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明亮的辦公大樓,大樓內的時針的位置已經超過了數字8。時雨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拿出她原本的手機,撥出了經煒的號碼。一會,電話通了。
「怎麼了?」經煒問道。
「現在還在工作?」時雨用一貫的輕快語調問道。
「是啊,我可是很忙的。」從電話那頭,能夠隱約聽到翻看紙張時發出的聲音。
「大約什麼時候結束?」時雨又問道。
停頓了一下,經煒答道:「大概還要一個多小時吧。」三個多月的時間他都在海上。雖然那時也處理了不少工作,但是還是剩下不少。即便這兩天都在拚命趕工,但還是難以全部完成。
「我知道了,那我在大廳等你。」時雨立刻道。
「為什麼?」經煒的聲音微微沈下了一些。
時雨輕笑一聲。即便不是面對面,時雨也能夠想像經煒現在皺著眉頭的樣子。她以十分自然地語調道:「爸讓我抓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經煒回答地十分乾脆。
「可是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啊。再說,你總該回回家吧。你老是住在外面,爸也是會生氣的。」時雨道,「我就在大廳等你,不許跑。」
沈默了一會,經煒終於妥協道:「我知道了,我會回去的,你不需要等我的。」
「沒關係,我好久沒來這兒了,也想來逛逛。」時雨笑著道。
「那就隨便你了。我好了會給你電話的。」說完,經煒就掛上了電話。
時雨合上翻開的手機蓋。手機上繫著的手機鏈是兩年前經煒送給她的。一條用黑色、紅色、黃色三色細繩編成的繩子下掛著一個銀質鏤空小球,在大廳明亮的燈光下閃著晃晃的光澤。時雨凝視著這個小球,而後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她起身,拿出包裡放著的一張準備好的實習證,慢慢走在這幢樓裡。這幢原本就算是他們家的樓。
明明是這個家的孩子,卻從不被別人所知。而經煒自小就可以自由出入在這幢樓內,而自己卻很少來這裡。這張實習證,是父親為了讓自己方便自由進出而給自己的,卻少有用武之地。每次走在這裡,時雨都會有強烈的違和感,感覺自己並不屬於這裡。
身份什麼的,說說不重要,其實卻還是看重。
除了家人給的呵護外,還想要別人的認同,想讓別人知道,她也是這家的一份子,她、是屬於這兒的。但是身份,並不是自己知道就是自己的。沒有別人的肯定,是不會有什麼身份的。明知自己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卻沒有人知道。
便是這張實習證上所填寫的資料,也只是隨意編造的。有了這張實習證,雖然可以在這個樓內走動,卻還是有很多地方是不許進入的。
在這裡、她還是一個外人。
時雨看向了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她就會得到別人心中的「任家人」的烙印了吧。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半。時雨的手機在口袋裡震了起來。拿出電話,手機屏上卻顯示出了一串從未見過的號碼。想了想,時雨接起了電話:「喂。」電話那頭卻沒有任何回應。時雨猜想可能是信號問題,大部走到窗邊,用更大的音量道:「您好,請問您找誰?」
停頓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時雨,是我。」
反應了一會,時雨才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身份。她有些遲疑地問道:「一泠?」
「對不起,」一泠的聲音依舊沙啞著,「在咖啡館,我不該對你發火的。明明和時雨沒有關係的。」
聽了一泠的話,時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她還是用明快的語調道:「沒事的,我沒怎麼在意。被突然告訴那些東西,能保持冷靜才不正常。」
「我想過了,你說的是有道理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這樣的話,我對你們父親的罪惡感也會少一點。否則,我就成了搶走他兒子的罪人了。」一泠笑了笑,笑聲很是勉強。
時雨也配合一泠笑了笑,而後笑著問道:「那你不會不要經煒吧?」
「怎麼會?」一泠立刻道,「我怎麼可能不要他。除非他不要我,否則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那就好。」時雨暗自鬆了一口氣。
「時雨,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時雨問道。
「能不能讓經煒先不要來這裡,雖然心裡能夠理解,但是我還是不知道現在該怎麼面對他。所以,請你……」
「我知道了。」時雨立刻應道。她原本就想讓兩人暫時先不要見面。
「謝謝你,再見。」說完,一泠就掛上了電話。
時雨收起手機,就站在窗邊,看著窗外。雖然早已是夜晚,但是夜空的夜色卻不深。時間已經快到十點,但是對於這個商業區而言,還在上班時間,當然,是加班。在窗戶的對面,就是另外一幢高層寫字樓。從兩著燈的辦公室的窗口還能夠看到工作著的員工映在窗上的黑影。看向兩邊,也都是高層寫字樓,而從寫字樓中間的縫隙看出,也能看到不遠處的高樓,每層樓都有房間亮著燈。
