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還好,若是後者,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雲照頓住步子,駐足在這僻靜小路百般思索。藺大人平時跟陸無聲談天論地,真要害他,那好像找不到理由?
而且能找來那麼多武功高強的人,在哪裡不能對陸無聲下手,非得是在自己出現的地方,那也實在是不像藺大人的風格。
藺大人雖為侍郎,但處事沉穩慎重,在京師中也略有名氣。
那怎麼會讓陸無聲死在附近,讓自己背上這種嫌疑,畢竟陸無聲的父親可是當朝大將軍。兒子真的出事了,那他怎麼會善罷甘休。
更何況,十年前去和藺大人見面的陸無聲安然無事,那現在怎麼會是他下的黑手。
雲照搖搖頭,應該是她想多了。
不過這樣想來,陸無聲的人生真是處處危機。
念頭剛起,雲照猛地一怔,不知為何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難道陸無聲十年後跌落懸崖,並不是意外?
忽然湧出的想法冷冷冰冰地敲在她的心上,只因為覺得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都沒關係,反正現在她回來了,有機會改變陸無聲的命運。
她會救他,因為她喜歡他。
雲照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緩解了下緊張的心緒,繼續往衙門走去。
快到午時,衙門大門敞開,但裡面沒有聲響,可見沒有升堂審案。她在巷口站了一會,就見萬捕快從衙門出來,她捂著嘴學布穀鳥叫喚了幾聲。
和眾人一起出來的萬捕快步子便慢了兩步,一會就被忽略了,直接溜到雲照躲身的拐角深處。
萬捕快年紀也才十七八歲,眼神卻不似少年。膚色似古銅,一身捕快衣服和腰間配的一把大刀讓他的年紀比實際上要大些。
萬曉生自從跟雲照意外相識,為了賺點小錢,就給她提早透露衙門消息。反正她也不問衙門機密,那些事遲早都要外洩的,就被他拿去換小錢了,兩全其美。
雲照見了他就擰眉:「萬曉生,見你們悠哉悠哉的,這是沒去山上抓賊吧?」
萬曉生往她左右前後瞧瞧,目光一收,身子往後一倒,半身都倚在了牆上:「雲大小姐,你知不知道報假案是很傷信譽的?」
雲照愣了愣:「什麼報假案?」
萬曉生瞥了她一眼:「你說山上有劫匪,我不信,你信誓旦旦說有,我就勉為其難地去跟大人說。結果我們浩浩蕩蕩跑去埋伏了半天,別說劫匪,就連個小嘍囉都沒看見。」
「不可能!」
萬曉生哼了一聲:「怎麼不可能,我倒是奇怪了,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山上有劫匪?而且大清早的,難道你早早就去爬了一回山?你可不是這麼勤快的人呀。」
雲照瞪眼:「我很勤快。」
「喜鵲說你懶極了。」
「……回頭我就去罵她一頓,亂說。」
萬曉生也不笑話她了,認真了些:「罵她做什麼,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哪裡來的消息。」
「這個你不要管。」雲照低眉想了想,如果真是這樣,那只能說那些歹人警惕性高,不然不會有所察覺撤離,她抬眼問道,「那你們上山下山有沒有被人發現?」
「我們大人辦事穩妥,當然沒被人發現,偷偷從小道摸上去,偷偷從小道摸下來。」萬曉生見她柳眉緊蹙,生了好奇心,「發生什麼事了,讓你篤定山上有歹徒?」
雲照沒聽見這話,因為這番話讓她確認了一件事——藺大人不是因為察覺到了歹徒或者衙役的行動才取消和陸無聲見面,而是別有原因。
歹徒難道真的跟他是一夥的,偷偷告訴了他有人埋伏行動失敗,所以就撤離了?
還是說,她想多了,這一切都是巧合?
