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今夜有風,無月,天色黑沉沉壓著蒼茫大地。

  雲照坐在車廂裡,撩開一道簾子往外面警惕查看,除了馬兒吃草的聲音,不聞異動,也不見任何人影。她心中祈求千遍一切順利,每一剎都煎熬萬分。

  不多久,遠處微有聲響,像是有人往這邊疾奔而來危險人物。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往那邊緊盯,片刻就有數道茫茫人影在黑夜中出現,逆著寒風而來。又看了一會,她終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高懸的心立刻放下,忙下車往那邊小跑過去。

  跑在前頭的是早已脫身的司玲瓏,後面跟著的正是陸無聲等人,雲照跑到眾人面前,掃視一眼人數,加上秦母五人,一人不落地歸來,她立即鬆了一口氣,低聲:「快上馬車。」

  馬車有兩輛,剛好載得下他們十人。車□轆在涼透的大地上滾動的那一刻,雲照覺得再給她一晚的時間,就能找到秦融並順利問出真兇了。

  念頭剛起不過須臾,陸無聲突然就壓住她駕車的手,將馬車拉停。她微微一頓,問道:「怎麼了?」

  「有人。」

  前路昏黑,察覺不到一個人,但雲照相信他說的話,心瞬間變得冰涼。

  只因此時在這條路上出現的人,實在是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

  駕著另一輛馬車的萬曉生也拉停了韁繩,面色難得掃去了玩世不恭,添了三分凝重。

  似乎是知道他們沒有再往前,所以埋伏在那暗夜中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藏匿在黑夜中的人從暗處露了真顏,共有七八人。見人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陸無聲心頭掠過狐疑,但來不及多想,那些人便手持兵器沖上前來。

  幾個孩子驚叫起來,在車中相互抱住瑟瑟發抖。雲照同樣不會武功,便和他們一起待在車上,看陸無聲幾人混入亂鬥中,倍覺心驚。

  這八人武功並不算高,哪怕是比他們會武功的人多,但不多久就落了下風,被卸了不少兵器,倒快將他們擊退。眼見要輸,背後已有人偷偷前來,想要趁他們不注意對秦母等人下手。

  背後一陣涼風襲來,雲照心覺不安,猛地回頭看去,就見一把雙刀朝他們砍來。那刀所指的人一個是她,一個是秦母,眼見刀要劈在她的臉上,忽然雙刀被一柄長劍擋住,硬生生撩開。

  雲照心驚膽顫地看去,救下她的人身穿黑衣,一張臉完全被黑布遮擋,她心中大呼,劈窗大俠?可片刻她就看清楚了,這人身形高大清瘦,並不是劈窗大俠,那會是誰,來救他們?

  那刺客不多久就被黑衣人擊暈在地,雲照以為黑衣人會走,但他卻沒動。她皺眉相看,忽然明白過來,探身伸手將那人的面罩一把扯走,見了這人容顏,她還沒喊出聲,秦母和她的子女已經紛紛驚喜喚聲——

  「兒啊。」

  「大哥。」

  「大哥。」

  黑衣人正是秦融,有了萬曉生同回一事,雲照對他的出現絲毫不意外。秦融面如冰山,沒有與雲照對視,他安撫著親人,說道:「你們先在車廂待著,我等會帶你們走。」

  說著,就要將車簾放下。雲照抿唇,撩開車簾就下車。此時陸無聲幾人已經將刺客擒住,待見了秦融,剎那驚異,又瞬時明白過來,收了劍說道:「你也回來了。」

  秦融點了點頭,說道:「我要走了,否則讓我的主子知道,會立刻追殺於我天娛女王。」

  「站住。」雲照抓住他的衣袖,「你按兵不動,利用我們救出你的親人,雖然我們不是有心要救,但至少的確是救出了他們,橫豎你要走,你就不能告訴我你的主子是誰?他上輩子可是連你都要燒死呀。」

  秦融當然知道自己只是顆棋子,所以他逆天歸來後,沒有暴亅露自己的所知,而是前往黃家莊,看如何救走他的家人。而就在探查時,卻發現陸無聲和雲照同樣在調查黃家莊的事,他才明白,原來回來的不只是他一人。

  陸無聲和雲照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救他的家人,所以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想救走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以此來作為籌碼,讓他說出他的主人是誰。

  因此他將計就計,沒有揭穿,而是緊盯黃家莊,在他們救走人後,就一路跟隨,若非有刺客突然出現要傷他的母親,他也不會此時出來。

  而今面對雲照的追問,他沒有做聲,跳上馬就要走,就見陸無聲在馬旁攔著,令他無法再行半步。

  「喂。」萬曉生拍拍他的胳膊,「我說老兄,我們千辛萬苦救下他們,你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要將人帶走?這好像不太好吧。」

  秦融未語,萬曉生又說道:「其實本來我們只要來一個人就可以了,因為一個人足以帶走一個秦家人,比如你最小的妹妹,我能像抓條小魚那般抓走。而至於你其他家人的死活,我們是不必理會的,因為就算是只剩一個妹妹,同樣也能問出我們想知道的。但雲姑娘從來沒有這樣跟我們計畫過,她要救下的人,是你們全家。」

