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半夜裡周襄醒來過一次,因為感覺身體被橫抱了起來,又被輕柔的放下。床頭壁燈映襯著房間裡的安靜。視線朦朧中是他目光蘊水清潤,柔和得泛著光。

「睡吧。」他說。

他低沉的聲音是溫軟的,穿過耳朵後變成了纏綿。

替她掖好被子,隨後是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頭上。

羽毛般的晚安吻像咒語,把她最後一點意識徹底拉進了睡夢中。

她漸漸趨於平緩的呼吸著,柔軟的嘴唇細微的張合,在暖光下,像嬌艷欲滴的花。

吳鴻生手肘撐起的身子在她的上方,就這樣看著她良久,最終他的指尖撩去她額上的碎髮。

昨晚喝了酒,所以周襄這一覺醒來有點頭疼。她揉著太陽穴從床上坐起來,瞥見身邊床單上的痕跡,有人躺過的褶皺。

她掀開被子下床,開門之後客廳裡的光,亮的她睜不開眼,用手掌擋在眼前。窗外是個陽光正甚的大晴天,光線溫暖的撲在地上。

她站了好一會兒,四周靜悄悄的,吳鴻生並不在。

餐桌上擺著瓷碗,在日光中碗蓋的邊沿漏出絲絲熱氣。周襄小心的點了下蓋子,確定不燙手才揭開。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一碗火腿青豆粥,旁邊的盤裡是個,煎的七八分熟的荷包蛋。真是難為他了,周襄都可以想像到他在面對空蕩著彷彿喊一聲,都有回音的冰箱時的神情。

她抽出盤子下壓著一張紙。

吳鴻生的字跡很蒼勁,且意外的不潦草。

——上午的航班,我先走了。另外,蟋蟀不要放冰箱,死了它不會吃的。

它?

周襄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客廳茶几上放著的魚缸。魚缸裡的一層水被換新了,她的角蛙在那,正愜意的一股一股撐著腮。

難怪每次放蟋蟀給它,動也不動一下。周襄朝它呲了下牙,挑食怎麼行,跟你主人多多學習。

她伸了個懶腰,走去衛生間刷牙洗臉,眼神在整齊排放的瓶瓶罐罐上愣了一下,連廁所都光照充足的條件下,玻璃的漱口杯反射著不太刺眼的微光。

她攤開手,那些光片就印在了掌心。

周襄一直被說成是『吸血鬼』,因為住在陰沉沉,又亂糟糟的空間裡。原來以為如果有一天變得乾淨光亮起來,她會非常的不習慣。

可現在竟然有一種,它就該是這樣的感覺。

周襄坐在餐桌旁,拿起湯匙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裡,清淡的味道暖暖的到達了胃裡。

忘了有多久,她的早餐就是一杯美式咖啡,加上幾片蘇打餅乾。

她笑了。真擔心萬一將來她的味蕾被這些溫暖的早餐養刁了,要怎麼回到速溶咖啡和餅乾上。

突然間,好想他。

想聽聽他的聲音,呼吸也可以。

所以說嘛,光線暗一些的房間,才不會覺得空蕩蕩的。

周襄在本來就不大的客廳裡兜了一圈,找不到她的毯子了,但是找到了給他打電話的理由。

她拿著手機走到陽台前,隔著窗,看見樓下樹枝上光禿禿的,枝椏上堆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在風中漱漱的飄落。

吳鴻生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登機。

她直接問,「你有看到我的毯子嗎?」

他很快的回憶了一下,「在沙發上。」

「啊?」在沙發上她怎麼可能沒看見。

周襄茫然的向著沙發看去,她那條平時皺到不成樣子的毛毯,此刻被疊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放在沙發裡。難怪認不出來。

她抓起毯子抖開,熟練的裹著自己坐在沙發上。

吳鴻生走進機艙內,空姐微笑朝他點頭。

他一邊問著,「早飯吃了嗎?」

她下意思的回答,「吃了。」

然後是一段話語停止的空隙,周襄用臉和肩頭夾著手機,他留下的字條折成紙飛機。聽見電話那邊不清晰的提示音,應該是機上的廣播。

她把下巴靠在膝蓋上,又說,「你這叫始亂終棄。」

吳鴻生低聲笑了,「沒看到我留的字條嗎?」

周襄把手裡的紙飛機拋了出去,語氣肯定的說著,「沒有。」

他也不拆穿,帶著笑意的複述了一遍,「我是十點的航班,所以沒吵醒你,就先走了。」

有沒有人和他說過,他的聲音很好聽,在溫潤之中有點磨砂的質感。

周襄緩慢的眨了下眼,「我也想看看喜馬拉雅山。」

他想了不到片刻,「好。」

聽到這個字時,她愣了下,才恍然記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但是來不及了,吳鴻生已經說著,「這樣吧,我讓阿西定最近的航班,你收拾一下行李。」

周襄直起腰,「那簽證呢?」

「你帶好證件照片,落地辦,別忘了護照。」

難道要來一場傳說中的,說走就走的旅行?