萬曉生見她光顧著自己想好玩的事,禁不住用刀柄推了推她的胳膊:「喂,雲家大小姐,你倒是說話。」
雲照白了他一眼:「事都沒辦成,你讓我說什麼?」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可是用我積攢了三年的信譽跟大人報的案啊。」
「噓。」雲照瞪他,「別說這麼大聲,報案的事除了你和大人,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萬曉生雖然性子帶點痞氣,但也知道分寸,又道:「這次撲了個空,但大人不會問責我,因為歹人沒看見,但也有蛛絲馬跡。就在那竹林處,大人也去看過了。」
雲照忙問道:「你們發現了什麼?」
「那竹林沒人清掃,到處都是堆得厚實的竹葉。按理說那兒沒人走,竹葉也該是完好無損的,但是我們在林中深處卻看見了好幾處被踩壓入泥的竹葉,依照模樣和痕跡來看,像是有許多人站在那,而且待的時間還不短。」
雲照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因為她知道那就是「那日」埋伏她和陸無聲的人,大概那兒就是他們當時潛伏的地方。她故意說道:「那也有可能是進去說悄悄話的人所留呢?」
萬曉生嗤笑一聲:「開玩笑,誰會跑到竹林那種鬼地方去說悄悄話,有也是一對小情人,而不可能是這麼多腳印簇擁在一起,你當他們看月亮啊?」
雲照抿了抿唇角,沒有接話。她找的眼線,可不是只會拿錢的,更重要的是因為機靈,不是草包。
萬曉生擁了擁衣裳,繼續說道:「所以呀,大人知道我沒說謊,但埋伏失敗,大概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歹徒察覺到有人要螳螂捕蟬,另一個就是,衙門裡可能有他們的眼線。」
話落,他就見雲照揉額頭,他嘖嘖聲道:「你能找密探,就不允許別人也安排了密探?」
完全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複雜的雲照想得腦袋都疼了,要真是這樣,那殺陸無聲的人,實在是不簡單。
能請大批高手——有錢。
能在衙門安排眼線——有錢或者有權。
能不懼殺將軍之子——有權還有膽子。
她覺得就算是能重來人生一百次的她也有點鬥不過了。
那她現在去跟陸無聲攤牌說自己能重複回到十年前,還親眼看見你被人宰了一次,他會不會信?
萬曉生見她的神色越發有趣,眼睛瞇成一條縫瞧她,雲家小姐能露出如此憂愁的神色,可真不多見。他又拿刀柄推了推她:「我娘還在等我吃飯,我回家了,再不回去菜要涼了。」
雲照點頭:「衙門還有消息的話,記得告訴我。」
「當然。」萬曉生伸了個懶腰,又道,「記得讓喜鵲給我送這次的錢。」
「好好好。」雲照又摸了摸額頭,這事撲朔迷離,看來果真還是得找個機會跟陸無聲說,他要是把她當怪物,她就再回來一次,清除他「上輩子」將她當怪物的記憶。
不過總是這麼來來回回,不會被老天爺嫌棄吧?
雲照又陷入了憂思中。
不到萬不得已,她就不會去試探老天爺的耐性。能數次回來,她心中已然感激。
雲照往衙門那放眼看去,也不知道她這次喊衙門前去,是不是打草驚蛇了。
她的心重有千斤壓來,生怕走錯一步,又前功盡棄。
雲照用手摀住臉,用手冰涼的溫度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暗暗為自己打氣,事情並沒有很糟糕,一定會抓到那些人,讓陸無聲安然活下去。
她轉身從小徑出來,也打算回家吃飯去,萬曉生說得沒錯,再不回去,菜就要涼了。
從衙門那邊走到另一條街道,許是因為今日是趕集的日子,街上的人比平日要多,行人簇擁,擠了好幾次雲照,手上傳來的疼痛感才讓她想起自己受了傷,抬手一瞧,紗布上已經滲出血來。
她小心護著自己的手,心想要是明天去見陸無聲,她得將紗布換過,否則讓他看見,非得心疼不可。
「讓開!讓開!」
遠處突然傳來喧鬧聲,像是有人往這疾奔,行人紛紛驚呼躲閃到兩旁,片刻雲照就瞧見那邊果然有人神色匆忙奔跑,邊跑邊往後面瞧看。雲照又探了探腦袋,往他後面看去。那背後緊追不捨的,竟然是個俊俏姑娘。
姑娘面龐稚嫩,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但她提裙緊追,絲毫不在意旁人瞧看。一雙墨色眉毛輕擰,不慌也不驚怕,甚至看起來英姿颯爽,雲照只瞧一眼,就知道這跑的人要倒霉了。
幾乎還差十餘步,那男子就要撞上還沒閃開的雲照。雲照本不想多事,但突然見那男子凶神惡煞大聲道:「臭婆娘,滾開!」
雲照柳眉頓時挑高,又瞧了一眼他手中緊拽的杏色錢包,分明不是他的。她微微側身,為那漢子讓開道來。漢子面露欣喜,就要擦身而過時,腳下忽然不知被什麼絆住,整個人便像離弦的箭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那姑娘本來跑得也快,瞬間就跑到了前頭,上前一腳踩在那痛得直喊的漢子腦袋上,俯身奪回那錢袋,又用力踩了他背後一腳,這才挪腿,朝雲照走去。
只是那剛才伸腳絆倒小偷的姑娘此時卻蹲在地上,雙肩直顫。她蹲身問道:「你怎麼了?」
雲照抱著自己快被踢掉的腳踝顫顫抬頭,無比嚴肅道:「你會幫忙出藥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