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如果遇到了需要化悲憤為力量的情況,在周襄熟識的人中,Dr.林會選擇投身慈善工程,走入貧苦山林,感受愛與人文的偉大。

Joey會開一瓶名貴的洋酒,儘管他酒量不是很好,喝醉了會語無倫次的大談,黑人和hip-hop的歷史遺留問題。並且每次都在清醒之後,就開始懊悔為什麼要開最貴的那瓶酒。

最特別獎頒給大老闆,因為他會選在一個陽光透亮的地方,在桌上鋪開一卷宣紙,執筆抄寫金剛經。

周襄總覺得他是捨不得花錢做公益,酒品又太差。

鄭溫蒂遇著堵心的事,和大多數女人都會做的一樣,就是瘋狂的購物,刷爆卡。為了在下個月還清信用卡,拚命工作。如此一來,她就沒有空去回憶那些令人噁心的事。

周襄認為這個方法可行,陪著她在shopping mall裡折磨雙腿,幸好她穿得是平底鞋。

中午在頂層的火鍋城,鄭溫蒂終於如願以償的把卡刷爆了。

到達地下車庫電梯發出叮一聲。

她們兩手拎滿了印著名牌的紙袋,站在鋼琴白的車旁。

鄭溫蒂歪著頭,打量此刻在她車頂上放著的,一個透明的,用來裝兩棲動物的盒子。

「這什麼玩意兒?」

周襄眨眨眼,「很明顯,青蛙啊。」

盒裡有一隻跟雞蛋大小差不多的角蛙,在盛著一點水的盒底,腮幫子一股一股的。

感到莫名其妙的鄭溫蒂,找不到合適的措詞,「我是說……誰把這只醜八怪放在我車上的!」

駛出了停車場,天色不好,有些陰沉沉的。

電台裡主播溫柔的聲音正說著,「預計下周將迎來強降雪天氣,請市民盡量減少外出,出行攜帶雨具,注意防寒保暖。」

鄭溫蒂把她送到公寓,在周襄要下車之前,攔著說,「誒,等等!」

周襄一臉茫然的看著手裡,被鄭溫蒂塞來的盒子。

「是你說要帶走的,當然你養著唄。」

「我養?」周襄指著自己。

她十分不確定的接著說,「死了怎麼辦?」

「連它都養不活,你也別活了。」

鄭溫蒂把她推出了車門外,瀟灑的衝她揮了揮手,一腳油門走了。

目送鄭溫蒂的車消失在視線內,角蛙呱了一聲,周襄將它拎到面前,對視一眼。

公寓樓前的台階是光滑的瓷磚地,怕踩上去會被雪水滑倒,物業還特意鋪了紅地毯。

周襄在電梯上升的途中心有餘悸,真是一朝被蛇咬。萬一再被困,陪著她的,從影帝到青蛙,落差有點大。

進了家門先把它放在鞋櫃上,扔下手裡的大小紙袋,沒力氣脫鞋,四仰八叉的倒在玄關。

她淺淺的呼吸,盯著天花板,認真的考慮了十秒鐘該不該每天晨跑,鍛煉一下身體,接著用三秒決定打消這個念頭。

保持躺著的姿勢不變,她摸到包裡的手機,舉到面前。

從吳鴻生發來那一句「記住你電話號碼的人」後,她沒有再回短信。

不是她要吊人胃口,而是想不到該說什麼。

周襄當然懂得人情世故,只是那些用於交際上的禮貌寒暄,她不願意這樣對待吳鴻生,起碼他會成為對周襄而言,特別的那一個人。

但是她沒回信息,他也沒回。

看著手機發呆的後果,就是它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臉上。她捂著被砸到的眼睛,坐起身來脫鞋,蹭上藏藍的棉布拖鞋。

她趴在餐桌上,和那隻蛙對望。它的倆眼睛下方分別有個紅點,就像害羞時的紅暈,看著還是挺可愛的。

她對它說,「朋友,以後你的一輩子說不定就栽在我手裡了,多多包涵,過兩天給你換寬敞的大魚缸。」

周襄洗完澡後感覺中午吃多了不消化,在廚房的抽屜裡搜找消食片。倒水的時候瞥見牆上掛著的日曆,二十五日下面印刷著聖誕節三個字。

她走了神,水溢出了杯子。

本來以為周襄的空窗期很長,很長。

然而,事與願違這個成語就跑出來作怪。

她才在床上賴了兩天,就接到Joey的電話。

當Joey在聽筒那頭用Rap一樣的節奏感,完整的表達了他要說的,周襄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沒緩過勁來。

她艱難的從被窩裡鑽出來,揉著太陽穴。

Joey覺得自己夠簡明扼要了,可是那邊的周襄愣是許久沒出聲。要不是沒有嘟嘟嘟的忙音,還以為她掛了電話。

默不作聲的這幾分鐘裡,她正在用逐漸清醒的腦子,整理Joey所說的事。

春秋影視公司製作,陸僑白自導演電影,她有耳聞沒去關注。因為這類規模的大片,和劇圈都還沒混出名堂的周襄,扯不上關係。

可就在一個小時前,Joey接到了來自春秋影視《鶴歸》電影製作組,副導演的一通電話。《鶴歸》正是陸僑白要籌拍的電影,他們目的明確,要周襄出演女主角。

Joey還來不及作出回應,對方就說,完整的劇本已經發送到他的郵箱。不用強調,Joey也聽見了『完整的』這個詞。

按照一般的流程,導演看中的人是會給故事梗概,和三分之一的劇本參考。只有在演員確定出演簽訂合同後,才能拿到完整的劇本。

由此看來,這意思是非周襄不可了?

