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粥熬得很爛,香甜無比,入口即化,雲家老太太喝了兩碗,稱讚不已:「老了,牙口不好,這粥熬得爛,甚好。」
雲夫人笑道:「聽說是雲兒特地吩咐廚子煮爛些的。」
雲老爺皺眉:「倒是奇怪,你怎麼管起廚房的事來了。」
喜得一夜未眠的雲照現在卻仍是神采飛揚,禁不住笑得神秘莫測:「怕廚子沒煮爛,硌了牙。」
雲老爺瞧她一眼,不知道女兒怎麼這樣神秘。
雲照心情頗好,一口氣吃了三碗,等起身時才覺飽腹,便準備去外頭散步,還有找陸無聲。
既然一切都能重來,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雲兒。」雲老太太喚住她,說道,「今日看著天氣不錯,等會你陪奶奶去萬山寺上香吧。」
雲照微頓,她昨夜努力回想當年的臘月初八所發生的事,免得重來一遍又將一手好牌打爛。但畢竟離得太久遠,不太記得當日家中有何事發生。按她第一日出現的事來看,祖母是一定會被杏仁硌傷牙的。
那……現在祖母安然,又轉而去上香,應該不會有事吧?
雲照心中已擺了擺手,這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上香麼,便欣然答應,商定了半個時辰後回來,這才出門去找陸無聲。
若說「前幾日」去見他,雲照還覺得彆扭猶豫,如今不會了。她只怕自己突然大大方方出現在他面前,會讓他覺得自己被妖怪附體,不生他的氣,還要和他和好。
快到陸家大宅,雲照的手心竟滲出點點細汗。到了巷子口,她探頭瞧去,掐算了下時辰,他約莫快要出門了。她倚靠青牆,等著他出來。一會她要跳到車前,不管他如何詫異,她都要將他拉下車,表明心意。
「雲姑娘?」
雲照偏頭一瞧,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已在半丈外,臉上滿是意外,像是對她的到來十分驚奇。
她當然知道他在驚奇什麼。
「宋公子。」
宋有成幾步上前,又將她拉回巷子中:「你怎麼來了?難道……你又在等陸兄?」
「是,我在等他。」
她語氣坦然,更讓宋有成奇怪,連連將她打量了好幾眼:「你前幾日還跟他說要恩斷義絕,你難道忘了他擁著別家姑娘遊玩的事了?」
雲照沒忘,她惱陸無聲,不願再見他,不就是因為那日看見他擁著一個嬌媚姑娘同行。那時她還覺得他定是有什麼緣故,前去問他,他卻不在家中,便去信一封約見。誰想他回信說不見,轉眼又讓她瞧見他和別家姑娘走在一起。這才氣得她此生都不想見他,甚至憎恨他。
但照「前幾日」來看,陸無聲哪裡是那種寡情人,這當中,定是有誤會。所以她願意聽他解釋,於是今日便來了。
誰想剛到這,就碰見了宋有成,陸無聲的同窗好友,更是那日為她送信並帶來回信的人。
宋有成說道:「陸兄今日不在,我剛去過,他恰好外出了。」
雲照微頓,抬眸看了看他。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信他,可她掐算了下時辰,比起上回她過來,還早了一刻,那才是陸無聲出門的時候。所以……宋有成為什麼要騙她?
