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禹離家已有一個月,謝嫦娥孕吐得厲害,心中又記掛著他,這三十幾日來,不見長了斤兩,反倒是瘦了許多。看得常青很是擔心,問了嬤嬤,說梅子乾可以緩解,便去買了一大包回來。回來的路上見那醫館異常熱鬧,隊伍都排到街上來了,個個都捂著肚子,像是腹痛。
她擰眉收回視線,有些奇怪。又因路被堵住,耗了許久才回到家裡。
進去時正好齊妙在小廳安排午飯,那奇怪的叔叔也來了。
許廣回頭瞧見她,是那性子最冷淡的姑娘,還是同她招手,果然沒理自己。
齊妙見她懷裡抱著東西,問道,「青青,這麼晚才回來,你又去外頭了?」
常青「嗯」了一聲,想了想好像該說說,便停了步子,「梅子乾,給我娘吃。」她又說道,「醫館都是人,把路堵住了。」
許廣蹙眉,「這麼多人,城裡又沒有鬧瘟疫。」
那隨同的嬤嬤說道,「因為要趕車回來,去讓那些人挪路,聽了一些,都是無端肚子疼的。聽說從早上起就陸續來了就醫的人。」
正是兩軍交戰的時候,讓許廣多了兩分心思。也顧不得肚子飢餓,問道,「方纔你們是從哪條路回來的?」
「興雲路。」
許廣飯也不吃了,急忙騎馬往那邊過去,尋了大夫問話。這一問,真覺出大事了。
快馬加鞭趕回軍營,要不是守備的見他臉熟,這騎馬直接入內,可要直接亂箭射死了。
許廣一路奔到營帳,跳下馬跑進裡面,見永王和謝崇華在,喘氣道,「大事不好。」
謝崇華忙問道,「怎麼了?」
「早上開始醫館來了許多看病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莫名腹痛。我便特地去了幾家醫館,問了大夫,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像是中毒了。後來一問患者,都說沒吃什麼,再問個仔細,才知道他們喝的水都是同一條河流的,而那源頭,在銘城外面。」
永王驚詫,「元初在源頭投毒?」
「大有可能。不與之同流,城內其他河流下游的百姓並不見腹痛的,唯有那河。而且附近井水也無異樣,我想許是毒非劇毒,暫時無法滲透地底。」
永王以拳怒擊桌面,「竟對無辜百姓下手!」
謝崇華擰眉稍想,說道,「王爺,百姓不知此事,也不能讓此事傳開,我們貼出公告,告訴百姓上游有人投擲死豬,水源不淨,所以才導致飲水腹痛。將上游封了,讓百姓去別處打水,如此可好?」
永王說道,「如此甚好,賢弟快去辦吧。」
「是。」
謝崇華眉頭緊擰,見弟弟採藥回來,便讓他去查看水源。
謝崇意立刻趕赴水源,謝崇華又吩咐人去貼告示,再回營帳時,已別有想法,步子更快。進去時永王和許廣還在說方纔的事,他上前稟報已交代好了,又道,「銘城久攻不下,想必元初也急了,所以才用這種的法子。」
旁人冷笑,「堂堂大將軍,竟然也用這種下作的法子。」
又有人說道,「他如果真的下作,投的就該是劇毒,而非普通毒藥。」
許廣輕笑,「你們都想錯了。元初的手段的確讓人不齒,可兩軍交戰,唯有打勝仗才是最重要的,哪裡會管用什麼手段。他之所以不下劇毒,不是因為心慈手軟,更不是因為考慮不周,而是因為他根本就是打算用普通的毒藥罷了。」
那人問道,「許參軍這話何解?」
「朝廷內憂外患,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耗在我們這裡,所以元初定會想速戰速決,然而我們當初修築銘城城牆,取的就是這裡背靠天險,後無敵來,前有壁壘的優勢,我們不開城門,他們也休想想輕易攻下。因此才用下毒一計,想亂我銘城軍心。我猜……他想的計劃絕不止這一個。」
