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他對她伸出的手、被奪走的她的手

  「時雨。」堯光輕聲喚著時雨的名字。

  時雨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堯光」二字差點衝出口,時雨還是將這兩個字嚥了回去。她不能夠。她很清楚,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會隨著這兩個字而變得粉碎。

  這時,有不少人將目光投向了這兩人。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是不少人都認出了,這個男人是夏家的二公子,夏堯光。人們投來的視線中充滿了疑惑。為什麼夏家二公子會來這裡?那個女人是誰?他們兩個又是什麼關係。

  時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她只是站著,努力維持自己的表情不要洩露出自己內心湧起的期待。她早就告訴自己該放棄做夢了。她自由的時間不多了。就算逃開堯光,她也會被別的束縛住。但是她情願被那些東西束縛,也不想繼續呆在堯光身邊了。呆在他的身邊,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罷了。她可以忍耐束縛,卻不能忍受在他身邊給自己帶來的痛。

  堯光深深地凝視著時雨。時雨轉過頭,看向別處。她無法繼續和堯光對視。她看不透。抑或是說,她的內心已經多少感到了其中的情感,但是她不願接受。那樣灼熱的視線,刺得她生疼。

  「時雨。」堯光再次喚道。他有些低沈的聲音滿是溫柔。而後,他──

  緩緩地跪了下去。

  夏家二公子,夏堯光,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個不知來歷的女人面前單膝跪地。人群中傳來了低低的驚呼聲。

  時雨看著單膝著地的堯光,臉上寫滿了驚訝。「堯光……」下意識地,這兩個字脫口而出。聽到自己掩不住顫抖的聲音,時雨一下咬緊了下唇,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內心的動搖,已經完全寫在了她的眼中。

  她在害怕,在遲疑,在希冀。

  「時雨。」似是回應般,堯光再次喚著時雨,而後他對著時雨,笑了。那個笑容如同三年前那般。他對著時雨,溫柔地笑了。而後,他張開了嘴,說出了他現在最想說的話:

  「嫁給我吧。」

  別的話都已經不需要了。他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是現在只需要這麼一句。他只是想說這麼一句。他想要這麼對她說,說出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不管她是拒絕也好,棄他不顧也好,或者索性給他一巴掌也好,他都要說出來。

  時雨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而後,她的臉上的訝異更深了。她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她看著堯光,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嫁給我吧。」

  堯光再次道。他依舊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自下看著時雨。

  這次,聽到堯光說出的這四個字,時雨緊緊咬住了下唇,嘴唇微微顫抖著。她低下頭,看著堯光,深深地。

  堯光也回望著她。他能夠清晰地看到,時雨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討厭吧?似乎不是這樣。堯光的嘴角自然地上揚著,向時雨伸出了右手。

  「嫁給我吧,時雨。」堯光再次道。他的聲音裡沒有一絲遲疑,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時雨看著堯光。她沒有想到,堯光竟然會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求婚。原本以為終於能夠從他的身邊逃開,卻沒想到在這最後,他卻給自己下了那麼一個縛咒。他依舊是那麼突然,不給人任何的提示,讓人不知所措。

  三年前就是這樣的。他突然就向自己求婚了。明明連正式的交往關係都沒有建立,卻直接向自己索要自己的下半輩子。就連所說的話語都是一樣的。「嫁給我吧。」只有這四個字。他那時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的,那樣炙熱地、執拗地、沒有任何遲疑地看著自己。

  那時自己選擇了逃離,那麼現在呢?還要再次逃離嗎?

  逃開很簡單。只要這時候拒絕他就可以了。就算什麼話都不說,僅僅只是離開也是可以的。只要下了船,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過著沒有他的生活。

  但是,真的能夠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自己能夠忘記掉這個眼神,能夠忘掉他伸出的手,忘掉他的話語嗎?自己真的有自信,在將來根據父親的安排,若無其事地牽起別的男人的手嗎?

  自己真的、不會後悔在這裡逃開了嗎?

  明明說,時間能夠沖淡一切的。但是能沖淡的只是半吊子的感情罷了。在這快三年的時間裡,自己比誰都清楚,自己最掛念的人是誰,多少個夜晚出現在自己夢中的人是誰,自己有多少次將別的人誤認為是他。時間衝去了不必要的雜質,讓她的感情變得更加濃烈。

  自己真的、還逃得開嗎?

  鼻子很酸,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內積聚。時雨咬緊自己的下唇,忍耐著,不讓自己的淚水墜下。

  為何會哭?