  秦融沒有說半句話。

  陸無聲說道:「你若說了那人名姓,那我們也能為你阻攔那人一時半刻,但你沒有直說,那人只怕會立刻派出追兵,所以你說了,並沒有壞處。」

  秦融低眉看他,說道:「這個建議聽起來不錯,但我可不說。」

  雲照惱了,抓住他的韁繩就道:「那好啊,那你就別想走了,我本想好言問你,但如今我就用你的親人堂堂正正地威脅你!直到你說為止,否則你們也別想離開這裡一步。」

  秦融頓覺意外,沒想到雲照竟這樣威脅他。司玲瓏在一旁聽得都覺痛快,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看著雲照該狠心時便狠心,她倒是喜歡她這般直率。

  因雲照攔著,馬車不能動彈,秦融掃視一眼眾人,來者武功都不弱,知道就算是他想強闖,也沒有辦法護住家人周全。

  「你們說的竟然是真的。」

  清脆女音從風中傳來,充滿了驚異,卻又滿是不屑和孤傲。

  幾人幾乎是同時一愣,尤其是司玲瓏,聽見這乖戾的語調頓時寒毛直起。

  「十七公主?」

  夜色下露出的俏麗面龐,似地獄羅剎,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的容顏美艷,微揚的唇角為這臉龐添了譏誚和冷漠。她在護衛的守衛下,一步一步走來,旁邊護衛已點亮燈籠,更顯得她像個勾魂判官。

  雲照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轉念一想,有些恍然,說道:「你果然和那人是一夥的。」

  「什麼一夥的?哪個人?」

  「若不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十七公主笑了笑:「你們那晚在小樹林裡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起先我還不信,可如今看來,並不假。」她緩緩偏頭,看向身後,「對吧,皇兄?」

  聽見皇兄二字,雲照猛地抬頭往那看,燈籠離那人有些遠,看不清披風下那人的身形,他的臉藏匿在黑巾之下,只能看見點點眸光。雲照下意識往前一步,想去揭開那人真容。才動一步,就被陸無聲拉住手腕。

  她擰眉看他,眼裡滿是焦急,她往返那麼多次的凶手,就在眼前。陸無聲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皇子和十七公主同時出現,身邊護衛又怎麼會是他們看見的那麼幾個,更何況個個都是大內高手,武功定不會差,胡亂上前,那定是死路一條。

  「你為何能回到臘月初八?告訴我吧。」

  十七公主眼露貪婪,語氣溫和,帶著三分撒嬌,但讓雲照聽得想吐。

  「天賜神力,天選之人,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上天不會放過你們。」雲照語氣冷冷,極力讓自己不帶上絲毫畏怯。

  「那好啊,那留下你便可,其餘的人就都殺了吧,你就好好留在黃家莊做客。」十七公主歡喜拍手道,「等你哪天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雲照不由緊握拳頭,冷笑:「以你的嗜血性子,我說了,你只會立刻殺了我。對你沒有用處的人,你怎麼會留下來。對了,就好像你身邊這位,在之前的皇家狩獵場上,你也不知道得罪了他什麼,他竟讓人殺了你,嘖……」

  十七公主的笑僵在臉上,沒有回頭看那人,她微微睜大著眼,緊盯雲照,一會才道:「你想讓我們內訌,再趁機逃走,對吧?我可沒有這麼傻。」

  雲照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聖上最得寵的女兒,所以誰都會讓你三分,可是你在這人眼裡,不過是顆棋子,正如玉公公,正如秦融,只要沒有了利用價值,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也不例外。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他做這些事,大概是為了好玩,可你遲早會為了這些事送命,你不怕嗎,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的雙眼瞪得更大,既乖戾又充滿狐疑,她笑道:「不怕,我皇兄不會這麼做的,他可疼我了。倒是你,胡言亂語些什麼,該不會……是想刺激我皇兄,聽聽他的聲音,到底是誰吧?」

  她咯咯笑了起來,得意又猖狂,笑得雲照都想在她臉上留幾個耳光子。

  幾乎就在十七公主譏笑得正得意時,雲照只覺有風掠過,目標正是站在十七公主身後的那人。她心中一驚:「陸無聲——」

  待明白陸無聲的舉動,雲照兩眼一濕,知道他為何要孤注一擲。

  他們已被團團包圍,就算是強行衝破阻礙,但對方是皇子和公主,不日就能找到理由將他們斬殺劍下。到時候陸無聲尚可有一線生機,畢竟他身份不同常人,但是以司玲瓏和雲照萬曉生他們的身份,要想安然卻不可能了。

  所以現在知道這人到底是誰,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不能坐以待斃,唯有主動出手,才能逃出生天。

  但雲照同樣知道他的舉動有多危險,只因那皇子公主身邊的人,早已警惕萬分,而今見他動手,只是愣了剎那,就已有數十支利箭指向他。箭頭在燈籠的光火映照下,閃著冷冷幽光,堪比刺骨寒風,可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