她急忙說著,「不是……我得去問問經紀人接下來還有沒有通告。」

「不一定可以去……」

她的聲音到最後已經模糊得沒了。

他歎了口氣,不明意味,倒有些埋怨的語氣,「怎麼和你在一起了,還要被你『開玩笑』?」

當吳鴻生嘴裡說出在一起這三個字,她心裡漾著一圈一圈的漣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周襄是真有拍攝廣告的通告就在這兩天,Ski今年的代言。

其實當Joey說他們亞洲區的ceo也會來的時候,她內心是拒絕的。所以,再次見到這位ceo,他依然帥的讓人十分有壓力。

秦易穿著一件黑色呢子長大衣,大衣針腳勻稱密實,就像他給人的感覺,充滿了嚴謹,同時帶著點危險的味道。

她對著化妝鏡揚起笑容,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主動和他握手,「好久不見。」

秦易說,「能再次和周小姐合作,是我們的榮幸。」

據聞原來讓周襄頗受好評的那張海報,就是秦易在百來張照片裡,一眼挑中的。Ski總部這次讓他全程監督拍攝,於是接下來的進程就不算順利了。

秦易抱著手臂站在屏幕後面,神情嚴峻。紅裙濃妝的周襄,在鏡頭前擺姿勢擺到快吐了,他卻越看眉頭皺的越深了。這人寒氣繞身,連Joey都不敢上去搭話。

又是一下閃光燈之後,他擰著眉說,「停下吧。」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他又說,「照片都清空了,重新換造型,越乾淨越好。」

周襄第一個回過神來,提起裙子踩著高跟鞋走出了佈景,經過秦易身旁時,聽到他說了句,「感謝體諒。」

周襄保持微笑,「不客氣,應該的。」

她心裡早就把寫著秦易名字的小紙人戳爛了!

周襄在做髮型的間隙,低下頭去看著手機上這幾條未接來電。她正準備打過去,肩頭被人拍了一下,條件反射的縮了下脖子,抬眼就看到在鏡中的鄭溫蒂。

她眨了眨眼睛,「你怎麼來了?」

鄭溫蒂把手裡紙袋子往她面前的桌上一放,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邊說著,「我阿姨今年又做很多蘿蔔糕,知道你喜歡吃,本來想拿去你家的。」

後來打了幾通電話周襄沒接,大概在工作,她就打給了Joey,只是想問問周襄什麼時候能下班,結果Joey的回答是,估計懸。

估計懸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想知道,就過來了。

鄭溫蒂聳聳肩,「反正我這兩天也是閒著,就來慰問慰問你。」

周襄身子向前傾著,從紙袋裡拿出尚有餘溫的食盒,「在我即將被折騰死之前能嘗一口蘿蔔糕,也算無憾了。」

說著就打開了扣蓋,掰了一小口蘿蔔糕放進嘴裡。

鄭溫蒂嫌棄的看著她,「嘖嘖嘖,也不嫌髒,你洗手沒?」

換上一身荼白色高領毛衣的周襄,走到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樣的佈景裡。她伸出手去,讓人挽起一截衣袖,在光潔的手腕上戴好新款的手錶。

這一回的畫面,秦易比較滿意,不自覺點了點頭,所有人都鬆口氣,拍攝進程就稍顯輕鬆了。

周襄身上毛衣的料子是海馬毛,細微的纖浮在空氣中,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美是很美,只是被這些毛撓著,她快癢瘋了。

鄭溫蒂也無聊的從化妝室裡出來,除了在佈景處的光亮,周圍都是稍暗的。她看著此時在閃光燈中心的周襄,乾淨透明到有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力。

盯著周襄出神的看了一會兒,鄭溫蒂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隨即視線移向別處。

然後,她愣了一下。

那個男人的背影未免也太眼熟了,鄭溫蒂心裡有個都要到嗓子眼的名字,就是叫不出來。

她沒發覺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直到和他僅有不到一米的距離,他清冷的側臉輪廓清晰的呈現。

他察覺到有人在身後,於是轉了過來。

鄭溫蒂腦海裡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在這時全部重合在一起,像風吹拂開了那個被雪掩埋的名字。

她笑了,「秦易。」

有些人的名字念出口,就是一個風和日麗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