「剛出去呀……那我改天再來。」雲照走了幾步,又頓足回頭看他,「可宋公子不是從東南方向來的麼,那好像是正要來陸家的路吧?」
宋有成笑笑:「本來走開了,可瞧見你往這走,就跟了過來。對了,今日日光正好,又逢百寶樓添了新菜品,不如去品嚐品嚐,我可沒忘記,品茗佳餚可是你的興致之一。」
雲照一時對他「阻撓」她和陸無聲見面頗為好奇,也不去找陸無聲了,時日悠長,她也不必急於一時。
她剛和宋有成離開,陸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來一個面容俊秀的十七八歲的男子。
一個小廝隨後從裡頭跑出,往左右瞧了瞧,回頭說道:「少爺,馬車還沒來,我去馬廄催催,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陸無聲負手而立,目光往對面巷子那看去。
果然還是不見她的蹤影,那個平日總來趴牆的小姑娘。
日光明媚,寒風輕掃,照得在地上的人影搖曳,搖出幾分蕭瑟來。
「公子,馬車來了。」
陸無聲回了神,點頭:「去萬山寺,見藺大人。」
臘月初八,連百寶樓送的甜點,都是幾種穀物豆類所制。雲照嘗了兩塊,果真是百年老店,做的新品從不會讓人失望。
「我就知道你喜歡吃這些,吃多一些。」宋有成提筷為她碗裡又添一塊,才道,「所以我常去各家酒樓,看看有沒有什麼新菜品。」
「難怪隔三差五你就尋了我和陸無聲去。」雲照吃了一口,滿嘴清甜。等他為自己斟茶時,她才忽然察覺到了不對。
宋有成這話聽起來就不對。
她抬眼看了看他,只見對面男子目光殷切,含著莫名熾熱,看得她心中燈火「呼」地一亮,喉嚨糕點立刻有些難嚥了。她怎麼就這麼傻,這宋有成分明是喜歡她!
他是陸無聲的同窗,算起來跟她相識也有八年光景。出門同遊,夏日為她帶傘冬日便帶小暖爐,哪裡有了新菜餚,總是立刻前來告訴她。去了遠處遊學,也會帶些當地好玩的東西給她。
她一直當他是兄長來尊敬,也一直以為自己在他眼裡是妹妹亦或好友。可如今她已非小姑娘,這種眼神一眼就被她看穿了。
想到默默承了他這麼多年的好,雲照心中百感交集,喉中糕點,真要嚥不下去了。
宋有成見她面色不對,輕聲:「怎麼了,雲姑娘。」
「沒什麼。」雲照深知不能跟他有糾纏,她想嫁給陸無聲,那就不能跟他的同窗好友走太近,否則像什麼話?她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口,說道,「我還得陪我奶奶去廟裡燒香,我先走了。」
宋有成當即說道:「可你還沒有品嚐菜餚。」
「不吃了。」雲照要走,餘光見他神色落寞,欲言又止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一走就如同避開他,猶如藕斷絲連,倒不如一刀斬斷,讓他不再有念想。
宋有成見她又坐下,便又高興起來。一張並不算俊氣的臉光彩耀人,輕易就被她撩撥了心緒。看得雲照更是下定決心:「宋公子,其實我不是要和我奶奶去寺廟,而是想去找陸無聲。」
宋有成頓了頓:「我以為,雲姑娘你會跟別家姑娘不同……你曾說過,你不喜男子三妻四妾,要尋個你爹爹那樣的人。可沒想到陸兄同其他姑娘有染,你也不介意,還想著回頭。」
「這其中定有誤會。」雲照說道,「所以我打算去找他當面問清楚。」
宋有成忽然面有嫌惡:「可是他不是回了信與你,說不喜胡攪蠻纏的你,要與你斷交?你今日還去找他,這是將自己作踐到了什麼地步?」
雲照微覺詫異,他的脾氣她倒也知道,十分靦腆,從不出惡語,可現今卻跟她認識的那個宋有成大相逕庭。她又明白過來,這是嫉妒和……吃醋吧。
「有些事我不便和你說,但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誤會。」雲照見時辰不早,要陪祖母去萬山寺了,便起身告辭。離別之際,只見宋有成臉色陰沉,又頗無奈,心有愧疚,只怪她一直沒發現他喜歡她,沒有及早斷了他的念想。
誰讓她這麼多年來,眼裡只有陸無聲一人,讓她看不見別人的好。
從酒樓出來,她看看時辰,來不及去找他了,而且她也不知道他今天出門是去哪裡,還是先回家,陪祖母去萬山寺吧。等拜完了佛祖,再下山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