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y也不是沒見過大風浪,只是像周襄這樣,先是被緋聞壓倒喘不過氣,形象暴跌,突然間又用來各種主角,瞄準她就砸。
這事業路走得跟坐過山車一樣的,他還真沒遇到過。
當和該劇副導詳談完畢後,兩人愉快的握了個手,全程Joey神情表現的鎮定自若,內心的小人早就跳到房頂上嘰嘰喳喳的驚訝狀。
Joey將合約收好,夾著手提包出了這門,找不到那門。
春秋的辦公區設計也太過現代主義,色調極簡就算了,哪哪都還長得差不多,門上標注logo又是浮雕的,不走近瞧不知道這門裡是幹什麼的。
好不容易找到洗手間的位置,Joey邁了進去,又退回了兩步。
他瞇起眼睛,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幾個人中,有Joey認識的聚星公司經紀人,這在公開試戲的日子裡並不稀奇,而且春秋和聚星常有合作,業內皆知。
但他旁邊站著,個子很高,長相明朗帥氣,一頭淺亞麻髮色的那個少女殺手。許歡哲側身站在落地窗旁,悠長的雲間薄淡的煙影勾勒他的輪廓。
Joey腦袋裡自動模擬出了女粉們的尖叫聲,但他對這位偶像半點好感也沒有。
覺得自己越活越本質的Joey翻了個白眼,真是冤家路窄。
Joey解決了人有三急的問題,連抽根煙的時間都不留下,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休息室,想要提醒周襄避開,和許歡哲正面相逢。
雖然在春秋公司內不太可能有狗仔出沒,但這也是誰都不敢打保票的事,畢竟今天湧進的人魚龍混雜。
破鏡重圓這種戲碼,在她和許歡哲之間不會上演,不代表媒體不愛寫。
可惜Joey還是晚了一步,化妝師表情無辜的看著他說,「五分鐘前她就進去了。」
沒轍了,只坐能等周襄回來,然後迅速撤出春秋大樓,遠離危險源。
幾分鐘前,當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長桌後坐著的四個人紛紛抬頭。左起第一個是製片人,第二個是編劇兼著名作家姜蕊,第三是總導演柯磊,第四是自告奮勇代替吳鴻生來,想來看正宮娘娘的E仔。
當然正宮娘娘是跟Daisy學的稱呼,Daisy是被熱播的宮斗劇所影響。
周襄微微鞠躬,才到前面的椅子坐下。
柯磊對她這樣的舉動頗有好感,試戲對圈內人來說就跟走場子似的,除了個別新人會戰戰兢兢的問候,老油條們都有自己的脾氣,能不顯得矮他們一節就盡量的抬高姿勢。
姜蕊則是饒有興趣的盯著她看,周襄的氣質是濃濃的水霧煙波,江南女子般纖細的味道,她的臉在美女如雲的娛樂圈裡也不遜色。
當長相氣質合二為一,就成了為數不多的出類拔萃之輩。
剛好姜蕊是個美人至上主義,本來沒有什麼要問的,結果一個接一個的拋問題給她,還全都是些無關緊要,像她養了什麼寵物之類的,就差沒問微信號了。
製片人也是春秋的員工,坐著掛個名頭而已,心想反正都訂好了人選,就乾脆無聊的玩起手機來。
最邊上的E仔想問什麼都被姜蕊先堵截,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的,不知不覺就喝光了一瓶礦泉水。
十分鐘飛快就過了,在此期間沒有讓她試劇本的任何一段,時間全給了姜蕊閒話家常。
柯磊抬手看了看表,「我沒什麼問題,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既然沒外人,主角又已經定下誰,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可以毫不避諱的這麼說。
周襄站起身來,走前兩步,握住柯磊伸出的手,淡淡的說著,「謝謝柯導,我會珍惜這次機會,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每次拿到個角色,她都只有這一句稿,放之四海皆可,百用不爛。
轉身離開前,周襄對在場的每個人都微笑點頭。
姜蕊捧著臉傻樂,她就是喜歡這樣有教養的美人。
E仔為自己一句話都和正宮娘娘說上,感到挫敗。
會議室有三扇門,分別在東西北三個方向,她出去時推開的是東面的門。
像周襄這種出行全靠手機導航的人,別指望她會留心記下『進來的是哪門』這件事。
所以當她出了會議室,走了好幾步發現根本不知道這是在哪,手機也沒帶在身上。回頭的話現在會議室裡應該在試戲她之後的下一個人吧,這樣貿然闖進去不太好。
周襄沒發現過道盡頭的窗是半開著,只感覺空氣涼颼颼的,好像暖氣壞了一樣。
她邊走兩手環住胸口,搓了搓手臂,早知道剛才就把大衣穿上。之前徐臻兒的薑糖水還挺管用的,這會兒又開始吸鼻子了。
當和前任在同在娛樂圈裡,就是代表了有很多機會見面。
但在圈裡有過一腿的紅男綠女都知道,如果躲閃得及,還是能避免『原來世界可以這麼小的』的感慨。
前提是,雙方都有心躲避。
而不是像許歡哲這樣存心碰瓷的,就是朝著她主動撞上來。
周襄想過轉頭走開,但是害怕他會跟上來,等會兒被人看見她和許歡哲玩官兵追小賊的畫面,後果更難想像。
「能和我談談嗎?」許歡哲先開了口。
周襄直截了當的回答,「不能。」
許歡哲像是料到了她會這麼說,居然嘴角慢慢勾起來,苦笑了。
「看在我記得你的生日,還送給你了蛋糕,給我五分鐘好嗎。」
周襄總算是抬眼,略帶詫異的看著他。
那塊抹茶奶油蛋糕終於有人認領了,使她更加警惕的皺起眉頭來,許歡哲是怎麼知道她住哪的?
