。她乾脆連這幾件衣服都不要了,通通扔到地上,連原本別在發上的素簪子,也丟到地上,「這是我的東西,可是沾了你們賀家的骯髒氣,我也不要了!」

氣得賀老爺當場暈過去,如果不是衙役護著,宋寡婦非得被他們活活揍死。

從賀家出來,雨還在下,宋寡婦抬起油紙傘,往晦暗天穹看著,卻看出一絲明媚來,「天真好。」

衙役苦笑,「好個什麼,鞋都跑濕了。」

宋寡婦朝他們三人欠身道謝。衙役問道,「你如今去哪?」

宋寡婦笑笑,還年輕嬌俏的臉更多兩分明朗,「自然是去找心疼我的人。」

她要去找他,然後去官府拿了婚書來,接著……便是離開太平縣。這裡不會再有他們立足的地方,那也罷。去個誰也不認得他們的地方,重新過日子吧。

那漢子住在東郊小村一個茅草屋裡,一人獨住,裡外的東西卻收拾得很乾淨。他難得先想著宋寡婦會來找自己,便將這裡收拾得更齊整,坐在門前等她。果然,等了半個多時辰,就在半坡上瞧見阡陌小路上,有個人從那步子極快地往這走來。他站起身,也往那走去,連傘也忘記拿了。

宋寡婦差點摔了一跤,傘也掉了,乾脆不拿,只想著快點見著他。

等兩人碰了面,半乾的衣服又濕了。

漢子瞧著她臉上的傷,將手在衣角上搓了搓,才抬手給她擦那又融化滴落的血水,「我給你找好藥了,都搗好了。」

宋寡婦並不覺得疼,盯著他字字問道,「我什麼東西都沒帶,只帶了我這個人,你要不要?」

漢子憨厚笑笑,「帶了你就夠了。」

宋寡婦由衷一笑,原來嫁到這,不是為了嫁給賀家,而是為了多年以後,遇見他罷了。

天果然明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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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確實明朗了,在八月的尾巴上,雨過天晴,萬山空翠,連慢慢幹起來的泥也像是有了芬芳,好聞極了。

龐家卻覺天色陰霾,滿佈愁雲。

龐林也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一遍,「柒山苗老闆茶莊萬老闆還有那米莊元老闆同時不要我們家的貨了?這是為何?」

龐老爺也想知道,可不管他怎麼問怎麼求,他們都寧可不要那定金,也不說。而且那些貨都已經囤滿了龐家倉庫,如今突然說不要,真是賠得血本無歸。

龐林擰眉,「爹,會不會是謝崇華搞的鬼?」

龐老爺搖頭,「不會是他,那幾位掌櫃都是別處的人,不歸他管,更不用看他的臉色。」

「那會是誰要整治我們家?」

龐老爺冷冷一笑,虛弱無力,如果再這樣下去,龐家……就要被整垮了。他緊握了拳,說道,「生意上萬事小心。」

——可再小心,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商家,要覆滅只是翻手的簡單事。

指節清瘦的手在那厚厚賬本上勾畫一筆,便許了那米莊元老闆三年滿倉,能賺得盆滿缽滿的生意。

元老闆在旁看著,見他將契約遞給自己,下意識雙手接過。饒是比他年長,可在金銀面前,哪裡有長幼。

「這筆生意是其他幾家求了許久,我都沒有答應的,如果貨色不好,哪怕是元老闆幫了我這忙,我也不好跟我父親交代。」

「徐少爺放心,貨色肯定不會比上一家差,定會給您們最好的貨。」

聽見「徐少爺」的稱呼,陸正禹神色還是微微變了變,十分微妙,轉瞬消失,讓人看不出來。他微微點頭,語氣清淡,「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送您老了。」

元老闆笑道,「您忙。」他將手上薄紙放入懷中,像揣了金山銀山,歡喜非常。

陸正禹聞得那腳步聲微遠,這才靠在椅子上,閉眼休息。不過半柱香,他就重回案桌,翻閱賬本。

右手一旁,還有一封拆封二十餘天,他來回看了許多遍的信——好友的來信。信上說了很多事,還有妹妹已不去書院,又為何不去書院唸書的事。

看完信後,他便命人查了與龐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家,將龐家的生意攔截大半,如今還在趁勢追擊,不將龐家徹底碾死,他便不會罷休。

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就能將厭惡的人玩弄鼓掌。他如今才感受到,權勢的可怕,還有那帶來的可怕快感。

這種權勢在握的感覺,竟是……一點都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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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老爺一病不起,兒媳離開多久,他就氣病躺了多久。已是九月的天,臉都瘦得不成樣子,沒了人形。賀夫人在旁伺候,眼都要哭瞎了。賀老爺弱聲問道,「找到她沒?」

「還是沒找著。」賀夫人恨聲道,「別讓我找著她,否則我非得殺了她和那姦夫。」

兒子有暗病的事已經傳遍整個賀氏家族,夫妻兩人被非議得已經抬不起頭來。兒媳又跟別的男人跑了,更讓兩人顏面無存。上回中秋祭祖,族裡只是派個丫鬟來請了一回,就不再來了。

