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回不去的曾經

  看著堯光手上的手銬,時雨掙紮著想要坐起,卻被堯光一腳踢回地上。她趴在地上,因為胸口承受的衝擊,她開始劇烈地咳嗽。此時,堯光抓起她的左手,將她拖到水池旁,把她的手拉到水池下的水管旁。

  「不要!不要!住手!」看著堯光,時雨拚命想要抽回自己的左手。堯光又是一腳踹到了時雨的胸口。時雨再一次趴在地上。

  此時,她感到自己左手手腕上有了一分冰冷而堅硬的觸感。抬頭,堯光手上拿著的那隻明晃晃的手銬已經銬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她抬起身子,右手拉住了堯光身上穿著的長長的浴袍的下襬,請求道:「不要,堯光!」

  「住口!」堯光暴怒,拉過自己的衣擺,而後拉過手銬,將另外一邊鎖在了水管上。

  在聽到金屬契合的聲音時,時雨知道,她已經、逃不掉了。

  堯光走向臥室,而後拿著那條毯子回來,扔在時雨能夠拿到的地方。而後,他走出了浴室。

  時雨低著頭,看著地磚上印出的堯光的影子漸行漸遠。而後只剩下它原本的顏色。浴室的燈被關掉。門被關上,從外面鎖住。時雨靠在冰冷的瓷磚上感受著刺骨的涼意,以及全身的陣陣刺痛。她突然有點慶幸,因為全身都是傷痛的原因,下體的不適感顯得不是那麼明顯了。她抬頭,看著斷了電的燈散出熒熒的綠光,直到它的螢光不斷淡去,和周圍的黑暗融於一色。

  關門聲從緊閉的浴室門透了出來。

  他走了。

  去見那個肖小姐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感到一陣揪心。而後她自嘲地笑了:親手推開他的,不就是你自己嗎?是你斷了給自己留的最後一條後路的。

  因為寒意,她打了一個噴嚏。而後意識到,現在的自己身上,不但都是被皮帶抽打的傷痕,還一絲不掛。她摸到堯光走前扔給她的毯子。毯子特有的柔軟觸感。她原想就此把毯子扔到一邊,但還是拉過了毯子,用單手笨拙地將毯子墊在自己所做的位置,而後將剩下的毯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期間,當她觸到自己傷口時,不由因為疼痛而動作略作停滯。當她自己的手碰到自己的腹部、感到那種違和的黏黏的觸感時,她再次回想起堯光對她所做的一切。想像現在自己的樣子,她突然覺得很是好笑。

  漸漸地,她笑出了聲,而後笑聲越來越響。她笑得全身顫抖。這無法控制的顫抖牽扯了她身上的傷,使她全身疼痛。她大笑著,斷斷續續道:「好痛……啊……好……痛啊……」淚水漸漸從她的眼角流出,她用自由的右手抹著臉,想要擦去留下的淚水。可是淚越流越多。是因為太痛了嗎?

  笑聲慢慢停止,變成了哭泣聲。開始還只是啜泣的聲音。而後終於,在空無一人的特等個艙的浴室裡,迴響著響亮的哭喊聲。

  走出個艙前,堯光打了一個電話至服務台,要求停止自己的個艙打掃服務,並且除非自己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入自己的個艙。接著,他前去赴約。穿梭在與他同一個世界的人群中,他再一次感受自己的心離這兒是如此遙遠。

  第一次是是和她開始交往的時候,那時候他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學生。因為和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幼稚以及自以為是。他嘗試著想要改變自己。那時候的他就覺得,那些圍著他的人是多麼的虛偽、多麼的不切實際,他們原本的生活是如何地奢侈。

  在被她告知真相後,他再一次回到了原來的生活狀態,只是日子過得更加空虛、更加揮霍。他不在乎,他覺得他只是個被磨得差不多圓的人罷了。他只是順著他父母的意思,幫著兄長的忙。以後將會聽從父母的話,娶一個「門當戶對」,對他們家的事業有好處的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如此罷了。

  可是現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這樣生活的遙遠。但是,和那次不一樣。那次他感到自己的生活第一次如此充實、充滿光亮與溫暖。可是現在他只能感受到冰冷。想起他最後看到的、被他扔在浴室的時雨的樣子,他就能夠感到一種奇妙的快感,以及更深更空的「無」的感覺。他幾乎能夠看到自己的心被掏了一個大洞、卻滴不出一滴血的樣子。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能,他會被拉到另一邊,但是他欲罷不能。

  即便是到了現在,他還是想要擁有她,擁有那個女人,即便是用最不能被使用的方法也沒有關係。他要她,要她呆在他的身邊。不論她如何地掙扎、如何地哭喊、如何地哀求,他都不打算放開她。

  這樣想來,他至今都沒有聽到過她哀求的聲音。不論發生什麼,不論被怎樣對待,她從來沒有求過他,求他住手。正是看她這個樣子,他才覺得更為氣憤。

  對她來言,自己算是什麼?連交易對象都算不上嗎?