謝崇華也說道,「一旦軍心不穩,我們也就不戰而敗。畢竟已被圍困四個月,若不安撫好軍心,只怕真要被元初得逞。」
永王思忖半日,命他們幾人去軍營多加走動,看看可有什麼異樣。
謝崇華沒有立刻領命下去,待那幾人走了,只有永王和許廣在,才說道,「元初已開始有所動作,一旦仍攻不下,只怕會派大軍強攻,到時候就真難抵擋了。總這樣困守,只怕已非良策。」
永王說道,「將秦將軍孫將軍請來,共商大計吧。」
孫韜此時正在家中吃午飯,想來他都快半個月沒入家門了,少不得等會又要被喊去軍營,想和妻子多說幾句話,奈何餓得頭暈眼花,便只能先填飽肚子。
柳茵正在一旁抱著繡盒摸著珠子串著玩,聽見他狼吞虎嚥的聲音,抿唇笑笑,沒有言語。等聽見他打飽嗝,才問,「這是你在吃飯呢,還是飯在吃你呢?」
孫韜喝了一口茶,捶捶心口,「我估摸是飯在吃我。」
柳茵從懷中拿了帕子遞去,「家裡有宋嫂他們照顧我,隔壁謝夫人徐夫人也十分照顧,你沒空就不要趕回來,累得慌。」
孫韜接了帕子沒擦,提了自己的袖子一擦就了事了,又將帕子還了她,「那你怎麼還在家裡做飯,過去和他們一塊吃吧,聽說許參軍一回家就去那吃。」
柳茵淺淺一笑,「許廣沒人要等,不在家也沒人會撲空。要是我不在家,你回來不就沒熱飯吃了?」
並不算俏媚的臉在孫韜眼裡卻是最好看的,給他妲己他都不要。柳茵又道,「而且我也吃不慣別人家的飯菜,吃的不多,怕負了謝夫人的好意。還是在自己家自在些,哪怕都是頂好的鄰居。」
要不是覺得自己從軍營回來一身男人的酸臭味,孫韜真想抱她親一口。可媳婦白白淨淨乾乾淨淨的,他連手都不敢多摸一下。突然外面兵卒跑來,說道「王爺請將軍回營,敵軍有異」。他更是生氣,趕緊將元初打跑,回家抱媳婦。
他快馬加鞭趕回軍營,秦方正好也從別處趕回來,兩人一同進了賬內。
許廣將方纔的事說了一遍,聽得兩人面色愈加嚴肅,直至聽完,皆是說道,「死守拖延之法,只怕是不行了。」
永王聽兩位大將也這樣說,不由歎謝崇華心細如塵,行軍打仗的才華絲毫不遜色於人。只是如今他卻沒有搭話,並不邀功要求認同,這沉穩心思,讓他十分放心。
「那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兩人細想一番,秦方先開了口,「衝出去和他們決一死戰的法子不可取。但如果是繼續留守,也只怕是坐以待斃。」
孫韜補充道,「我倒是覺得……元初一直以我們為敵,視線在前,如果在背後來一擊,我想,前後夾攻,哪怕不能將他們擊敗,但也能擾亂他們的陣腳,而銘城危機也自然解除了。」
「可當下又有誰願意幫我們?」
提議是好,可惜要找到可以偷襲朝廷大軍的,卻並不容易。
一時賬內聲音沉寂,永王也沒有追問,自從起兵以來,計策從來都不是瞬間就能出現在腦子裡。想來想去,他倒真想起一人,「祁王如何?」
當初擔心在冀州起兵時,遭朝廷大軍碾壓,於是派了慕師爺去勸那在京師與冀州之間裕安府的藩王祁王造反。慕師爺成功勸服祁王,便一直留在那邊,一來做探子,二來監視祁王舉動。
祁王氣盛,除了永王,那祁王就是第二大反王,擁兵五十餘萬,也是朝廷不可小覷的人。
永王一度覺得,厲太師真的落敗的話,那對他最有威脅的,就是祁王,「祁王早已視我為對手,如何會幫我退敵?」
謝崇華方纔已在想此事,思前想後,說道,「唇亡齒寒,祁王不愚笨,定會明白。一旦朝廷剿滅我們,那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我們百萬大軍尚不能抗衡,他五十萬大軍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了。」
