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請降

「那廝帶了十數個高手前去行刺他,卻被侯懷玉來了個甕中捉鱉,一舉殺掉大半,結月潤則受了重創……」鄭四海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浪裡滾,浪裡滾神色大變,他又轉而向青葉笑道,「並且,你不也是親耳聽到他與幕僚劉伯之所說的那一番話了麼?因此我這才決意歸順朝廷。」

「青葉,你說的是真的麼?」浪裡滾咬牙一笑,「你如何能去為那侯懷玉送飯?他說的話,為何又能叫你聽見?」

只因她這一陣子的動靜甚大,想來鄭四海也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但見浪裡滾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青葉只得又略略地將懷成擄去自家,又為懷玉所救一事、而恰好那晚又聽見他書房密談之事三言兩語地說了,末了,又道:「不止如此,我在送飯菜時還看到他的一封書信,上有「海此人殺之不可」一語。我猜想,這信上說的殺之不可的人,大約也是四海哥。」

她一語終了,鄭四海沉吟,許久,面上便現出幾分喜色,問浪裡滾:「你以為如何?」

浪裡滾笑道:「有一事我倒要請教青葉你,那侯懷玉為何要救你?若是舉手之勞便也罷了,他為了你不惜得罪他的二哥侯懷成,這卻又是為何?」

青葉聽他語氣不善,便也抬眼挑釁地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老人家很想知道麼?我猜大約是因為我長得美的緣故。」

浪裡滾剜她一眼,冷哼一聲,將酒壺往桌上重重一頓。

鄭四海趕緊抬手示意浪裡滾稍安勿躁,沉思許久,方問青葉:「我曉得了,你是擔心他是知曉你我的關係,便設了個圈套?」青葉點頭不語。他想了一想,隨即搖頭冷笑道,「七里塘鎮上的人知道我的過往及你我關係的人不是沒有,但敢向侯懷玉告密的人只怕還沒有生出來!」

青葉滿心的失望,曉得再說無用,遂閉口不語。出神許久,終是忍不住低聲說道:「四海哥,那侯懷玉的話是否能夠相信暫且不論。你為何一定要二大王也跟著你歸降呢?人各有志,你想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他想要他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若是你輕信了侯懷玉,將來你與他、與珠仙姐姐,還有你的八千手下,到時又如何收場?」

三人聽聞此言俱是神色大變,青葉伸手,一邊一個拉住鄭四海與珠仙,軟語道:「四海哥,你便讓二大王隨心所欲地去做他的事,任他去投靠倭人也罷,做一輩子海盜也好,咱們幾個找個無人的地方隱居,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不是很好麼?不是我不懂事,要阻攔你飛黃騰達,而是那個人,那個人太可怕,我信不過他……」

鄭四海拍了拍青葉的手背,苦笑道:「傻丫頭,你不曉得,昨晚倭人信使又來催逼我,稱若是再不盡快供應他們所需貨物的話,他們便要使我將來在這海上無法立足;這且不算,你四海哥作為海盜頭子,如今名頭太響,你以為朝廷會容我安居一隅麼?你四海哥沒有退路啦。若是你處於這樣的境地之中,你又當如何?」

青葉無話可說。

珠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作不得聲。浪裡滾自斟自飲,冷笑不語。

浪裡滾卻又自斟自飲了好幾盅酒,末了,剜了青葉一眼,又□了珠仙一眼,這才看向鄭四海道:「今後,我便跟著大哥你共進退!投誠也罷,與朝廷為敵也罷,一切都聽大哥的!」

大王與二大王既然一體同心,上岸請降的日子便定了下來。七月廿六,也就是三日後於七里塘鎮渡口上岸。

青葉賭氣跟滿仔回去了。她曉得沒了四海哥的庇護,那結月潤一日不死,七里塘鎮就一日不是自己的安身之所,但她也不願意眼看著鄭四海兩口子上岸去請降做順民,便又乘了滿仔的扁舟回了七里塘鎮。珠仙苦留不住,鄭四海笑道:「那孩子倔,認死理,待咱們安定下來再去找她罷。她看到咱們平安無事,自然不會再與你賭氣。」珠仙這才作罷。

青葉回家草草地收拾了些替換衣服,鎖了門,一路跑到了甘仔家裡去。甘仔正在家裡燒火做飯,看他胳膊腿兒都靈便得很,應是無礙。

甘仔家有三間土牆茅草房,芳阿與他老娘睡東間,甘仔獨自一人睡西間,當中一間是飯堂。青葉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東間,一進門,便將包袱往床頭一丟,四仰八叉地往甘仔老娘身旁一躺。

