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車門,周襄將圍巾擋在臉上小跑上公寓前的台階,放在包裡的東西隨著步伐砰砰響。進了自動玻璃門內,她站住腳拍了拍身上的雪水,回頭向樓外的車看去。
車還停在那,車窗裡頭的閱讀燈已經滅了,晦暗中看不清吳鴻生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朝這邊推了推手背,讓她快些進去。
周襄吸了吸鼻子,衝他點點頭,轉身按下進門的密碼,她走到電梯門前,餘光瞄了一眼他的車還沒走。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她走了進去。
眼看著門徐徐關上,周襄卻沒有按亮樓層。等了一會兒,按下開門鍵,她大步跨了出來。
周襄還以為能看到一群人扛著攝影機,拿著麥克風跳出來說,這是一個整人節目,恭喜她被整了,雖然這概率小到如塵埃。
結果看見的,只是寂靜的夜裡,他的車子越離越遠,輪胎駛過地上的積雪聲音像碾過碎片,白色的雪絮在車尾燈前飄飄悠悠。
寧願別人對她感到抱歉,她也不要愧疚於人。
她本來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
在12月25日的早晨,手機短信箱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祝福語,知道周襄手機號的人不多,所以短信幾乎都來自銀行,和各種會員登記時留下生日的品牌店。
手捧著臉,她坐在餐桌旁,困惑不解的看著桌上兩個蛋糕。它們分別來自兩個不同的西點店,都是送上到她家門口。
周襄揭開其中一盒蛋糕,碎杏仁均勻的灑在巧克力塗層上,圓體的蛋糕綁著櫻桃色的綢帶,中間放著一塊白巧克力的字牌,寫著happy birthday,翻過盒子上的賀卡,上面的筆記她還挺眼熟的。
留言是——
你口味變得太快,蛋糕我定早了,湊合湊合吧。生日快樂,小襄兒。
落款是,求土豪圈養的鄭溫蒂。
周襄接著打開另外一盒蛋糕,小心翼翼的拉出托盤,是嫩綠色的方形蛋糕,一層抹茶一層奶油。她撕開刀叉的包裝袋,叉了一小口。
連叉子一起含在嘴裡,她找了半天,都沒有發現賀卡之類的,會不會是西點屋的人忘記放了?
仔細的想了想,知道她家地址,還知道她最近喜歡抹茶味的人,還真不多。半天也沒什麼頭緒,管他呢。
周襄聳聳肩,把兩個蛋糕都切下一角放在紙盤子裡,剩下都塞進冰箱。
過聖誕節的街道色彩鮮明,工作日也不妨礙人來人往如海潮。花鳥市場的店舖玻璃窗上都貼著雪花,掛著金粉噴的球。
戴著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裝的周襄,抱著一個魚缸從店裡出來。
距離月底試戲安排還有三天,周襄都沒有再出過門,抱著被子窩在沙發上每個台輪換著看。櫃子裡的速食麵,和冰箱裡的蛋糕幫助她解決飽腹的問題。
一直到了掛曆上畫圈的試戲日,約好十點來接人Joey還遲到了四十分鐘。
周襄充分的利用了這四十分鐘,泡了一小個瓶蓋的鈣粉,夾了兩隻蟋蟀扔進魚缸裡,給她的角蛙兄弟飽餐一頓。
順便拿錘子把陽台上掛的一串『冰溜子』鑿了下來,於是不出意外的,在保姆車裡打了個噴嚏。
捏著睫毛膏的化妝姐姐手一頓,差點刷到眼皮上,給她遞了張紙巾,周襄抱歉的笑了笑。
Joey見此皺眉,「你這狀態會不會影響到發揮。」
周襄紙巾捏住鼻子用力吸了下,邊說著,「不用擔心。」
她扔了紙巾團,鼻音很重的接著說,「今天我就是進去傻笑十分鐘,都能拿著合約出來。」
周襄衝他挑了挑眉。
Joey對她翻了個白眼。
因為周襄沒有告訴他,關於吳鴻生的那些事,所以Joey不知道,她所言非虛。
此時在市區中心的春秋影視製作公司大樓,B區會議室內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新人試鏡,來的面試官都是製作組工作人員,沒有導演組的人。畢竟一般新人演員都不可能上主角,都是來碰小配角刷臉的運氣。
只有在A區會議室裡坐著的,才是導演組和投資方的人,場控正在進行圈內演員試戲前最後的流程調整。
可真正演員間搶角的廝殺,早在此前就結束的沒有硝煙。
桌上放著的名單雖然都是一樣的,但有些名字上透明的圈圈已畫出了,各個角色的人選。在座的人其實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洗手間裡,一雙纖白手的在水流如注下,徐臻兒抬起頭,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臉上已經很精緻的妝容。
「誒,靠譜消息啊,這次本來徐臻兒已經拿下女主了,最後關頭竟然被周襄給擠掉了。」
聞聲,徐臻兒看向鏡中那個有香煙的霧,裊裊升起的門。