許廣說道,「他這四個月來,趁我們將朝廷大軍拖住,一直在壯大軍隊,發的是我們的財。」
孫韜也說道,「祁王強大對我們來說也是威脅,但謝參軍說得對,唇亡齒寒,如果真派了說客去,他應當也會調兵前來。而且我們再拖延下去,我們軍心要亂,祁王更要繼續趁機壯大實力,倒不如這兩日就從渡口乘船過去,勸他出兵營救。」
如果他們兩軍交匯,一起對抗朝廷,前後發兵,怕是朝廷也要驚慌了。
永王說道,「派何人去做使臣?」
許廣說道,「末將去吧。」
謝崇華攔了他,「我去最為合適。」
許廣笑看他,「你一家老小那麼多人,兒女又都還小,我不過是孤家寡人,你哪裡比我合適?倒不如說自詡口才比我好,比我機智好了。」
話裡並沒惡意,謝崇華也知道。誰願意將機智用在生死未卜的前路上,不過是不願他去罷了。他默然片刻,說道,「許參軍不是孤家寡人。」
許家雖然已入厲太師陣營,許廣不齒,可每次來謝家見他們一家和睦時眼底的隱隱羨慕,謝崇華全看在眼裡。
許廣眉頭微挑,他幾乎已經有四年沒回過京師,見家人。說不想念是假,但要他回去,他也絕不會回頭。
永王語氣也略低,不願讓他聽來話裡帶了刺,「祁王正是敏感之際,許參軍到底是姓許,貿然前去,只怕祁王不會信你,反倒容易讓他誤以為你是厲太師所派。」
許廣輕點了頭,「好。」
商定了人,永王又擇幾名猛將護送謝崇華,明日凌晨就從渡口出發,前往裕安府,勸服祁王聯手對抗朝廷。
謝崇華從軍營出來,許廣和他一起回去,迎著落日餘暉,悠悠道,「我看你如何跟嫂子交代。」
謝崇華歎道,「大概要跪搓板了。」
「……」
要是只是跪搓板就能讓她安心,他也不介意多跪幾個。可惜並不能,又要讓她擔心了。謝崇華想這亂戰快些結束,那就唯有盡快說服祁王。許廣不能去,只有他最合適了。他不去,萬一將這事說糊了,那更是將全軍陷入險境中,那又談何全家安穩?
到了家,不見孩子在院子裡玩,不似往日,便問家丁。家丁答道,「徐二夫人腹痛,都去那邊了。」
一聽姐姐有事,謝崇華急忙往那邊過去。姐姐許是從年幼開始就受了許多苦,在常家雖然吃的好了,但心底苦,總不見她笑顏,將身子裡外都養差了。如今好不容易好轉,又懷上孩子,她卻孕吐厲害,瘦得過於厲害了。
到了姐姐房門前,那窄小廊道上坐了一列的孩子,全然沒有平日的吵鬧,安靜得很。嫣然先看見了父親,立刻跑去抱住他,「爹爹。」
幾個孩子像是看見了可以倚靠的人,也跑到他跟前。
常青臉色蒼白,最晚走到他面前。小臉面無血色,眼睛微帶赤紅,看得謝崇華不忍,彎身將她抱起,「莫哭,你娘不會有事的。」
常青鼻子一酸,仍是強忍了淚,「舅舅,我還能看見弟弟嗎?」
謝崇華聽得也是心酸,笑著安撫,「肯定能的。」
斐然低聲,「可是剛才大夫說……」
酒婆忙將他的嘴摀住。
謝崇華心一沉,還是笑笑,「沒事的,不要擔心。」
常青趴在舅舅的肩頭上,緊抓他的衣裳,「他呢?」
她知道娘親這個時候一定很想看見那人,要是那時她在渡口告訴他娘親有孕了,懷了弟弟,那他就不會走了吧。有他在身邊時,娘親多高興。說不定也不會總這樣吐了,吃什麼吐什麼。
都怪她,沒有跟他說。
謝崇華知道她說的是陸五哥,「很快就回來了。」
「舅舅騙人。」常青越發自責,哽咽,「舅舅喊他回來好不好?你告訴他我不討厭他了,讓他回來陪我娘。我也不討厭弟弟了,我會好好帶他玩的,就像阿芷姑姑對我那樣好。」
商船才離開一個月,與約定的兩個月還差那麼久,謝崇華無法答應她,就怕她信了,卻等得更是辛苦。
幾個孩子見從來都不哭鼻子的人都哭了,更以為姑姑要死了,都哭了起來,萬分難過。
齊妙在裡面聽見外頭哭聲大作,忙推門去瞧,卻見丈夫哄得焦頭爛額,半點法子也沒,「姑姑在裡頭休息呢,你們哭得這麼傷心,是要姑姑一起跟著傷心麼?」
