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關押那太監的地方藏得十分好,連陸無聲都意外雲照想得這麼周全。那地方並不算偏僻,甚至可以說有點顯眼,然而這屋子寬大,床離門非常遠,進了門還得走十餘步才能看見窩在角落的床。而這是間廢棄的屋子,早就沒有人會進來。

  那太監被五花大綁綁在床柱上,嘴被塞了個嚴實,連哼都哼不大聲,咿咿呀呀地發著求救聲,讓人聽了以為是老鼠在屋內打轉。

  他醒來後一直在掙扎,試圖脫身,可誰想這繩子將他捆得嚴實,都陷進了肉裡,勒得他肉疼,狼狽不堪。

  「吱呀。」

  門被打開的同時,屋內聲響立刻消失。陸無聲往裡看去,唯有滿滿塵埃,像間廢棄的屋子。只是那聲響他也聽見了,不知道的以為是老鼠,但他知道里頭藏了什麼,這噤聲的舉動,聽起來像是聰明人所為。

  他握著雲照的手往裡面走,拐了個彎,就看見那個太監了。

  太監一瞧見他,雙目瞪圓,又開始掙扎。等瞧見雲照,頓露驚恐。

  陸無聲偏頭好奇問道:「你對他做什麼了?」

  「本來是想切他命根子的,結果發現他的命根子早就被人切了,然後我想既然都沒什麼可以威脅的了,乾脆就殺了他。可是呀,他竟然沒出息地暈了過去。」雲照無奈道,「但我喜歡看人慘叫驚怕,所以就想等他醒了再動手。誒?你隨身帶的匕首呢,借我一下。」

  太監兩眼一翻,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可他明顯感覺到有人正甩著刀子朝他走來,甩得刀風呼呼地吹。他猛地睜眼,刀子已經抵在了他的鼻尖,他嚥了嚥口水:「你知道我是宮裡的人……」

  「那你應當知道她是我什麼人,也同樣下殺手,不是嗎?」陸無聲蹲身在他面前,仔細打量這張臉,細看還是能瞧出他是太監的,太過白淨,一點鬍子青渣都不見。萬曉生開始沒看出來,大概是因為他沒有接觸過太監,所以沒有往那方面想,「你剛才看我的眼神,明顯是認得我。像你這樣能被派出宮辦事的人,一定不笨,那要殺一個人,定然會查清楚她的身份。我和雲雲的關係只要認得我們的,都知道,雖未定親,她卻是我半個未婚妻。所以就算她殺了你,我也有辦法為她掩蓋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

  太監原本還心有僥倖,讓她放過自己,但陸無聲這樣一說,他瞬時沒了底氣和自信。見刀子已經將鼻尖刮破,親眼看著血珠從鼻子滲出,他張嘴道:「你們要問什麼?」

  雲照眨眼:「我不想問了,只想殺你。」

  「……我是誠心的!!你要問什麼,你說!別毀我的臉!」

  雲照撇撇嘴,妖裡妖氣的,命都要沒了還在乎這張臉,她故意道:「不啊,我不想問,我就是想殺了你洩氣,讓你嚇唬我。」

  刀子又戳了戳,嚇得太監尖叫起來:「饒了我吧!陸少爺,陸少爺?!」

  陸無聲握住雲照的手腕,拿回匕首不讓她再玩,他盯著他說道:「我就問一句,是誰指使你的?」

  太監張嘴要說,突然一枚飛鏢破窗而入,掃著疾風刺向那太監的眉心。陸無聲幾乎是在聽見風聲之際就握匕循跡拍去,準確無誤地將飛鏢拍落在地。可就在那剎那,又飛入三枚飛鏢,全都往那太監刺去。

  雲照一驚,將披風甩出,這太監不能死!就差一步了,他決不能死!

  似有奇蹟,那飛鏢竟被披風擋住了,另外兩枚被陸無聲攔下。雲照剛鬆了一口氣,卻覺耳邊涼颼颼,臉略覺疼痛,餘光只見一枚飛鏢閃過,以十分隱蔽的方式從她耳邊滑過,刺入太監眉心中,頓時見了血,再看,太監眼裡已經沒了光澤,死了。

  陸無聲怕再有埋伏,將雲照護進懷中,警惕看去,等外面完全沒了聲音,確定那人已走,他才鬆開雲照:「方才那人,只怕就是秦融,他的身手和輕功我觀察過,的確是……雲雲?」

  懷中人臉色發青,臉頰那道血痕已經發黑,凝結的血珠竟都是黑色的。雲照神色恍惚,還抓著他的袖子吃力道:「看看他死了沒,他不能死的。」

  太監已然沒了生氣,而雲照的情況也不太妙。

  陸無聲拿出解毒的藥丸,這藥丸能解一般的毒,有奇效。但雲照服用後,卻沒有絲毫好轉,再看那太監,似是劇毒,他的臉已經黑如炭火,連脖子都開始發黑。陸無聲頓知不妙,俯身將雲照抱起,就往外面跑去。

  雲照倒沒感覺到疼,就是臉上麻得很,她咧了咧嘴,發現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那傷口一定很深。