打開窗戶,夜風吹進來,吹起時雨散著的長髮。已經算是秋天了,夜裡的風已經帶來了涼意。時雨趴在有些冰冷的窗框上,看著樓下馬路上來往的車輛。
手機的震動聲拉回時雨。她拿出手機,手機上顯示著經煒的名字。她立刻接起,隨意應了一聲:「嗯。」
經煒的聲音立刻從話筒另一邊傳來:「怎麼那麼久不接電話?」
「我開震動了,剛才沒聽見。你現在在哪兒?」時雨揚起聲音,用平時的語調道。
「我現在正要去車庫拿車,我們就在外面碰頭吧。」經煒道。
時雨慢慢走向電梯,並對經煒道:「好的,那等會見。」
走出大樓,時雨一眼就看到了經煒的保時捷TURBO911。她快步走下了台階,走到車邊,拉開後面的車門坐了進去。
等時雨在自己身後坐好,經煒踩下了油門。看著閉著眼倚在車窗上的時雨,經煒的嘴角泛起了隱約的苦笑。
等到保時捷TURBO911開進他們家的車庫的時候,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經煒輕輕搖醒了已經睡著了的時雨,拖著睡眼惺忪的她,讓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卻被時雨從背後一把抱住。他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哥……」時雨輕聲喚道,卻沒了下文。
經煒等了又等,等到的卻是時雨均勻而沈緩的呼吸。叫她已經沒有反應。經煒只能抱著她,將她放在床上,並為她蓋好被子。
「晚安。」他輕聲道,關上了房間的燈,而後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後,由門進入的走廊上的燈光就被阻隔,房間內陷入了漆黑。在漆黑中,時雨緩緩睜開了眼。
什麼、都看不清。
第二天,任家的所有人都在為今天晚上舉行的經煒的生日晚宴做著準備。一切都在進行最後的敲定。因為時雨的要求,經煒只能留下來幫她準備相關事宜。原本這一天的行程已經為他空出,他也沒有去辦公大樓的必要。
「你有和夏堯光聯繫嗎?」在空檔期,經煒問時雨。
時雨搖了搖頭:「沒。」
經煒皺起了眉:「你們沒問題嗎?」
「沒問題啊。」時雨給了經煒一個明朗的笑容,「只是三天不見罷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啊。而且反正今天晚上是肯定能夠見到的。」
「那到也是。」經煒應道。
「你怎麼這麼問?」時雨有些奇怪地看著經煒。
「我關心一下你都不行?」經煒輕輕地捏了捏時雨的鼻子。
時雨一下摀住自己的鼻子,微微嘟起嘴:「喂,我又不是小孩子。」而後,她又有些壞笑道:「今天晚上,又要辛苦你了。」
「是嗎?我倒是已經習慣了。而且,今天晚上最辛苦的應該不是我。」經煒看著時雨,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時雨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卻被一旁的工作人員叫走。看著時雨離去,經煒的嘴角的笑意立刻散了。他還是沒有問,昨天夜裡時雨的那聲「哥」的含意,還有那個擁抱。那個只是她睡糊塗了嗎?應該不是吧。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問她。他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即便是他,也看不透。
或是說,正因為是他,所以才會看不透。
時間到了晚上六點。經煒還是什麼都沒能問出口。現在的他已經換上了新訂做的燕尾服,正走向已經裝飾好的宴會大廳。雖然距離宴會正式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但是已經陸續有人到了大廳。作為主人,他自然要擔起迎賓的責任。
明亮的宴會大廳上的四長條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餐點,以及各種風味的主食。這些食物都是由特意請來的世界各地的名主廚精心烹飪而成的。而宴會大廳各處擺放的鮮花也都是今天下午剛剛運到的,甚為新鮮。而關於種類的搭配以及數量的確定都經過了專業人士的細緻推敲,看起來不會特別突出,顯得很是和這個宴會大廳搭調。
特意從德國請來的音樂人們已經開始演奏較為輕柔的曲子,提前到來的賓客們正三五成群地聊著天。當他們看見經煒進來,立刻擁了上去。
對經煒而言,忙碌的一晚,就此開始。
夏家。
堯光打好領口的領結,走出家,坐進已經等在那裡的自家的豪華加長高級轎車裡。裡面,他的父親夏景嚴和母親蘇夫人已經坐在裡面。他用眼神和自己的父母打了個招呼,便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他們三人前去的地方,正是任家。雖然夏家和任家的關係極差,但是每年任家花大力舉行的任經煒的生日宴會夏家都會出席。前幾年,去的都是夏家家長夏景嚴和他的夫人,以及他們的長子夏堯秦。今年,堯光自己提出要參加。因此,今年參加的人變由堯秦換成了堯光。
「出發吧。」夏景嚴對司機道。
坐在駕駛席上的顏卓一踩下了油門。他身上依舊一絲不苟地穿著全套西服。手上戴著的白手套顯得極為刺眼。
堯光看著不斷落在自己身後的行道樹以及路燈。
很快,他就能再次看到時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