分明是瞧不起他們。

賀老爺有一半的緣故,就是不想出去丟人現眼。

想到賀家變成今日地步,賀夫人又哭紅了鼻子,「老爺,這口氣當真沒有辦法出了嗎?那賤蹄子找不到了,那幫兇不還在縣裡?」

賀老爺閉眼沉思,許久才想起一個人來。那個一起為友三十載,卻因謝家人被迫離開太平縣的人,「跟謝崇華有仇的,並非只有我們賀家。」他強撐起身,「拿紙筆來。」

賀夫人忙去拿了紙筆遞給他,「老爺這是要給誰寫信?」

「溫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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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桂花飄香,齊妙等午後日頭將花上的晨露曬去,這才命人摘下,準備趕新鮮做點桂花糕。

陸芷也拿了個小籃子摘低矮的,奈何矮的太少,摘了一會就沒了。謝崇意見她墊腳,失笑,「小矮子。」

「嫂子說我會長高的。」她乾脆將籃子頂在頭上,跟在一旁好讓他放。

齊妙時而看看那邊,一不留神,讓枝杈刮了一下隆起的腹部,自己還沒急,旁邊的刑嬤嬤就差點跳了起來,急忙將她拉住,「小姐別摘了,您去歇著吧。」

她笑笑,有孕六個月,全家都跟著緊張,惟獨她不慌。架不住左一句右一句的勸,這才去涼亭那坐著。將剛摘的桂花就著冰糖,沖了一杯茶。茶有幽香,就是花入水中,失了顏色,不好瞧。她拿著湯匙將花挑去,茶水已經呈現淺淡褐色,嘗了一口,有糖提味,倒也甘甜。

酒婆伺候沈秀過來幫著摘花,瞧她坐在涼亭裡,上去問安。

齊妙問道,「娘她這是睡下了麼?」

「拉著老奴說了一晌午的話,跟老奴說著在娘家的事,做的活有多累,飯也吃不飽。還說當初嫁給大人的父親,是因為爹娘說嫁了他能吃飽飯,就歡天喜地嫁過去了。可沒想到,卻還是吃不飽,生了孩子後丈夫病逝,丟下他們孤兒寡母,她差點就死了。」

齊妙歎道,「娘她的確是受過很多苦。」她剛嫁到謝家時,總覺婆婆太過計較錢財的事,可經歷過窮到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日子,有點錢在手裡,總是更安心的,「酒婆好好照顧好老夫人,多陪她說說話,她如今已經不認得我了。」

或許對婆婆來說,自己這個兒媳,始終是不入她心裡的。就如這婆婆,她也永遠沒有辦法將她當做親娘看,在她面前撒嬌耍懶。只是彼此保持距離,小輩敬著長輩罷了。

酒婆說道,「夫人放心吧,也不用擔心,這病老奴見過很多,也不算什麼病,而且忘一些事,家人能包容著,其實她心底是高興的。」

齊妙也覺得這話並非沒有道理,婆婆這幾個月來,原本銀白的髮鬢,如今還長出黑髮了,每日也是笑呵呵,十分精神。想來,也是想笑又覺傷情。

酒婆拿了籃子要出去摘桂花,又瞧見她高隆的肚子,笑道,「六個月的身孕,倒跟要臨盆似的,可得小心身子。」

齊妙也覺肚子比上回懷著玉兒時大許多,不過這回沒孕吐,也不嗜睡了,一點事都沒,也沒在意。這才休息一會,卻見那桂花已經滿了半框,全做餅都能吃上一年了。低眉微想,喚了謝崇意過來。

「趁著酒好,釀一些桂花酒吧。」

謝崇意說道,「家裡沒人喝酒的吧,這得釀多少?」

「來做客的總要喝點酒。」

「行,那我去打點白酒,三斤夠不夠?」

「夠了夠了。」

陸芷見他要出門,也抱著籃子跟去。齊妙見天氣好,也沒攔著,也難得她肯出門,囑咐謝崇意,「看好阿芷。」

謝崇意晃晃她的小辮子,「跟好三哥,不要到處跑。」

「嗯。」

齊妙又覺不放心,讓酒婆也跟了去。

正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攤子也多了不少。陸芷的牙已經全都長齊,因少外出,吃糖人的機會也不多,謝崇意便先去那給她買一支。

陸芷一如既往指了指那豬妖糖人,味道都一樣,就是喜歡這個。付了錢還沒接過手,旁邊就伸來一隻手,將那糖人拿走。她抬頭看去,身體一僵。謝崇意已經將她護在後面,緊盯那人,「把糖人還給我妹妹。」