  記得第一次和她見面,是在大學的校園裡。因為厭倦了周圍人的態度,他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出外散心。在路上,他看到了在太陽底下發著調查問卷的她。已經是六月初了。南方的夏天總是來得早。在超出三十攝氏度的高溫下,她一個人在馬路邊,一次次地走向迎面走來的學生,請他們幫忙填寫問卷。

  那時候的他雖然多看了她兩眼,卻也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略略感嘆普通大學生的辛苦生活罷了。在那麼猛的太陽底下填兩百張問卷,也就只有幾十塊人民幣而已。他依舊順著樹蔭往前走。

  「不好意思,能夠耽誤你一兩分鐘的時間嗎?」他的身邊響起了這樣的話語。轉頭,果然看到了散發著傳單的她。細看,卻發現她其實長得還算不錯。臉上洋溢的笑容是那樣自然。雖然只是工作,卻覺得她的態度不做作。她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額上雖然滲著汗水,衣服上也略微被汗浸濕,卻沒有散發出汗臭味,而是一股比較舒服的味道。原本準備直接走掉的他,接過了她遞來的筆。

  看著他寫完問卷,她接過問卷和筆,用更加燦然的笑容道:「多謝你的合作。」接著,她走向了另外走來的人:「不好意思,同學,能夠耽誤你一兩分鐘嗎?」

  第二天的同一時間,他再次在同樣的時間,走到了前一天見到她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是為何。在那裡,她果然還在。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是為了她而來,他自己也略微一驚,但是在他準備走前,她就叫住了他。「不好意思,同學,能夠耽誤你一兩分鐘的時間嗎?」幾乎和前一天同樣的台詞。

  他轉過了頭去,正準備告訴她他已經填過問捲了,她卻道:「啊,你昨天填過了,是不是?」

  他點頭,並在心裡感嘆她的記憶力之好。現在想來,她原本只是為了接近自己而下的套,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

  兩人自然地開始交談,堯光還幫助她請別的人幫忙填寫問卷。兩人的交往,自此自然而然地展開了。他被她擁有的、他所沒有的氣質吸引。他愛上了她的笑容,愛上了她的話語。他愛她的純粹,愛她的乾淨,愛她的一切。他愛上了她,徹底地,無法控制地。在交往了三個月後,他向她求婚了。他知道,他已經不能沒有她。

  他知道她不喜歡奢華的東西,因此請全世界最頂尖的珠寶設計師專門設計了一款不鑲鑽的白金戒指,作為訂婚戒指送給她。她驚喜的表情,他至今還記得。他也煩惱過,因為他的父母是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庶民」的。但是那時的他堅信,只要他們兩個人認定,不管什麼困難他們都能渡過。他們一定能在一起。

  只是在將這事知會他的父母以及兄長之前,他們家的集團卻出現了巨大的危機。因為幾份機密文件內容的洩露,他們集團下的公司不單單損失了三個大訂單,而且股價連續三天半的跌停。整個集團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他忙於處理相關事物。當他終於騰出空閒和她聯絡時,卻發現她的電話打不通了。他拚命地尋找她,卻發現她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

  直到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直到那一天的夜晚,在他完全不知所措時,他接到了來自她的電話。聽到她的聲音,他感到自己大大鬆了口氣。沒有多想,他就趕向了她指定的地點。那個海灘。

  在那裡,他向她求婚。她接受了為她製作的戒指。

  只是在那個滿是他們間甜蜜的回憶的地方,她卻告知了他最為殘酷的現實。他無法相信,但是她接連道出的卻是那樣現實,那樣的難以反駁──

  是她做的。

  把他們家逼到現在這部田地的罪魁禍首,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個人,竟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想要照顧下半輩子的女人。

  雖然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但是她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笑容。她如同看著一隻被宰的牲畜一般憐憫地看著完全被蒙在鼓裡的他,嘴角揚著的,是譏諷的笑。看著完全陌生的她,他終於意識到,她在他面前做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單純、她的乾淨、她的話語、她的笑容,一切都只是她的算計。她只是為了拿到她想要的資料才接近她的。

  她所有的信息都是捏造的,不管是她的生日、她的住址、她的家庭背景、她的履歷,乃至她的姓名都是捏造的。

  她完完全全、自始至終都在欺騙他。

  在達到目的之後,一切都不需要了。

  包括他,也完全不需要了。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雖然她沒有說出這句話,但是看到她嘴角的譏諷笑容時,他彷彿能夠聽到她這樣說。

  她不單單拋棄了他,而且在最後還狠狠地踐踏了他的真心,並且大把大把地撒鹽。似是在憐憫他,她告訴了他她的真名。但是單憑這兩個音節,縱使動用了他能夠動用的所有關係以及消息網,他又如何能夠查到她?那時他才知道,她告訴他,不是因為她的憐憫,而是她的譏諷的延續。

  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他能夠聽到她心裡如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