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作為駕駛員的顏卓一一句話都沒有說。堯光只是握著時雨的手,一言不發。時雨看著窗外的景色,自然也不會說一句話。
車子滑進了一扇徐徐打開的鐵門,在穿過一個顯然每天都有精心保養的花園後,停在了一棟修建簡單卻又透著華麗的房子前。
「到了。」這是開車後,顏卓一說的第一句話。
堯光打開車門,而後繞到另一邊的車門,為時雨打開了車門。時雨將手搭在堯光伸出的手上,由堯光將她帶出車中。時雨站好,順勢挽上了堯光的手臂。
堯光看著時雨,微微一笑:「走吧。」
時雨和堯光一起走進了夏家的房中。毋庸置疑的,這是一幢豪宅。不論是外面精心打點的花園,主宅用心的設計,還是房內擺放的瓷製品、懸在牆上的畫作、走廊上花瓶中各式的插花,都符合時雨心中對一個豪宅的定義。而最最能夠體現豪宅的一點,就是──
極為寬敞的大廳,被傭人們打掃得一塵不染,設計一板一眼而缺乏溫柔感,整個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印象,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季節雖然還是處於夏天的尾巴,外面依舊是炎炎夏日,這裡卻讓人從心裡起了一股寒意。時雨不自覺地更緊地挽住了堯光。
傭人們看到堯光進來,都會停下手頭的工作,向堯光恭敬地打招呼。同時,他們也不加掩飾地打量著這個挽著堯光、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時雨直直迎向他們的目光,微微笑著,算是打招呼。而他們則立刻移開視線,或是低下頭。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全套西裝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堯光面前,微微行了一禮,對堯光道:「堯光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
堯光點了下頭,對時雨道:「那正好,一起來吧。」
時雨還沒有回答,那個如同管家一般的人道:「老爺要見的只是堯光少爺一人。」雖然他言語依舊恭敬,卻含著一種威懾感,讓人難以說「不」。
堯光表情立刻顯出了一絲不快,但是他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轉向了時雨,表情立刻變得柔和:「那你等我,我去去就來找你。」
時雨鬆開了挽著堯光的手,微笑道:「沒事,你去吧,我隨便轉轉好了。」
堯光跟著男人離開了,時雨看著堯光離開的方向,向另一邊走去。偶爾經過的傭人們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時雨,卻沒有人上來搭話。時雨只顧著自己欣賞著牆上的掛畫,研究花瓶內的插花,並不在意那些人的眼神。
時雨悠閒地在這個寬敞、顯得沒有什麼生氣活力的房子裡散著步。不知是因為折射還是散射,走廊裡的光呈現出些許昏暗,讓人有點腦子發暈的感覺。走到拐角處,時雨聽到了輕微的人的談話聲。
這裡的傭人們顯然都受到過嚴格的培訓,工作中沒有一個人在說閒話。時雨不難猜到來人的大致身份。但時雨並沒有逃避,她繼續順著走道往前走去。前面,兩個女人正輕輕聊著天。時雨嘴角揚起一個禮貌的微笑,以安靜而沒有什麼表露的眼神打量著這兩個女人。
年紀較大的女人將頭髮挽起,穿著一件略微蓬鬆的淺褐色中袖夏裝,腰間的一根衣帶在腰側隨意地打成一個結。這是一個相當活潑的款式,但在這個女人身上卻顯出一種冰冷高傲的感覺。這顯然不是由這件衣服帶來的,而是這個女人自身身上所帶的氣質。她其實五官相當端正,就算上了一定的年紀還是顯得別有風韻,但是因為她全身透出的氣質,讓人難以接近。
而她身邊的那個女人相當年輕,看起來應該和自己一般大。她穿著一件底色純白的手繡連衣裙,頭髮大部分散著,只用上部挽成一個小髻,可愛又不失優雅。皮膚白皙,大大的眼睛下是小巧的鼻子和一張櫻桃小嘴,尖尖的下巴勒出她姣好的臉型,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淡淡的彩妝更是讓她的容貌顯得更加突出。她輕聲附和著身邊婦人的話語,嘴角的笑容自然不做作。
兩人都看到了迎面走來的時雨,自然也看到了時雨嘴角的微笑。那個婦人用如同鷹一般的冰冷眼神掃了時雨一眼,便不再看她。而那個年輕女子微笑著對時雨輕輕點了點頭。
時雨也微笑著對她點頭回禮。
此時,時雨已經走到兩人面前。她站定,退到了一邊,讓兩人先走。當兩人經過時雨身邊時,那個婦人卻停住了。「你是王小姐,對吧。」她看著前方,雖然是在對時雨說話,但是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時雨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堯光的母親,消息知道得真快。」她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女人──夏家的女主人蘇夫人的目光一下冷冷掃過來,她用擲地有聲的聲音道:「『堯光』這個名字也是你配叫的嗎?」時雨沒有閃避,直直迎上了蘇夫人的眼神。一旁的年輕女子看著這個場景,沒有表現出害怕,眼神中還藏著一點淡淡的興奮。
蘇夫人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聽說我們家堯光,在船上多受王小姐的照顧了。」
時雨笑而不答。
