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坐上車,怎樣走下來,怎樣跟著別人到了這裡的。當她終於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坐在手術室的外面了。
她旁邊沒有一個人。
路笙被她的父母帶走,而任海濤則忙著要處理各種各樣的相關事宜。
時雨一個人坐在冰涼的手術室外的椅子上,靠在角落裡,蜷起身子。看了一下時間,今天很快就要過去了。她不知道經煒已經在手術室多久了,也不知道還有多久,這個亮起的、讓人煩躁的手術燈才會暗下。但同時,她又懼怕著手術燈暗下。
她害怕她要面對的那最壞的結果。
她的頭靠在冰冷的鋪有瓷磚的牆面上,面無表情,兩眼無神,彷彿丟了一半的靈魂一般。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整個走廊,讓她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但是她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呆滯地注視著亮起的手術燈。眼睛很疼。她很努力地大睜著眼睛沒有眨眼,淚腺卻分泌不出一絲一毫的液體。
連哭,她都做不到了。
突然,她的嘴角揚起了一個慘淡的笑。
這個樣子的話,聯姻是肯定不行了。那是她現在的最大目的,但是她再怎麼發揮想像力也好,也不會猜到,竟然會是這樣子!
「經煒、經煒、經煒、經煒……」低低地,她一遍一遍地喚著經煒的名字。她一次次告訴自己,他不會有事的,他不可能有事的,但是她卻完全無法說服自己。
這是你的錯,是你的罪,是你的惡。
是你傷害了他們所有人。
一泠、
路笙、
然後是經煒。
這是你的自私所造成的,是你一手造成的,因為你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你害的。
腦中迴盪的聲音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刮著時雨的心。她感到徹骨的寒意,不由更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裸露的小腿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時雨垂下視線──
是自己左手上戴著的腕錶。堯光送給她的腕錶。在醫院蒼白的燈光的照射下,閃著冰冷而純粹的光。時雨將透著金屬特有的涼意的懷錶按在自己的胸前。「堯光……」她輕聲喚著。
好想見他,好想念他的溫度,想念他結實的臂膀,想唸給她以無限安全感的胸膛。他現在……還在生自己的氣嗎?要道歉才行,必須要道歉。要好好說出來,是自己錯了。他會原諒自己嗎?還是說,他已經討厭自己了?
好想要見他、想要聽他的聲音、想要靠在他的懷裡,想要他緊緊抱著自己。
時雨慢慢鬆開抱緊自己的雙臂,伸直自己的兩腿,有些遲疑而不穩地著地,緩緩站起。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大聲呼喚著堯光的名字,向接待處走去。對於現在全身上下身無分文也沒有手機的她而言,只有那裡能夠連通堯光。從留在家裡的沈姨那裡問來堯光家的號碼,時雨立刻撥出那一串數字。因為過於焦急,她連續三次都按錯了數字,第四次時,她終於按下了記在她心裡的那八個數字。
「嘟──嘟──」的聲音在她聽來是那樣的漫長。終於,電話被接起來了。「您好,這裡是夏宅,請問您找誰?」一個彬彬有禮卻顯得有些機械化的女聲道。
時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別:「你好,我找夏堯光。」
「好的,請您稍等。」輕而沈重的一聲,應該是話筒被放在一邊的聲音。時雨緊握著話筒,等待著。醫院裡很是安靜,只有值班護士翻著病歷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時雨更是能夠感覺到話筒那一邊的毫無動靜。她開始心驚,額上滲出了細細的冷汗
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時,話筒那邊傳來了聲響。是電話被接起的聲音。不等對方開口,時雨小聲道:「堯光?」
話筒那裡頓了頓,而後傳來了時雨熟悉的聲音:「時雨?」
僅僅是這樣普通而帶有詢問意味的一聲,便讓時雨覺得世界一下子明朗了不少。一直在體內不斷累積著且洶湧澎湃的壓力似是突然有了統一的道路,衝上了時雨的頭,爭先恐後地從時雨的兩眼裡湧出。當她聽到抽噎聲時,她才意識到,她在哭。
她終於哭出來了。
僅僅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就讓她得到了宣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