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到了需要化悲憤為力量的情況,在周襄熟識的人中,Dr.林會選擇投身慈善工程,走入貧苦山林,感受愛與人文的偉大。
Joey會開一瓶名貴的洋酒,儘管他酒量不是很好,喝醉了會語無倫次的大談,黑人和hip-hop的歷史遺留問題。並且每次都在清醒之後,就開始懊悔為什麼要開最貴的那瓶酒。
最特別獎頒給大老闆,因為他會選在一個陽光透亮的地方,在桌上鋪開一卷宣紙,執筆抄寫金剛經。
周襄總覺得他是捨不得花錢做公益,酒品又太差。
鄭溫蒂遇著堵心的事,和大多數女人都會做的一樣,就是瘋狂的購物,刷爆卡。為了在下個月還清信用卡,拚命工作。如此一來,她就沒有空去回憶那些令人噁心的事。
周襄認為這個方法可行,陪著她在shopping mall裡折磨雙腿,幸好她穿得是平底鞋。
中午在頂層的火鍋城,鄭溫蒂終於如願以償的把卡刷爆了。
到達地下車庫電梯發出叮一聲。
她們兩手拎滿了印著名牌的紙袋,站在鋼琴白的車旁。
鄭溫蒂歪著頭,打量此刻在她車頂上放著的,一個透明的,用來裝兩棲動物的盒子。
「這什麼玩意兒?」
周襄眨眨眼,「很明顯,青蛙啊。」
盒裡有一隻跟雞蛋大小差不多的角蛙,在盛著一點水的盒底,腮幫子一股一股的。
感到莫名其妙的鄭溫蒂,找不到合適的措詞,「我是說……誰把這只醜八怪放在我車上的!」
駛出了停車場,天色不好,有些陰沉沉的。
電台裡主播溫柔的聲音正說著,「預計下周將迎來強降雪天氣,請市民盡量減少外出,出行攜帶雨具,注意防寒保暖。」
鄭溫蒂把她送到公寓,在周襄要下車之前,攔著說,「誒,等等!」
周襄一臉茫然的看著手裡,被鄭溫蒂塞來的盒子。
「是你說要帶走的,當然你養著唄。」
「我養?」周襄指著自己。
她十分不確定的接著說,「死了怎麼辦?」
「連它都養不活,你也別活了。」
鄭溫蒂把她推出了車門外,瀟灑的衝她揮了揮手,一腳油門走了。
目送鄭溫蒂的車消失在視線內,角蛙呱了一聲,周襄將它拎到面前,對視一眼。
公寓樓前的台階是光滑的瓷磚地,怕踩上去會被雪水滑倒,物業還特意鋪了紅地毯。
周襄在電梯上升的途中心有餘悸,真是一朝被蛇咬。萬一再被困,陪著她的,從影帝到青蛙,落差有點大。
進了家門先把它放在鞋櫃上,扔下手裡的大小紙袋,沒力氣脫鞋,四仰八叉的倒在玄關。
她淺淺的呼吸,盯著天花板,認真的考慮了十秒鐘該不該每天晨跑,鍛煉一下身體,接著用三秒決定打消這個念頭。
保持躺著的姿勢不變,她摸到包裡的手機,舉到面前。
從吳鴻生發來那一句「記住你電話號碼的人」後,她沒有再回短信。
不是她要吊人胃口,而是想不到該說什麼。
周襄當然懂得人情世故,只是那些用於交際上的禮貌寒暄,她不願意這樣對待吳鴻生,起碼他會成為對周襄而言,特別的那一個人。
但是她沒回信息,他也沒回。
看著手機發呆的後果,就是它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臉上。她捂著被砸到的眼睛,坐起身來脫鞋,蹭上藏藍的棉布拖鞋。
她趴在餐桌上,和那隻蛙對望。它的倆眼睛下方分別有個紅點,就像害羞時的紅暈,看著還是挺可愛的。
她對它說,「朋友,以後你的一輩子說不定就栽在我手裡了,多多包涵,過兩天給你換寬敞的大魚缸。」
周襄洗完澡後感覺中午吃多了不消化,在廚房的抽屜裡搜找消食片。倒水的時候瞥見牆上掛著的日曆,二十五日下面印刷著聖誕節三個字。
她走了神,水溢出了杯子。
本來以為周襄的空窗期很長,很長。
然而,事與願違這個成語就跑出來作怪。
她才在床上賴了兩天,就接到Joey的電話。
當Joey在聽筒那頭用Rap一樣的節奏感,完整的表達了他要說的,周襄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沒緩過勁來。
她艱難的從被窩裡鑽出來,揉著太陽穴。
Joey覺得自己夠簡明扼要了,可是那邊的周襄愣是許久沒出聲。要不是沒有嘟嘟嘟的忙音,還以為她掛了電話。
默不作聲的這幾分鐘裡,她正在用逐漸清醒的腦子,整理Joey所說的事。
春秋影視公司製作,陸僑白自導演電影,她有耳聞沒去關注。因為這類規模的大片,和劇圈都還沒混出名堂的周襄,扯不上關係。
可就在一個小時前,Joey接到了來自春秋影視《鶴歸》電影製作組,副導演的一通電話。《鶴歸》正是陸僑白要籌拍的電影,他們目的明確,要周襄出演女主角。
Joey還來不及作出回應,對方就說,完整的劇本已經發送到他的郵箱。不用強調,Joey也聽見了『完整的』這個詞。
按照一般的流程,導演看中的人是會給故事梗概,和三分之一的劇本參考。只有在演員確定出演簽訂合同後,才能拿到完整的劇本。
由此看來,這意思是非周襄不可了?
