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宴的天才,只存在於科幻題材上,偶爾冒出的靈感,有時會把自己都嚇一跳。
所謂上帝給與一扇門,就要關一面窗的理論,放在他身上也受用。
對於愛情這個命題,高天宴沒有過多的去研究,在他的認知裡,就是會有扎堆的死心眼,前赴後繼的撲進去,不計後果不計代價。
延伸到眼下的情景,高天宴沒明白為什麼,眼前的女藝人打個噴嚏,吳鴻生卻站了起來。
吳鴻生一邊脫下他的外套,一邊朝著她走去。
周襄低著頭,用手指搓了搓鼻子,下一秒再抬頭是因為肩上襲來的暖意。
吳鴻生將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皺著眉,淡淡的口吻中帶著點關心,「你怎麼不多穿一點。」
她愣了一下,兩手下意識的攥住了外套的領子,急忙撇開了頭,錯開和他對上的視線。
「經紀人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周襄埋下腦袋轉身就走,皮靴的鞋跟落在冰涼的地面上,聲響漸快。
果然她的確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只好選擇落荒而逃。
吳鴻生望著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他神情中的柔和也一晃而過,現在蕩然無存。
高天宴看了看,和她從雜物間出來的人。
許歡哲臉上有著來不及掩去的錯愕,和些許震驚。由此證明了不是只有高天宴一個人摸不著頭腦,他就安心了。
休息室裡等待周襄的人,在過去了三十分鐘不見人回來,打了她的手機,卻在她的大衣裡聽見了震動的情況下,一點也不慌張。
Joey似乎不擔心周襄會走丟,縱使知道她沒有什麼方向感。
他覺得周襄既沒有智力障礙,嘴巴可以問,腳可以走,沒必要像她老媽一樣瞎操心。
所以當周襄回到休息室時,Joey並不知道,因為他正在吸煙區祈禱她千萬別碰上許歡哲。
試戲在前十分鐘就結束了,現在休息室裡只剩後勤的幾個工作人員,和她的化妝師姐姐在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
瞥見周襄進來身影,化妝師姐姐就從椅背上撩起她的大衣,轉身還沒遞出去,手卻停在半空中,疑惑的看著披在她肩上的男裝外衣。
周襄站在化妝台前,面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也是愣了片刻沒有言語。
這件不符合她身形的衣服上,還有一股不屬於她的味道,是淡淡的香水混著煙草。
她懊惱的深深一閉眼,原來在慌亂之下,卷衣潛逃了。
「周襄?」
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呼喚著她名字,她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從鏡子裡看去。
周襄一眼就認出他,先前在會議室裡的面試官之一,只是不知道他是誰。
E仔朝她走來,手裡握著保溫杯和一瓶藥片,遞給她,說著,「吳老闆讓我給你拿來的。」
周襄懵懵懂懂的接過,視線向下,停留在白色的小瓶子上。
E仔見她困惑的樣子,很快的反應過來,解釋說,「這是維他命。」
保溫杯裡是熱水,兩者加在一起,抗感冒的良藥。
周襄抬眼問,「他現在很忙嗎?」
「啊,好像是有事要談。」
E仔眼珠子一轉,理所當然的說著,「你可以到他的辦公室裡等他。」
周襄一手抱著保溫杯,另一隻垂在身側手捏了捏,身上這件外套的袖口。
然後,她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他辦公室在哪,能麻煩你帶路嗎?」
E仔笑的燦爛,「不麻煩。」
Joey剛到休息室門口,就和正給他打電話的周襄迎面遇上,她胳膊上掛著件外套,抱著個杯子。
他還沒問她又是溜躂到哪去了,她就先開口。
周襄將手機放回大衣的口袋裡,對Joey說,「你們先走吧,反正今天也沒有別的通告了,我自己回去。」
Joey想了想,爽快的說,「保持聯絡。」
周襄回以微笑,「嗯。」
Joey的目光跟隨著,走她前頭的E仔。
應該素未謀面才對,但總覺得在哪見過,Joey疑惑的歪著頭。
在辦公室門前E仔腳步突然一頓,拍了下腦門。
他轉身抱歉的對周襄說,「你稍等一會兒,我去拿個鑰匙,他辦公室鎖著。」
E仔的背影離去沒有多久,她有些乏力的靠向牆壁。不知道該向哪看,只好望著空無一人的走道發呆。
許歡哲的出現就像她還在憧憬著,突然一陣大雨,讓人清醒。周襄是多麼不配談戀愛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
愛情像天平,雙方都要往上放碼,才能一直保持平衡。
當其中一方犧牲太多時,另一邊就成了罪人。
正因為她和許歡哲都沒有為彼此付出過,擁抱都不曾投入,所以大家都一樣的卑鄙。
可面對吳鴻生呢?