甘仔跑進來問:「你來咱家裡來作甚?」

青葉嘻嘻笑道:「你青葉姐姐時運不濟,加上腦子也不太夠用,得罪了幾個人,做錯了兩件事……說不得,只好來你家躲一陣子了。」

甘仔也不細問,只管捋了袖子管訴苦道:「那一日我險些兒被那廝打死啦!還好被街上人拉開,否則,嘖嘖,你就等著為我收屍罷!銀子快拿來!」

青葉伸頭一看,見他手腕上果然有個青紫的手掌印,嘻嘻哈哈笑了一陣子,這才從包袱裡摸出一錠銀子塞給他。甘仔掂了掂份量,二兩只多不少,心裡滿意非常,嘴裡卻還恬不知恥地問:「不能再多饒一些麼?」

青葉抓了一件衣裳丟到他臉上去:「這二兩銀子都快頂你半年的工錢了!挨個巴掌換來二兩銀子,美不死你!」

甘仔娘本來正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著,被青葉同兒子的說話聲吵醒。睜開眼便瞧見兒子從青葉手中接過一錠銀子,塞到自個兒懷裡,心裡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高興,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將家中收著的陳年點心果子都搜羅了出來,捧來給青葉吃。青葉不要,她便又放下點心,拄了根棍子,搖搖晃晃地去街上買菜去了。

七月廿六,夏西南天不亮就起來伺候懷玉梳洗吃飯。飯罷,他捧上懷玉常穿的一身盔甲過來。懷玉笑道:「今兒不穿這個。平常穿的便服就成。」

夏西南嚇得魂不附體:「這,這怕不妥吧?那鄭四海及他手下趁機作亂,若是殿下為此有個閃失……」

懷玉不耐煩地將手一揮,夏西南只好將盔甲放好,重又選了一身白紗中單,外罩一身絳紗袍,頭戴金絲編就的華冠一頂。

劉伯之今日也早早起身過來,見懷玉一身打扮,張張口,沒有說什麼,轉而哈哈一笑,對懷玉躬身,一躬到底。

才穿戴停當,便有人來報:「二殿下偶感風寒,昨夜忽然起了高燒,已傳了大夫去瞧了,說是要靜養,不宜外出走動。」懷玉點頭不語。那人又道,「二殿下說了,請三殿下以國事為重,不必前去探視了。」

懷玉便笑道:「知道了。你回去囑咐他安心靜養便可。待我得了空再去瞧他罷。」

那人走後,劉伯之笑道:「那一位前些日子不還好好的麼。」

懷玉但笑不語。劉伯之看看左右,悄聲道,「太子殿下自今春以來,病體纏綿,遷延難愈……而殿下此番不費一兵一卒,未有一人傷亡,僅花月餘工夫,便招降海盜頭子鄭四海,可謂是不世之功勳……」

懷玉打個哈哈:「論嫡論長都排不到我,先生何出此言?」

劉伯之展了展衣衫,往懷玉面前鄭重跪下,正色道:「臣死罪!殿下自年幼時起便征戰無數,手下將士誰人不對殿下擁戴敬重有加!臣亦願效綿薄之力,為殿下粉身碎骨。只是,殿下也應為自己早作打算,莫要拿自己的不世之功為他人做了那嫁衣裳!」

懷玉起身,伸手將他扶起,笑道:「先生的心意,我已知曉了。」話鋒一轉,忽然問:「鄭四海的府邸及伺候的人等都安排妥當了?」

劉伯之欠身答道:「都安排已定。殿下放心。」

懷玉又同劉伯之去書房內喝了一盞茶,這才率人出了居所,一眾官兒早已候在門口了。見著懷玉的一身打扮,門口一眾官兒們皆倒吸一口涼氣。當即便有官員出列表忠心:「殿下怎可如此穿戴!若是鄭四海那廝詐降,他若突然發難,可怎生是好!殿下——」

他身後眾官兒齊聲附和:「殿下——」

懷玉冷眼看這說話的官兒。他一身周正的官服,只是身形前凸後平,想來是塞了護心鏡在懷內了。懷玉一哂,又一揮手,東昇牽來馬匹,懷玉翻身上馬。眾官員這才回過神來,紛紛上馬,緊跟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