見時雨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蘇夫人也沒有一點急躁的樣子,繼續道:「船上發生了什麼,我們不會去追究。但是我想王小姐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們堯光也到了要成家的年齡。如果傳出些什麼,對兩方都不好。」
時雨繼續微笑著,依舊什麼都不說。
「我們今天家中有客人,所以有招待不周,還請王小姐多多見諒。」雖然是客氣的語句,但是蘇夫人的語氣中沒有包含絲毫的這樣的感覺。她在下的,確確實實是逐客令。
「夫人所說的客人,是這位小姐嗎?」原本,在蘇夫人的打算裡,時雨這時應該識趣地離開,但是時雨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她看向了蘇夫人身邊的年輕女子,問道。
這位年輕女子也沒有任何猶豫地迎上了時雨的視線,對時雨微笑著。她並沒有開口,她很清楚,她不需要在這裡開口。
「這位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千金,路笙小姐。」蘇夫人介紹著她身邊的女子,眼神中現出了一絲不加掩飾的驕傲。
路笙。
時雨自然是知道這個女人。然天集團是內陸最大的私營石油企業,而路笙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今年二十二、大學已經畢業的路笙早已成了正在為自己繼承人物色另一半的家族裡最熱門的人選。若是能夠娶到路笙,那麼就等於是掌握了一大條能源線。這自然是相當誘人。而夏家──即便是在三年前、因為機密資料的洩露受到了重創,但是依舊不能夠撼動它在同類企業中前五的位置。
蘇夫人的嘴角揚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時雨面前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充滿了自傲,還藏著對時雨的蔑視:「路小姐很快就會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時雨嘴角的笑容,在一瞬間僵住了。
堯光的哥哥夏堯秦在三年前就已成婚。蘇夫人話裡的意義,已經很明顯了。
堯光在緊閉的書房的門上輕敲三聲:「爸,是我,堯光。」
隔了一會,就聽到裡面響起了有些低沈的聲音:「進來。」
堯光打開了書房。眼前的情景還是和以往一樣。為了營造一個適合思考冷靜的環境,書房的裝修一律使用冷色調,而且傢俱的形狀都是方方正正,少有圓潤的地方。巨大的書桌上放著一台二十八寸屏的一體機,而在一邊放著各個文檔及資料。
書桌前有一張黑色的真皮質靠背椅。此時這張椅子的椅背面對著堯光。堯光只能看到父親的後腦勺。看著那一頭過黑的頭髮,堯光扯了扯嘴角。
「有什麼事嗎?」堯光板起臉問道。
「桌上的那個牛皮紙袋是給你的。」夏景嚴並沒有轉過椅子,依舊背對著堯光。
堯光拿起放在桌子邊緣的牛皮紙袋。紙袋就面對著他放在他的前方,顯然一開始就為他準備好了。他打開紙袋,裡面只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寶藍色晚禮服,正在和什麼人聊天的年輕女子。雖然只是一張照片,雖然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堯光還是得承認,這是一個美人。只要一個掃過一眼,就會讓人注意到的女人。
「她叫路笙,是然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說到這兒,夏景嚴轉過椅子,身子靠在椅背上面對著堯光。
雖然堯光是從上面的角度俯視著自己的父親,但是他還是能夠明確感受到父親帶給他的魄力。夏景嚴的眼神逼視著堯光,堯光下意識地想要移開,但還是用自己的大部分的精力讓自己和他維持對視的狀態。
夏景嚴繼續道:「為了重振夏家,我決定和路家聯姻。能源是不可缺少的,要想要拓寬現在的市場,石油是必需的。石油不單單是直接的供能物,更是能夠變成大筆金錢的寶物。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這是最最需要的。而路家也想要拓寬自己的事業。由我們兩家聯手,一定能夠取得最大的利益。」
「您的意思是,讓我娶這位路家小姐嗎?」堯光沈下聲音,借此來隱藏自己的感情。
「不錯。堯秦已經結婚了,所以聯姻當然由你來完成。她今年剛滿二十二週歲,也就比你小了三歲。從年齡角度來看,你們兩個也是很般配的。再說,你也看到她的照片了。不論是容貌還是身材,她應該都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挑剔的地方吧。而且性格也相當不錯。」夏景嚴沒有任何停頓地道。在他看來,這已經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只是在陳述事實,然後告訴堯光應該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堯光放下手上的照片。路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女,而且按照夏景嚴的話說起來,條件是相當之好。若是在之前,他應該會聽從父親的安排,答應這個聯姻,但是現在──
「可是爸……」
堯光的話剛出口,便被夏景嚴打斷:「你現在先回房去換身衣服,等會和路小姐一起吃個飯。路小姐一直在等你回來。」
聽了夏景嚴的話,堯光臉上立刻閃過了詫異:「爸,這位路小姐現在在我們家?」
「嗯。你媽在陪著她。」看了一眼時間,夏景嚴站起身。「你先去換身衣服。換好後就來飯廳。」說完,他就顧自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