左手邊是玻璃牆全透明的無人議室,右手邊是封閉的雜物間。他們不會傻傻的就這樣站在走道裡談話,所以雜物間是個很好的選擇。
雜物間裡有一扇窗,排列整齊的金屬架上疊放著瓦楞紙箱,落鎖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安靜。
「你想說什麼。」她說話聲清清涼涼的,帶一點鼻音。
許歡哲想了想,彷彿歎息一般的說著,「本來我想說的很多,看到你又全忘了,早知道我該寫張稿子。」
周襄目光冷淡的看著他,「那既然你沒話說,我就先走了。」
和她分手後,許歡哲忙於各種事情,只有偶爾才會想起,曾經在他指尖中逗留她頭髮的柔順。
偶爾才會想起,她無意識的笑,嘴角弧度很淺,但很美。偶爾才會想起,他曾經張開了手臂抱住她的溫度。
除了忙,他餘下的時間不多,都成了偶爾。
「周襄。」
他輕輕搖了搖頭,說著,「我以為,我可以毫無愧疚的過自己的生活,但你看,我現在必須靠一塊蛋糕的面子,來爭取你的五分鐘。」
他自嘲的笑容,讓周襄抿了抿唇,然後語調沒有起伏的說,「所以請你珍惜還剩下的兩分鐘。」
許歡哲放棄的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他說,「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周襄沒有回應,只是看著他臉上認真的神情,好一會兒。接著她點了點頭,與許歡哲擦肩而過,準備開門出去。
許歡哲目光隨著她移動,愣了一下,「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像是想起了什麼,周襄抬起頭,站住了腳步,「倒是有。」
她回過身來,對著他期待的表情,說,「把我家地址忘了,不要送東西,更不要來找我。」
「可我還想和你重新開……」
「想都不要想。」
許歡哲的話還差一個字說完,被她打斷了。
他微張著口,轉而竟然笑開了,看的周襄莫名其妙。
許歡哲帶著奪目的笑容說,「我還挺羨慕你的,說要斷,就能斷的一乾二淨。」
雖然是笑著,但他眼睛裡噙滿了的,是周襄不想去辨認的東西。
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她一點也沒感到愉快,因為從未想過要報復他。
情緒可以不再隨著他做什麼說什麼而牽引,然後事無關己這個詞,就能概括所有了,儘管它顯得如此薄涼,又遺憾。
現在,五分鐘是真的過了。
周襄轉身,走上前兩步握住門把,沒有停滯的開門出去。
八點檔的偶像劇是什麼概念,大概是一個接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起的巧合,拼湊出的俗套劇情。
就像現在。
吳鴻生和高天宴才在議室裡坐下,同時聽見了,對面雜物間裡有門鎖轉動的聲音。因為這間議室是玻璃牆,於是他們看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高天宴看這一男一女都眼熟,肯定是藝人。他雖然不怎麼關注八卦,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傻子才不會想歪,這裡沒有傻子。
比起愣在原地的周襄,跟在她身後出來的許歡哲顯得自然多了,他不認識高天宴,但是見到了吳鴻生這位前輩,所以恭敬的點頭問候。
吳鴻生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衣,裡頭是煙灰的針織衫,光線下浮浮沉沉著細微的塵埃顆粒,簡潔的如同一幅黑白印畫。
他看著周襄的幾秒鐘時間,連呼吸都被拉得很長。
這種爛大街的劇情,成了在寒冬裡的一盆狗血,從頭到腳澆透了她,冰得人腦子發麻。
「哈欠——」
她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