嫣然哽咽道,「我們的弟弟沒了嗎?」
齊妙苦笑,「好得很,誰說要沒的?」
「大夫呀。」
「大夫說什麼了?」
「他說……」嫣然一頓,淚眼朦朧問旁人,「他說什麼來著?」
斐然眨眨淚眼,「我忘了。」
齊妙苦笑,「一堆小迷糊。」她起身對同樣面有擔憂的丈夫說道,「姐姐剛才腹痛,讓大夫來看了,說沒大礙,只是感染了風寒。」
謝崇華仍覺驚嚇,「方纔我還以為連我們喝的水也被敵軍在源頭投毒了。」現在一想自家打的水都是另一處,源頭在城內範圍,這才完全放心。
齊妙轉了轉眼,恍然,原來告示上說讓百姓不要喝那沁雪河的水是因為上頭有死豬的事是假的。沒想到竟是敵軍投毒,也實在可惡。
幾個孩子見是誤會,吵著要進去看姑姑,通通被齊妙攔下了。只放了常青進去,隨後一手抓一個抓回屋裡去,不許他們吵鬧。
送他們回房,齊妙三令五申不許去吵,他們這才安靜下來。末了齊妙見他們還要跟,板著臉道,「不是答應了不吵麼?」
嫣然扁嘴道,「才不跟著娘,我想和爹爹說話,都五天沒看見爹爹了。」
斐然也探頭,「娘真壞,我們也想和爹爹說話呀。」
小玉比他們大一點,說道,「可是娘也和爹爹五天沒見了呀。不要急不要急,娘比我們大,長幼有序,等會爹爹就來陪我們聊天了。」
兩人這才瞭然,齊齊大方道,「那我們就將爹爹讓給娘了。」
夫妻二人頓時啞然失笑,三個小迷糊,三個小機靈。
齊妙見他沒留步真要回房,倒覺奇怪他怎麼不留了。一會才覺他這個時辰回來很不對勁,便沒多問,緊跟在後,隨他進了屋。
進了裡頭,她喚了他一聲,俏眼瞧他,「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謝崇華沉默片刻,「在想什麼跟你負荊請罪。」
說的話不沉重,齊妙卻聽出來了,一時也笑不出來,「說罷,什麼事。」
謝崇華低聲,「元初可能想攻城了,我們商議後,決定先發制人。永王派我去裕安請祁王出兵,制衡朝廷大軍。」
齊妙咬了咬唇,「為何是你?」
「並沒其他更合適的人。」
「是沒有更合適的人,還是你主動請纓?」
見她睜大了眼看自己,已帶三分氣惱責怪。謝崇華心中有愧,想要抱她,卻被她躲了過去。手上只撈得一片空蕩,是兩人成親這麼久來,他頭一回見她如此。
齊妙雙眼泛紅,偏身不看他,聲音微哽,「我後悔嫁你了。」
他窮困時她不曾後悔過,他做知縣時她不曾後悔過,只是如今每日擔心他的安危,都要得心病了。現在他還要自己去冒險,她就真的後悔了。
謝崇華愣了愣,「妙妙。」
齊妙提帕抹淚,「我不要你大富大貴,我只要一家平安。幾十萬人在那,誰去不行,你偏偏要主動去。就算元初攻城,你還在,至少一家能死在一起。可為什麼你非要去冒這個險?」
心中承受的重擔過多過久,忽然就覺萬般委屈湧上心頭。齊妙哭出聲來,淚如珠滾,「你有沒有想過小玉他們,想過我……」
謝崇華已俯身將她抱入懷中,哭聲聽得他已要斷腸,「慕師爺在祁王那辦事,如果我去,裡應外合,更添勝算。我從未想過我會死,更不敢想要丟下你們,當時我只想盡快完成使命,結束這場惡戰。讓你和玉兒他們能早早安定下來,只要是能讓戰爭早點結束的,我都會拚命去做,為的,就是要你安心。可沒想到……是我讓你受委屈了,我答應你,等戰爭結束,我就帶你們回鄉下,遠離朝廷。」
齊妙知道他不是貪圖榮華的人,只是這家她扛了太久,孩子有時又吵鬧,越發心累。陸五哥也走了,姐姐又懷孕,等於是兩家的重擔都落在她肩上。她白日操心內宅,晚上擔心未歸家的丈夫。這一個月下來,她都覺發要生了銀白。而今一聽他也要走,更覺積壓了數月的委屈爆發,哭成淚人。
謝崇華緊摟著她,不曾聽她這樣哭過,很是心慌,「妙妙……」