Joey不是沒接過大製作的影片,可她是真沒有。
就目前來說,周襄只在海外拍攝過一部電影,但日本情況特殊,他們對電影製作的要求,遠遠不如電視劇來的高,所以和國內的現狀根本沒差別。
圈內有多少紅一線的女演員盯著《鶴歸》這塊肥肉,不僅是已知定下的男演員全是大腕級演技派,更因為整部影片只有一個主要的女性角色。
天上掉餡餅,躲過重重伸著胳膊的搶奪人,偏偏砸在周襄腦袋上,未免太稀奇了。
更稀奇的還在後頭,Joey夾著筆記本,第一時間去和大老闆商討,卻沒想到大老闆在粗略的閱讀了劇本之後,皺起眉頭。
沉默了半響,他說,得想個好點的理由推了。
Joey丈二和尚了。
他瞄過一眼劇本,又是個反派,跟周襄以前的角色大同小異,就是換成了古裝而已。
雖然她現在要轉型,但這次機會等於是人家春秋主動來當推手,推她上去。
即使是匪夷所思的,同時也是千載難逢的,她極有可能就此一炮而紅。代價不過是今後擺脫這類銀屏形象,有點難度了。
大老闆已經決定的事很難更變,Joey也懶得勸說,反正很早就對周襄混出頭不抱什麼希望了,單純的當照顧一下妹妹。
畢竟手裡不止她一個藝人,而且娛樂圈的盤子夠大,有機會就敲幾個通告給她,也不至於像她說的會餓死。
不過,要推掉這部電影的邀約,太讓人頭疼了。
周襄這個月中旬的試戲,又改到了下旬,劇本是業內有名的編劇創作,非常有誘惑力的角色,演好就是刷好感的洗白神劇。
然而製片出品均是,春秋影視公司。
如果這頭她推了電影,可想而知,那邊讓她上劇的幾率有多小。
周襄抓了抓頭髮,嗓音朦朧的對著手機說,「我先看看劇本吧。」
她眼睛都還沒睜開。
話音剛落,周襄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登登的響了一聲,是收到郵件的提示音。Joey如此光速,肯定是坐在電腦前。
掛了電話看時間,現在晚上十點。
她下床打著哈欠,赤腳走出房門,地板有暖氣烘過沒有感覺到冷,廚房的瓷磚是真真切切的涼。打開餐櫃,一眼就看見孤零零呆在角落的一盒咖啡。
沖了杯咖啡,順便把那隻蛙拎回了房間。她抱膝坐在椅子上,點開郵件。
此刻房裡很安靜,連公寓樓下有車經過的聲響都能捕捉到。三合一的咖啡偏甜,她還是喜歡苦到發酸的黑咖啡。
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周襄大致上瀏覽完了劇本。她想,她知道為什麼,大老闆不讓她演的原因了。
《鶴歸》是一部以動作懸疑為賣點的影片,節奏緊湊,單看劇情張力十足。
每個人物都有一些亮點,此片最妙的設計是除開男主,全是反派。而指定要周襄飾演的女主叫倚雀,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樓女子,恰恰是最大的boss。
倚雀從被生母遺棄,流落花巷,到偶遇男主,無意間得知了他二人是親兄妹,便搭救了她的劇情都在中部情節推進,男主探案時以半回憶半對話的方式展現,後半部分才是慢慢解開謎團。
和今深受皇帝器重的男主不同,悲慘的命運如夢魘緊緊勒住倚雀。對比之下,她仇恨的心不斷生長,她不惜一切代價的報復,在愛與恨中掙扎。
最終是作繭自縛,著一身綾羅綢緞,厲笑之後,將長劍沒入腹中,了結此生。
周襄不自覺把手貼在小腹上。
雖然一直在用著淡化疤痕的霜,但指尖撫過,還是能輕易摸出一道疤。不是很長,大概有兩三厘米,長出的新肉和旁邊的皮膚觸感不一樣。
幾年前她還不瞭解自己有抑鬱症,沒有及時接受心理治療,造成她做出極端自殘的舉動。這件事在那時除了醫生護士,和大老闆之外,沒有人知道。
並且,這個倚雀的身世和周襄,還真有點相似。
估計大老闆是害怕她壓力過大,重蹈覆轍。
可周襄覺得自己現在狀態還是挺好的,最多偶爾會有些無端的消極,但是接下這片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主要是這電影的片酬一定很高,不演實在可惜。同時,又牽扯到她要試戲的新劇,說不定因為這樣,還沒去試就被人拒之門外了。
她愁得不知不覺把甜咖啡都喝見底了,放下杯子,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不行不行……她搖頭。
可是又想不出其他的路可走,猶豫了有一會兒,還是拿起了桌上的手機。
Joey正刷著牙,就聽臥室裡傳來手機鈴聲。
他含一嘴的泡沫接通了電話,那邊的周襄說,「我在春秋有個認識的人,也許他可以幫我推掉這片,不會影響到試戲。」
「鄭溫蒂?」
「……不是她。」
聽筒裡傳來唰唰的水聲音,等了片刻,Joey吐出一口泡沫水,說著,「你試試吧,只要別……什麼不開心的結束那個詞。」
她猜,「不歡而散?」
「大概就這個意思吧。」
結束通話,Joey將手機擱在鏡前架子上,洗了把臉。
他十分疑惑的想著,她在春秋認識的人,除了鄭溫蒂,那只有……楊禾軒?
不可能。
Joey立刻就否定了這個答案。且不論她對楊禾軒避之不及的態度,楊禾軒只是春秋的藝人,還沒有那麼大的話語權。
怪了,到底是誰?
Joey這麼仔細一想,好奇心就被勾起來了。
他後悔剛才沒多問一句,現在打進周襄的電話,是一個冰冷的機械女聲,語調毫無起伏的說著——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