  要破相了。

  她想去摸摸有多深,可手抬不起來,視線也模糊不清:「陸無聲……我看不見你了……」

  「天黑了,等一會,我們回去,去把燈點上。」

  雲照腦子迷迷糊糊的,都想不起來剛才做了什麼,眼睛時而能看見點點光芒,時而又晦暗不明。突然她聽見陸無聲在急急敲門,還在喊大夫開門。

  此時正是家家戶戶用晚飯的時辰,各家鋪子才剛關上門,陸無聲一敲,又是藥鋪,都是做救人的事,不多久就有人來開門,也不責怪他敲得狠,一見這架勢,忙讓他送人進來。

  陸無聲將雲照放下,她的眼睛已經不會動,只睜開一條縫,隱約見光。

  「中毒,劇毒啊。」大夫只瞧了一眼,連針都不敢下,「老夫解不了這毒,公子快將這姑娘送到別的大夫那去,興許有救。」

  既是劇毒,那雲照很有可能在路上就毒發身亡,更何況隨意亂動,毒素蔓延得更快。陸無聲家中有大夫,平時小病小痛家裡的大夫就能治好,也不知道哪裡有名醫,所能想到的,唯有宮廷御醫,可宮門遙遠,要去太醫院需要花費三刻,雲照怎麼能撐得住。

  「大夫,你只管解毒,哪怕能清除半分毒素。」陸無聲額上已滲出冷汗,強壓心頭驚懼,「這附近哪裡有名醫,我去請來。」

  大夫細想一番,說道:「街尾那有位宋老大夫,醫術倒也可以。」

  旁邊的婦人瞧他一眼,似在責怪丈夫砸自己的招牌。大夫對她輕輕搖了搖頭,人命關天,哪裡還有什麼同行避嫌,救人要緊。

  陸無聲俯身對雲照耳語,也不知道她是否能聽見:「雲雲,你等我回來。」

  雲照的手腳僵硬,身上的熱氣漸退,似化作了寒冷冰刃,一刀一刀地剜在陸無聲的心上。他心下一狠,離開藥鋪,往街尾疾奔而去。

  寒夜冰冷,飄雪不止,一層一層地鋪在屋簷瓦礫上,將街道鋪得一片銀白,又冷又滑。

  陸無聲快至街尾,卻見門已關上,恰好鄰人出來倒泔水,見他敲門,便道:「大夫不在家,他一早就去喝喜酒了,公子改天再來吧。」

  陸無聲一愣,似一把大斧劈入肺腑。那毒看起來並非普通人能解,往返皇宮肯定來不及,而且進宮流程繁多,只怕沒有半個時辰都搬不出一個御醫。

  拖得越久,雲照就越危險。

  他突然想起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雲照。

  讓她回去!

  對,趁她還有意識,他又在身邊,那讓她回去吧。

  他們到底還是熬不過這個年。

  然而只要能重來,就有命繼續。只是這一回,又得她一個人回去,再重新經歷一遍,一個人煎熬。

  陸無聲不忍、不捨,可這麼做至少能保證雲照可以安然健康地活下去。

  「陸大人?」

  聲音陌生,但腔調沉穩有力,在雪夜中聽來,頗有感染力。陸無聲頓步往那看去,一輛馬車正停在附近,一人正踏在馬凳上下來,步伐穩健,連冷冷冰雪都不能掩蓋他周身的優雅。

  陸無聲一頓:「三皇子?」

  趙焱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大雪中見你匆忙,所為何事?」

  陸無聲心繫雲照,不願多浪費半分空閒,說道:「臣還有要事在身,改天再跟三皇子請罪,告辭。」

  「放肆!」

  旁邊一名宮人喝聲,要上前訓斥,趙焱看他一眼,那宮人心頭一怯,便退下了。趙焱說道:「陸大人還有事要忙,就去吧,改日再見。」

  陸無聲提步要走,餘光卻見那馬車另一面隨行的數人中,有一抹藏青色藏在裡面。他不由頓步,仔細看去,瞬時如見春景,那分明是太醫的衣服!

  皇子出遊,有太監護衛相隨,御醫更是不可缺少,他怎麼就沒想到。

  「陸大人因何事駐足?」趙焱好奇問道。

  「三皇子。」陸無聲作揖道,「您身邊的這名御醫,可否讓他隨我走一趟,救治一位身中劇毒的姑娘?」

  趙焱幾乎沒有半分遲疑:「陸大人不必客氣,路途可遠,這馬車借你一用。」

  陸無聲無暇多想,接了這好意,和御醫一起上了馬車,往那藥鋪趕去。

  車窗和車門緊閉,寒風隱約從縫隙鑽入,但相比外面,猶如初夏和寒冬。趙焱見陸無聲面色蒼白,也不多問。等到了藥鋪,不待他下車,就見陸無聲拽著御醫下去,連個寒暄也沒有,看得那太監又急了臉,瞧著他的背影說道:「這陸大人也太不客氣了。」

  趙焱說道:「救人要緊,那姑娘對陸大人來說,應該很重要。」

  「再重要也比不得您呀。」太監諂媚說著,也不羞不怯。

  趙焱聽入耳中,沒有說什麼,只是等在外頭。三番兩次約不成陸無聲,如今機遇難得,多等半日,也無妨。

  能被選入宮中的御醫有個基本的要求,那便是能夠辨毒,解毒更是一流好手,只因歷來的皇帝謹慎,恐防有人下毒。

  這名太醫雖非解毒好手,但幸而雲照所中的毒恰好是他可解的,幾針下去,再餵丹藥,就令她吐出幾口黑血,毒素清了大半。

  雲照仍舊迷迷糊糊,只覺心口悶得難受,隱約聽見陸無聲在說話,卻沒有力氣答應,只是昏昏沉沉睡著,後頭發生了什麼,她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