龐林輕笑一聲,張口一咬,就咬掉了整個豬腦袋,彎身遞給藏在他後面的陸芷,「小丫頭還要不要?」

陸芷緊抓謝崇意衣角,只露了一雙眼睛盯看他。龐林討厭她這個嫌惡人的眼神,作勢要揍她,手腕已被謝崇意捉住。他這才直起身,笑笑說道,「你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打我?隨便你好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用了什麼法子捉弄我們家,可是一定是你們謝家做的。」

龐家這個月來又接連失去了幾位主顧,若說以往能月入萬兩,如今卻連百兩都不到,甚至可能再過一個月,連十兩銀子都沒了。

可最詭異的是,竟然根本就找不到那幕後指使的人,每個主顧和貨主都好像商定好了,誰也不開聲。

唯有一個世交棄他們而去時,像是良心發現般提了一句——「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

安然做生意這麼久的龐家,怎會一朝被折磨到這種地步。甚至做知州的伯父,也遭人彈劾,地位不保,真被巡撫審問查探中。龐林認定是謝家做的,不是說謝崇華的靠山是京城的宋尚書嗎?

堂堂掌管官員陞遷的宋尚書,要扳倒知州,甚至斷龐家財路,一點也不難。

謝崇意見他又咄咄逼人,瞬間氣湧心頭,緊捉他的手腕。挑釁的話還在不斷刺入耳中,越聽,卻越覺龐林是有意為之。

他在激怒自己。

如果他真動手,那就中了他的計。

想罷,他緩緩鬆開手,不再理會他,牽了陸芷便走。龐林很是意外他竟沒出手,立刻上前攔他,「你一個農戶出身的人,再怎麼爬,也是做不了我這樣的人,更別想跟我比較。你我站在一起,葛靈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提及葛靈謝崇意還是頓了頓,不願多理。

酒婆瞧那龐林不依不饒,冷笑一聲,「龐公子,如今不是我們三爺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而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強行阻攔,這也是要被抓去衙門打板子的,龐公子想試試?」

龐林知道家中已經失勢,本想報復在謝崇意身上,可他的反應卻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好不奇怪。見酒婆又來阻撓,啐她一口,「老妖婆。」

酒婆笑道,「那就不要同我這老妖婆說話,趕緊滾。」

謝崇意見他不得逞地跑了,忽然覺得這樣冷待對手,感覺反倒比揍了一頓人更好。他看看地上被龐林扔掉的糖人,摸摸陸芷的頭,「三哥再給你買一個。」

「嗯。」陸芷鬆開手,才發現他的衣角已經被自己抓出褶皺來,伸手抹了抹,抹不平。見他絲毫沒在意,便將手收起來——她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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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將至,齊妙臨盆在即。沈秀已經在清醒的時候吩咐下人把產婆、乾淨的被褥、襁褓和新剪刀都準備好了,就怕她又像上次那樣崴一腳,孩子又提早一個月出來。可這會都臘月,孩子足月份了,還是沒動靜。

齊妙也覺奇怪,難道是上回女兒早來一個月,這回就晚來一個月?

謝崇華見她又挺著肚子在那兒摸著,邊繫腰帶邊笑道,「又踢你了?」

「踢的可厲害了,一會踢左邊,一會踢右邊。」

謝崇華笑笑,「還會轉方向不成?」

齊妙抬眼瞧他,「真會轉。」

他系正腰帶,便過去貼耳在肚皮上聽了聽。齊妙笑道,「裡三層外三層的棉襖,哪裡能聽得到。」她將那掛在一旁的披風交給他,又問,「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巡撫怎麼還沒來?」

「先查府,再查州,最後才查到縣,大央這麼多官,來晚了不奇怪。」謝崇華戴好官帽,低頭,「正不正。」

齊妙看去,展顏,「正啦。要晚了,快去衙門吧。」

謝崇華低頭親她額上一口,「別送了,外頭冷,等會讓酒婆把早點送屋裡。」

他自己隨便吃了些,就去衙門,到了衙門還沒人來。一會趙押司來了,剛進門檻瞧見他在,神秘兮兮走到前頭,壓低了嗓子說道,「大人,鹿州安和縣的弟兄給我來消息了,說巡撫大人剛離開他們那,小的瞧,約莫四五天的路程,就到我們太平縣了。」

「嗯,知道了,去辦事吧。」

謝崇華交代一句,可讓趙押司鬱悶,當真不接風洗塵擺個酒宴?想了想暗歎,算了,這大人的脾氣他還不知道麼?那今年,就這麼「寒磣」的接送巡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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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縣離太平縣大概有四天路程,天色漸黑,前面是蜿蜒山道,再繼續趕路,就得在山上過夜了。車伕得了高巡撫應允,便在山腳下的客棧歇腳,明日再上山。

高巡撫去後院洗漱回來,便有官差隨從說有人找他。

「可有報上姓名?」

官差答道,「說是姓溫,名子良。」

高巡撫神色一凜,急忙去了客棧大廳,遠遠瞧見那儒雅老者,步子更快,還離得五六步遠,已是作揖,聲音恭敬,「恩師,學生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