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遲到的「救援」

  時雨任憑堯光拉著,低著頭向前走著。到了劃分乘客區和船主區的門界,任經煒轉過頭對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陳紫雲道:「到這裡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陳紫雲顯然吃了一驚,但是她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轉身離開了。

  任經煒放開了時雨,在門邊的感應器上輸入密碼,並對照了指紋。核對完信息後,門一下打開,經煒並沒有看向時雨,而是沈著聲音道:「進來。」

  時雨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走進了門內。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顯得特別大。時雨低著頭,並沒有看向經煒。雖然他的語氣很是平穩,但是時雨知道他在生氣。就算不看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在生氣。

  也難怪他會生氣。

  如果自己是他的話,一定會非常非常得生氣吧。

  在時雨走進後,經煒也走了進來,關上了艙門。他走到時雨的前面,向前走去,什麼都沒說。時雨也沒有開口,只是跟在經煒的後面。在穿過構造有些複雜的走廊後,經煒打開了一扇門。門後,是一間寬敞的房間 壁上掛著的小吊燈發出暗黃的光。準確地說,這不是房間,只是大廳罷了。在其旁還有別的門。經煒打開一扇門,示意時雨進去。

  時雨走了進去。在她身後的經煒打開了燈。突然的明亮光線逼得時雨一下瞇起了眼。這時經煒一下抓過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而後壓住她的肩膀,逼她坐了下去。時雨感受到的觸感告訴她,她現在坐的地方是一張床。此時她終於適應了光亮,睜大了眼,看著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的經煒。

  經煒繃著一張臉,凝視著時雨。時雨側過臉,錯開了經煒的視線。

  「看著我。」經煒冷冷道。

  時雨能夠感到他語氣中藏著的怒意。她默默吞了口口水,乾澀的喉嚨有些刺痛。她轉過頭,看著經煒。經煒就這樣看著她,不,應該說是審視著她。當時雨快要忍受不了這樣的壓力而想要別過臉時,經煒開口了:「手。」

  時雨並沒有立刻理解經煒的意思,看著他的眼神中略帶些疑惑。

  經煒再次道:「手。」依舊只說了一個字。

  這次時雨知道了經煒的意思,她略微遲疑了一下,將自己的右手伸了過去。

  「不是這隻手。」經煒又道,視線落在了時雨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手錶上。

  時雨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左手卻沒有動。

  「手。」經煒又重複道。他緊緊地盯著時雨的臉。時雨忍受不了經煒帶給她的壓力,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遲疑著向經煒探去。經煒一下抓過時雨的左手,打開腕錶的扣,摘下了表。兩條長短不一、並不平行的兩條疤痕在白皙的手腕上顯得是那樣明顯而扎眼。

  經煒的手撫上了時雨的傷疤。而後他突然站了起來就欲向外走去。時雨一下拉住了經煒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宰了那個男人!」經煒的臉緊繃著,眼神中滿是怒意,彷彿要噴出火來,熾熱而猛烈。那種眼神,是認真的。如果現在他有一把刀,而「那個男人」就在他的面前,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把刀刺進他的身體吧。

  「經煒!」時雨抬高了自己的聲音,緊緊抓住了經煒的手臂。「那個人怎麼說也是夏家的二公子。」

  「那我就去揍他一頓!」經煒溢滿全身的怒火更加旺盛了。

  「不許去!」時雨大叫著。響亮的聲音充滿著整個房間。聽到自己的聲音,時雨自己都吃了一驚。

  聽到時雨的喊聲,經煒也吃了一驚。他轉過頭,看著時雨,滿是怒火的眼神微微冷卻了一點,又多了些許疑惑。

  時雨長舒一口氣,拉著經煒坐到床上,而後坐在他的身邊。她的手依舊緊緊抓著經煒的手臂。「不要去。」她輕聲道,但是卻十分堅定。

  「你就那麼在乎那個男人嗎?」經煒嘆了口氣,問道。即便這時,他還是沒有叫出堯光的名字。

  「嗯。」時雨更加小聲地應了一聲,而後用右手抓起自己的左手手腕,蓋住了手上的傷痕。「這個……是我自己不好。」

  聽到時雨這麼說,經煒一把抓住時雨的肩,沈著聲音來按捺自己的怒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時雨的身體一下僵住。她低著頭,不去看經煒。她無法注視著那雙自責的眼神。其實那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那樣做的愚蠢了,但那時候她無法停下。結果,果然還是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

  肩膀,被抓得很疼。

  時雨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任憑著經煒抓著她。她原本牢牢抓住經煒手臂的手,不覺間已經鬆開了。

  這樣過了一會後,經煒減輕了自己手的力道,而後一下抱住了時雨。時雨輕輕地把頭靠在了經煒的胸口。這個一直讓她覺得安心,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多少年來,這個感覺一直沒有變。亦或是說,在這幾年,只有在這個胸口才能讓她得到安全感。「為什麼上船了都不告訴我一聲?」雖然語氣裡滿是責備,但是卻沒有了剛剛的壓迫感。

  時雨全身放鬆下來,將頭埋在經煒的胸口:「因為原本只是想過來看看玩玩而已。」

  「那為什麼不來通知我?」經煒將手指埋入時雨的頭髮中,慢慢地梳著。

  「你叫我說什麼?」時雨轉過頭,在經煒的懷裡看著上方的經煒,有些逞強地笑道,「『救我』之類的?在這種狀態下,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其實,那時候自己是想要聯繫經煒的。因為能夠幫她的只有經煒。只要聯繫上了經煒,不管他會說什麼,他都會帶自己離開。只是,她做不到。她沒有能夠聯繫他的機會。