旁邊的門裡傳出另一個女聲,「周襄?是那個《地獄密語》的周襄嗎,我覺得她長得可好看了。」
這兩扇門裡頭的人毫不知情,她們的話題人物就在外面,依然熱火朝天的八卦著。
「《地獄密語》是什麼?」
「島國一部電影,她演的,結局還怪慘。」
「沒看過,不過我個人覺得周襄是挺美,可看著沒有徐臻兒夠綠茶,不太適合那角色。」
「裝裝就有啦,人家演技就甩徐臻兒兩條街了。我就是很好奇周襄睡了什麼人,比徐臻兒她爹還牛逼呢。」
「哈哈,你見到她問一問,能不能分給你一半枕頭,資源共享啊。」
楊碧妍聽見隔壁的抽水聲,也跟著將煙頭扔進下水道裡,隨著嘩嘩的水流沖走。
她推開廁所的門,和隔壁出來的女生一起,愣在原地看著鏡子裡,那個面對洗手台站著的徐臻兒,她正環抱著手臂,眼中帶點玩味兒的,盯著她們瞧。
這圈子裡誰沒在背後嚼過舌根,正面撞到的也不少了,她們也沒多怕。當然,就是徐臻兒也沒把她倆這十八線的小角色放在眼裡。
徐臻兒輕輕『呵』了聲,冷冷的一笑,轉身走了。
等鞋跟落在大理石地上的聲音漸行漸遠,楊碧婷才舒一口氣,在水龍頭下搓著手,邊聽著旁邊的女生說,「你猜,等會兒周襄來了,徐臻兒會不會跟她撕?」
不光是她們這麼想,今天來春秋大樓試戲的女演員有十一位,都被安排在會議室旁,寬敞舒適的休息室。這十一位女演員中已經得知內情的就有四位,大概在徐臻兒去洗手間的功夫都交頭接耳的說了一通。
等徐臻兒從洗手間回來後,就坐在沙發裡翻著雜誌,也沒人敢去搭話。看著是風平浪靜,毫無異常,直到周襄的出現。
進休息室前,掛著該劇策劃組工作證的人看到了周襄,卻走到Joey身邊,說了幾句就把人領走了。
周襄一臉淡定的,對有些發蒙的Joey揮手告別,她聽見那工作人員讓Joey跟他去拿合約。
化妝姐姐一手拎著箱子,一手推開了門,讓周襄先走了進去。
當她進入休息室內,本來還有些女人們輕快的談話聲,瞬間都靜了下來。那些目光或是毫不避諱,或是小心偷瞄,都是落在周襄身上。
等周襄若無其事走到化妝鏡前坐下,把大衣掛在椅背上,她們又將視線轉移到沙發裡的徐臻兒,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徐臻兒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來了,只是等她坐下才裝作突然發現的樣子,放下了手中的雜誌。也不管周襄能不能看見,她理了理頭髮站起身,一臉小粉絲見偶像的欣喜,走到周襄旁邊。
周襄在鏡中見那個女生朝她走來,笑得明媚,「周襄姐,我們去年在青龍獎上見過一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徐臻兒語氣中沒有絲毫的傲氣,跟前幾分鐘那不可一世的,連一眼都不願瞟其他人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讓等著看戲的人大跌眼鏡。
周襄就算不記得她們在青龍頒獎禮上的點頭之交,也該知道徐臻兒是誰,這兩年剛冒出的勢頭很猛的新人演員,年僅十九歲,老爸好像是做實業的。
看她是真不帶惡意的來套近乎,周襄也很客氣的回以微笑,「嗯,我記得,好久不見了。」
聽她這麼說,徐臻兒就開開心心的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周圍那些驚愕不解的目光,徐臻兒全然當做沒看見。在這個捧高踩低的圈子裡,周襄能搶過她的資源,就證明背景夠硬。
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去跟周襄撕。
這些圍觀的蠢貨,頭髮比她多長了幾年,腦細胞卻比她少了幾億個,難怪是十八線的命。
化妝姐姐撩起周襄的一縷頭髮,用熱好的卷髮棒,輕輕捲上。
她視線的一半被自己的髮絲擋住,另一半是徐臻兒笑的人畜無害,說,「周襄姐,你千萬別認為我是刻意叫你姐的啊,因為我覺得叫前輩太疏遠了,我爸常說我不懂得和人相處,心直口快的。」
周襄似有若無的勾起唇角,「沒關係,心直口快也不是壞事。」
雖然她語氣淡淡的,但徐臻兒聽出了她的鼻音,「咦,周襄姐你感冒了嗎?」
周襄頓了頓,才點頭,「有一點。」
徐臻兒起身給她的助理指了指,沙發前的桌上那個碰都沒碰過的保溫杯,自己走到飲水機旁抽了個一次性紙杯,放在周襄眼前。
助理拿來保溫杯,徐臻兒一邊往紙杯裡倒著湯水,一邊說著,「這個是當歸紅薑煮的糖水,我們家治感冒的偏方,你喝一點鼻子馬上就通了。」
周襄接過她遞來的紙杯,手心就被暖意貼近,「謝謝。」
她無所謂徐臻兒是不是出自真心關懷,反正她看得出徐臻兒是個聰明的女孩,這個聰明褒貶都有。
周襄吹了吹糖水面上的熱氣,紅薑的味道淡淡的,很好入口。她看著別人的助理都在端茶遞水,突然記起她的助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