連付出都不願意的周襄,大概要拖出去凌遲處死了。
腳步聲愈近,她站直了身子,抬頭望去,怔了怔,來的人不是E仔。
他轉動鑰匙,她看著他。
吳鴻生的骨架很像模特,一件沒有任何修飾的針織衫也能穿得很好看。
辦公室裡很寬敞,灰白的色調,玻璃牆分割出辦公桌和一套沙發的空間。
那張寬大的椅子後,是一面落地窗,外頭的天一點不落的收進眼底。
她來春秋大樓前在車裡看見的雲,是層層疊疊的聚攏在一起,現在已經被風吹散了,雨點夾著雪紛紛揚揚,天色青灰,不暖。
嘀嘀的聲音,是吳鴻生將空調打開,溫度調試到比平時偏高一些。
周襄把他的外套搭在沙發上,說著,「我來還你衣服的,剛剛溜得太快,忘記了這事。」
吳鴻生將袖子推上胳膊,回身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坐沙發裡。
在他的目光中坐下,周襄把保溫杯,和一瓶維他命放在桌上,原封不動的樣子。
從這些細節中,吳鴻生有些察覺到了什麼。
周襄說,「還有,想告訴你,我的回答。」
吳鴻生看著她,微微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她抿了抿唇,「前輩你很好,非常非常好,但我們不合適。」
周襄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這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接了她一張好人卡出局的吳鴻生,沒有一點慌忙,好像從剛才已經預料到了。
他平靜的開口,「我能問一問,是為什麼嗎?」
周襄倒是有些不知道從何答起。
因為吳鴻生對她是認真而溫柔的,這一生或許再也不會有人如此待她。
所以寧願現在就傷害,也不要讓他在以後獨自付出,卻得不到該有的回應中慢慢煎熬。
她不需要得到吳鴻生的理解,這是周襄僅有的溫柔,希望能全部贈予他。
他給的一切太美,不值得被她揮霍。
看她垂下了眼簾,卻沒有吭聲,吳鴻生問著,「是因為……他嗎?」
頓了頓,他接著說,「剛才和你在一起的人。」
周襄先是眨眨眼,然後懊悔的塌下肩膀,「啊,應該先解釋一下我跟剛才那個人……」
她又直了腰背,真誠看向他,說,「在我去倫敦之前,我和他確實是交往過一段時間。」
「分手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聯繫,只是碰巧在這裡遇到,寒暄了幾句,以後更是毫無瓜葛。」
她的語氣篤定,就差沒有指天發誓了。
吳鴻生失笑,非常不解的說,「你都已經拒絕我了,為什麼還和我解釋這些?」
「因為我自私啊。」
周襄答得飛快,帶著笑意。
她說,「就算我們不在一起,在你印象裡的我,也要是個沒有污點的人。」
也許只有此刻,可以坦誠的告訴他這句話,周襄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但可能是感冒讓她舌根苦苦的,一定笑得不夠好看。
聽完她的話,吳鴻生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情。
須臾之後,他深深呼吸,胸腔起伏了一下,用安恬沉靜的笑意,只說一個字。
「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周襄愣了愣。
突然一下子分清了,什麼是讓她可以隨心所欲,肆無忌憚的溫柔。什麼是不帶任何感情,疏遠的笑容。
吳鴻生問她,「還有其他的,要和我說嗎?」
原本想矯情的話很多,但是不知從何說起了。
比如——
願將來有人能陪你蹉跎年華,也請求她不要來和我分享,那些我得不到的歲月。
就讓我羨慕著,嫉妒著,和不知好歹的自己顛沛流離。
結果,周襄沉默了半響,搖了搖頭,笑著回答,「沒有。」
他點頭,「那我讓E仔開車送你回去,因為我還有點事要談。」
周襄看著他邊站起身,邊掏出手機,走到一旁通電話。
她現在有種念頭,想為自己曾經沒心沒肺傷害過的人,都道個歉。
因為她發現,有時候看似沒有力量,乾乾淨淨的捨棄,卻比任何鋒利的言語都要來的殘忍,殺人於無形。
究竟是風水輪流轉的太快,還是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