  「的確。如果你能夠及時向我求救的話,三年前就不會弄得那麼狼狽了。」經煒苦笑道,他現在的眼神滿是寵溺。

  時雨的笑容一下僵住,而後她轉過頭,不讓經煒看到她的表情:「原來你發現了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那麼著急地就換了名字跑到了別的城市。因為你沒說,我也沒採取行動。不過早知道那時候就應該把一切處理乾淨的,這樣就不會……」經煒看向了時雨的手腕,原本消退的怒意再次爬上了他的瞳仁。「果然應該去揍他一頓的!」

  時雨一下抱住了經煒。「不要!」她下意識地抬高了自己的聲音,而後她咬住了下唇,視線投向了潔白整潔的床單,似是在內心掙紮著。一會後,她抬起眼,看著經煒,沒有避開他犀利的眼神,低聲道:「對不起。」語氣裡滿是歉疚。

  看著眼前的時雨,又聽到她的道歉,經煒卻岔開了自己的視線。似是有些不知所措,經煒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而後道:「道歉有什麼用。到時候被罵得很慘的還是我。」

  「經煒──」時雨再次把頭埋在了經煒的懷裡,有些撒嬌地叫著經煒。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撒嬌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撒嬌了,但沒想到實際上卻是那麼自然。明明已經不是小孩了,竟然還用這樣的語調說話。時雨在心裡嘲諷著自己。但是她也知道,這樣的行為,卻讓自己覺得很安心。

  她知道,經煒是愛她的。不管發生什麼,經煒都會保護她的,都會站在她這邊的。

  「哥。」

  時雨輕輕地道。她很少這麼稱呼經煒。在她的記憶裡,她一直都直接叫他的名字。但是偶爾地,她還是想要這麼叫他。這也算是一種確定吧。母親早逝,自己是被送到外面、以假的名字撫養長大的。現在都沒有外人知道任家其實不止一個孩子。但是她還有親人。雖然一個月只能見到一次面,但是她知道,她的哥哥還有父親都是愛著她的。

  時雨不自覺地緊緊地抓住了經煒的袖子,就這樣睡了過去。經煒小心地讓她躺下。當他起身時才發現,即便睡著了,時雨還依然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他的嘴角現出一抹苦笑。

  雖然母親不同,但是經煒是真心喜歡這個小他六歲的妹妹的。雖然相見的時間不多,但是經煒是看著時雨一點點地長大的。同樣的,時雨也是看著經煒長大的。即便大部分時間不在一起,他們之間的相處並沒有太多的生疏。相反,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超出了一般的兄妹吧。他們兩人是對等地看待著對方的。會有這樣的感覺,也是因為時雨很稱自己為兄長吧。

  經煒慢慢鬆開時雨的手,時雨微微皺了皺眉,輕哼了一聲,卻沒有醒來。經煒幫她蓋上薄薄的被子。

  雖然看起來一直是個很懂事很堅強的孩子,但是經煒知道,時雨有多麼得缺乏安全感。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和家人一起生活。因為特殊的成長環境,他和他的父親都會儘量地滿足時雨的願望,讓她的物質生活很豐足。但是,他們卻連她最迫切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小時候的時雨還會嚷著要和他們住在一起,長大了以後,她就沒有再說過這樣的話。

  她懂事,堅強,而且固執。正因為這樣,他才永遠會將她當一個孩子。

  她的確還是個孩子。看著時雨透著些微稚氣的睡臉,經煒如此想到。脫去了包裹在自己外面的保護層,只有這時才能看到最最純粹的她。但是──

  經煒的目光牢牢鎖住了時雨手上的傷疤。明明只是個孩子,卻被逼得作出了這樣的決定。那個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經煒的眼神上再次覆上了暴戾。他站起身,關了燈,走了出去。

  時雨醒來時,周圍沒有一個人。很難得的,她並沒有暈乎乎地感覺,幾乎是醒來的瞬間就知道了自己的所在。因為常常會變換自己的住所,所以幾乎每次她醒來後,她都要想很久,才能從眩暈的腦中整理出必要訊息,以及自己的所在。所以,對於她而言,這樣的起床是很難得。大概是因為直到睡著時經煒都在她旁邊,所以她才能夠安穩地睡好了吧。

  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睡睡到大天亮的體驗了。整個人都很清爽,沒有一點懈怠感。

  時雨到浴室沖了澡,穿上了浴袍。很合身,應該是經煒幫她準備的。而後她走出了臥室。她現在才發現,這儼然是個公寓,都自帶著廚房。廚房內的餐桌上已經準備好早餐了。時雨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著。

  用完餐後,她到臥室旁的儲物室,打開了那裡放著的衣櫥。衣櫥裡卻是空空如也,不見一件經煒的衣服。時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快步走到臥室。桌上放著的書正是她原本放在自己個艙裡的書。拉開抽屜,原本放在自己抽屜裡的東西也都出現在了這裡。連位置都沒有太大的變動。

  時雨走到門邊,想要轉動把手。

  紋絲不動。

  她開始用力地轉著,依舊是紋絲不動。

  果然……

  雖然範圍大了很多,但是沒有區別,自己再一次、

  被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