Joey不是沒接過大製作的影片,可她是真沒有。

就目前來說,周襄只在海外拍攝過一部電影,但日本情況特殊,他們對電影製作的要求,遠遠不如電視劇來的高,所以和國內的現狀根本沒差別。

圈內有多少紅一線的女演員盯著《鶴歸》這塊肥肉,不僅是已知定下的男演員全是大腕級演技派,更因為整部影片只有一個主要的女性角色。

天上掉餡餅,躲過重重伸著胳膊的搶奪人,偏偏砸在周襄腦袋上,未免太稀奇了。

更稀奇的還在後頭,Joey夾著筆記本,第一時間去和大老闆商討,卻沒想到大老闆在粗略的閱讀了劇本之後,皺起眉頭。

沉默了半響,他說,得想個好點的理由推了。

Joey丈二和尚了。

他瞄過一眼劇本,又是個反派,跟周襄以前的角色大同小異,就是換成了古裝而已。

雖然她現在要轉型,但這次機會等於是人家春秋主動來當推手,推她上去。

即使是匪夷所思的,同時也是千載難逢的,她極有可能就此一炮而紅。代價不過是今後擺脫這類銀屏形象,有點難度了。

大老闆已經決定的事很難更變,Joey也懶得勸說,反正很早就對周襄混出頭不抱什麼希望了,單純的當照顧一下妹妹。

畢竟手裡不止她一個藝人,而且娛樂圈的盤子夠大,有機會就敲幾個通告給她,也不至於像她說的會餓死。

不過,要推掉這部電影的邀約,太讓人頭疼了。

周襄這個月中旬的試戲,又改到了下旬,劇本是業內有名的編劇創作,非常有誘惑力的角色,演好就是刷好感的洗白神劇。

然而製片出品均是,春秋影視公司。

如果這頭她推了電影,可想而知,那邊讓她上劇的幾率有多小。

周襄抓了抓頭髮,嗓音朦朧的對著手機說,「我先看看劇本吧。」

她眼睛都還沒睜開。

話音剛落,周襄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登登的響了一聲,是收到郵件的提示音。Joey如此光速,肯定是坐在電腦前。

掛了電話看時間,現在晚上十點。

她下床打著哈欠,赤腳走出房門,地板有暖氣烘過沒有感覺到冷,廚房的瓷磚是真真切切的涼。打開餐櫃,一眼就看見孤零零呆在角落的一盒咖啡。

沖了杯咖啡,順便把那隻蛙拎回了房間。她抱膝坐在椅子上,點開郵件。

此刻房裡很安靜,連公寓樓下有車經過的聲響都能捕捉到。三合一的咖啡偏甜,她還是喜歡苦到發酸的黑咖啡。

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周襄大致上瀏覽完了劇本。她想,她知道為什麼,大老闆不讓她演的原因了。

《鶴歸》是一部以動作懸疑為賣點的影片,節奏緊湊,單看劇情張力十足。

每個人物都有一些亮點,此片最妙的設計是除開男主,全是反派。而指定要周襄飾演的女主叫倚雀,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樓女子,恰恰是最大的boss。

倚雀從被生母遺棄,流落花巷,到偶遇男主,無意間得知了他二人是親兄妹,便搭救了她的劇情都在中部情節推進,男主探案時以半回憶半對話的方式展現,後半部分才是慢慢解開謎團。

和今深受皇帝器重的男主不同,悲慘的命運如夢魘緊緊勒住倚雀。對比之下,她仇恨的心不斷生長,她不惜一切代價的報復,在愛與恨中掙扎。

最終是作繭自縛,著一身綾羅綢緞,厲笑之後,將長劍沒入腹中,了結此生。

周襄不自覺把手貼在小腹上。

雖然一直在用著淡化疤痕的霜,但指尖撫過,還是能輕易摸出一道疤。不是很長,大概有兩三厘米,長出的新肉和旁邊的皮膚觸感不一樣。

幾年前她還不瞭解自己有抑鬱症,沒有及時接受心理治療,造成她做出極端自殘的舉動。這件事在那時除了醫生護士,和大老闆之外,沒有人知道。

並且,這個倚雀的身世和周襄,還真有點相似。

估計大老闆是害怕她壓力過大,重蹈覆轍。

可周襄覺得自己現在狀態還是挺好的,最多偶爾會有些無端的消極,但是接下這片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主要是這電影的片酬一定很高,不演實在可惜。同時,又牽扯到她要試戲的新劇,說不定因為這樣,還沒去試就被人拒之門外了。

她愁得不知不覺把甜咖啡都喝見底了,放下杯子,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不行不行……她搖頭。

可是又想不出其他的路可走,猶豫了有一會兒,還是拿起了桌上的手機。

Joey正刷著牙,就聽臥室裡傳來手機鈴聲。

他含一嘴的泡沫接通了電話,那邊的周襄說,「我在春秋有個認識的人,也許他可以幫我推掉這片,不會影響到試戲。」

「鄭溫蒂?」

「……不是她。」

聽筒裡傳來唰唰的水聲音,等了片刻,Joey吐出一口泡沫水,說著,「你試試吧,只要別……什麼不開心的結束那個詞。」

她猜,「不歡而散?」

「大概就這個意思吧。」

結束通話,Joey將手機擱在鏡前架子上,洗了把臉。

他十分疑惑的想著,她在春秋認識的人,除了鄭溫蒂,那只有……楊禾軒?

不可能。

Joey立刻就否定了這個答案。且不論她對楊禾軒避之不及的態度,楊禾軒只是春秋的藝人,還沒有那麼大的話語權。

怪了,到底是誰?

Joey這麼仔細一想,好奇心就被勾起來了。

他後悔剛才沒多問一句,現在打進周襄的電話,是一個冰冷的機械女聲,語調毫無起伏的說著——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