  她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高興?兩者皆有吧。

  「嫁給我吧。」

  堯光又一次說道。

  這句話就如同魔咒一般,讓她著迷。再次聽到這句話,讓她確定,她逃不開了。她這一輩子都逃不開了。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走向他的。自己的心在嘶吼著,嘶吼著自己最直接的願望──

  想要就此牽住他的手。

  想要和他在一起。

  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就這麼任性一回吧。

  在這麼決定的一瞬,時雨覺得人一下輕鬆了。早該這麼決定的,是自己太拘泥了。是自己太害怕,想要後退,才會讓自己那麼痛苦。其實真正讓自己痛苦的不是堯光,而是放不開的自己。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認罷了。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再自欺欺人了。

  時雨緊繃的表情一下放鬆了。她看著堯光,嘴角微微上揚。

  很簡單的。只要踏出一步,握住他的手就可以了。

  只需要這麼做就可以了。

  正當時雨準備向前邁一步時,人群開始騷動。時雨向人群騷動的地方看去。那裡,人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通道,而後一個身穿高檔西服的男人走了過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穿著套裝的高挑女人。男人身上穿的是深藍色的雙排扣西裝,典型的工作上的樣式。可是即便是這種西裝,合身地穿在這個男人身上,配上他的自然散發出的氣質,就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味道。拿隨便的一個剪影放到時裝雜誌上也不為過。

  大廳的討論聲從各個人堆裡傳出。所有人都認出了這個男人是誰。任經煒,江流集團的現任董事,也是下任董事長。他的手腕之高幾乎所有人都拜見過。雖然作為這艘油輪的船主,他也少有露面的時候。而他現在卻出現在了這裡。

  經煒徹底忽視周圍所有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沒有看向那些人,更沒有向他們打招呼,而是直直地看著被人們圍住的兩人。他緊皺著眉,看著單膝跪在地上,對他露出明顯的敵意的堯光,而後看向了時雨。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在時雨看到那個男人的一瞬間,她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不單單是她的表情,她的身體也一瞬間僵硬。當兩人的視線對視時,她立刻別過了頭。

  看到經煒的出現,堯光立刻表現出了敵意。這可以算是下意識的行為。但他很快意識到,時雨的反應不對勁。回想到時雨在失去意識時所呼喚的名字,堯光嘴角的笑意僵硬了,而後換成了一個冷笑。

  經煒沒有任何的停頓,似是根本沒有看到堯光一般,走到時雨的面前,一把拉起時雨的手就向外走去。

  時雨沒有任何的反抗,低著頭,跟著經煒離開了大廳。直到她走出,她都沒有回頭,看堯光一眼。堯光只是維持著單膝著地的姿勢,看著兩人的離開。當兩人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他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人群散開,不知何時停下的樂曲再次開始演奏,站在最前面的指揮一如往常地揮舞著指揮棒。人們再次找到各自的舞伴,在舞池中起舞。輕輕地談話聲,人們有說有笑,一切看起來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如不久前。但是仔細聽,就有不少人在悄悄地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先是夏家的二公子的求婚就夠讓人驚訝了,更沒想到任家公認的下任家主竟然會出現,並且帶走夏堯光的求婚對象。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令人十分在意,勾起人的好奇心。更讓人在意的,就是那個被夏堯光叫做「時雨」的女性。顯然,這位女性和這兩個人都有著超出尋常的關係。

  堯光慢慢地向外走去。他知道雖然並沒有多少人在注視著他,但是幾乎整個會場的人都在關注著他。但是他並沒有理會那些人。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理會他們。他必須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讓它看起來沒有和正常情況下相去太遠,讓他的嘴角不要揚起冷笑。

  他早該想到的。他其實是已經想到的。畢竟那時,時雨不自覺所喊出的名字,不是他,而是任經煒。而時雨在三年前會背叛自己,也是為了任經煒吧。或者說,她原本就是為了任經煒而接近自己的。對她而言,任經煒才是她的全部。

  自己也曾經想過,即便時雨暫時是傾心於任經煒的,任經煒也不會在乎她。畢竟,他根本沒看出,任經煒有如何地在乎她。但是從剛剛發生的看來,顯然他錯了。時雨雖然乍看之下也不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人,但是被她吸引的自己是深深瞭解她的魅力的。這樣的她,他所深愛的她,怎麼能保證不吸引任經煒呢?

  剛剛這個情形,已經很明瞭了。

  堯光穿過長長的走廊。旁邊沒有一個人。他鬆懈了自己聚集在臉部肌肉的力氣,嘴角立刻浮上了自嘲的冷笑。

  原來是這個樣子。

  自己還真是會自作多情。

  這次可是自己自動栽上去的的,怨不得別人。

  終於走到了自己的個艙前,堯光打開艙門,半摔著跌進了艙內。堯光一腳踢在艙門上,艙門受力關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堯光就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將身體靠在堅硬而冰冷的牆上。

  「呵呵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著,而後橫過身,整個人跌在了地毯上。他笑得越發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