齊妙痛痛快快哭了一回,才漸漸平復。等淚乾了,又有點莫名自己剛才到底為什麼要哭得那樣傷心。抬頭看他,見他一臉驚慌,又埋頭在他懷中,「我沒事。」
眼哭得紅腫,謝崇華小心問道,「洗個臉?」
齊妙也不想他一直看著這樣的自己,推推他,「嗯。」
謝崇華忙去洗了臉帕,遞了給她。齊妙拿著臉帕捂了臉好一陣,沒有抬頭,「你安心去吧,我沒事了。」
手撫在發上,齊妙能很清楚地感覺出那手的沉穩力道。
「銘城不能被攻破,說服祁王一事,非我去不可。我不是抱著會死的心去的,而是抱著說服祁王的心去。你再信我一回,可好?」
齊妙點點頭,仍沒抬臉。一會倒見他屈膝在前,歪頭看自己。她推開他的臉,「哭得丑,不要看。」
「好看得很。」謝崇華歎道,「以前我不知魚與熊掌到底有什麼可難兼得的,如今明白了。我想留在你身邊,為你分擔重擔。可軍中的事,有許多需要我決議。現在兵臨城下,唯有銘城安然,方能保你安然,妙妙……你可能原諒我?」
齊妙方才被心事壓死,現在已想通了許多,她要是再不看他,他就真的要愧疚死了吧。可也說不出話來,喉嚨還有些生澀。便探身抱住他,隱約還留有剛才哭腔,「嗯,我等你。可是……」
她低眉盯他,「以後要是不打仗了,你一定要求個不用老是不回家的官職。」
謝崇華笑笑,「不做官了,我們回老家,蓋個小房子,養養雞鴨,種種菜。」
齊妙抿嘴一笑,「才不要,我又不會做農活。」
「我來做。」
「也不要。」齊妙又環他脖子,低語,「二郎,文韜武略的人,天生就是要待在朝廷的。」
鳳凰非晨露不飲,非梧桐不棲,將他囚在小地方,齊妙做不到。
「妙妙。」謝崇華雙手擁得更緊,聲音低沉,「以後,再也不要說那種話。」
「什麼話?」
「後悔嫁我。」
齊妙愣神,氣上心頭,無心一句,卻覺他十分在意。
他在外上要面對永王,下要面對數十萬的將士,比起她來,卻不知要操勞多少百倍。她卻說出那種傷人的話來,生平最為後悔的,莫過於說了剛才那話了。
「再也不說了。」齊妙生怕他仍在意,又重複了一遍,「再也不會說了,下輩子也不說。」
謝崇華稍覺安心,又道,「等我回來。」
四字重如千斤,齊妙眼又濕潤,「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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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謝崇華早早出發了,齊妙想去送他,可是夜裡睡得晚,他走時又輕,等她醒來,丈夫已經出門了。她坐在床上愣了半晌,要起身時,覺得被褥下有東西,拿出來一瞧,不由笑笑。
拿個醜醜的木雕人來,就以為可以替代他了嗎。也不知道多趕,連個嘴巴都沒刻上。
心裡想著,還是將木雕放在枕邊。
外面下人聽見動靜進來伺候,齊妙說道,「等會去將下人召集到院子裡,我要重新安排下人手。」
她的丈夫在為一家安定努力,她又如何能垮。她的丈夫能統率那麼多將士,她難道連一個內宅都管不了?
她可是齊妙,是齊家的八姑娘,謝家夫人,怎能認輸。
下人卻沒動,說道,「方纔許參軍過來了,說受二爺所托,被抓來做管家,家裡大小事務,這兩日都由他操辦。」
齊妙意外道,「許參軍不用去軍營?」
「暫時不用。」
「暫時?」
下人埋頭道,「聽說昨晚許參軍知道謝夫人身體不適,您和二爺又吵架了,就沒好意思過來吃飯,自己做了一頓,結果……又吃壞肚子,王爺許他休息三天。」
齊妙啞然,這個許廣,才真是個迷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