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冷而軟,傷口零散遍佈,有些微微凝了,有些滲著薄薄血跡,沾到她的唇上,她舌尖舔過,嘗到了揪心的鏽。
桑瑜合著眼,睫毛顫得停不住,呼吸灼熱地吻一下,鬆開,盯著他的眼睛看。
四周明明很暗,但藍欽水跡猶存的異色眼瞳裡,就像被掀去了遮擋嚴實的幕布,一點一點的,不敢置信地溢出了燙破黑夜的光彩。
桑瑜一手環著他,一手摸上他的臉,愛惜地撫了撫,忍不住胸中喧囂湧動的岩漿,再一次湊上去,吻得更重。
他嘴唇怎麼可以這麼軟……
要被她親得化掉了。
桑瑜並沒有經驗,實際上緊張臉紅得要死,只懂得貼著廝磨,親幾下看他乖乖受著,才小小的……輕舔了他一下。
被她肆意侵佔的人終於反應過來,胸腔起伏太大,震得她跟著搖晃。
藍欽僵冷的身體不知從哪找回了少許力氣,全用在她的身上,他扣住她的腰背,顫巍巍撫摸兩下,確認懷裡的人不是虛影,他身體忽的前傾,頭低下,埋進她甜暖的頸窩裡,雙臂不顧一切收緊,把她牢牢抱住。
不是夢……
不是夢。
小魚說喜歡的人是他,她為他流了眼淚,不嫌棄地貼著他,主動吻了他。
藍欽雙眼把她頸間的長髮蹭濕,拼盡全力擁著還是不敢相信,他費力地抬起手放到嘴邊,一口咬下去。
很疼……
他驚慌地動了下眼睫,迫切按住懷中瘦瘦綿綿的人揉了揉,她……沒消失。
是真的。
桑瑜乖巧任他揉捏磨蹭,聽著他在耳邊的粗重喘息,身上酥軟個徹底,老實趴在他胸口,趁機發洩心疼,側著臉夠到他耳邊,軟乎乎親一小口。
藍欽反射性的顫慄。
桑瑜上癮,摟著他又親一口,移到耳根。
他嗓子裡研磨出嘶暗的低響。
桑瑜扶著藍欽的肩把他撐起,在昏暗中四目相對,她笑了一笑,柔潤的唇送上去,吻了他喉嚨上手術留下的陳年疤痕。
「藍欽,不管別人議論什麼,對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她說,「跟別人不一樣的眼睛我喜歡,寫字的筆跡我喜歡,不管保護我還是為我哭,有聲音或者沒聲音,身體好與不好,我都喜歡。」
桑瑜嘴角彎著,「世界上只有一個藍小欽,從現在開始——」
「不對,從剛才,你對我表白開始。」
她眸光灼灼,捧著他的臉,在桌子底下認真宣佈,「藍小欽屬於我了,誰也不能搶走。」
藍欽不敢呼吸,不敢眨眼,蜷著身痴痴望她。
桑瑜抹抹眼淚,揉了把他凌亂的頭髮,感覺到冷汗和雨水的澀,驚覺自己忽略了重要的大事,想趕緊把他從這小空間裡帶出去。
她探身剛動一下。
藍欽的影子猛地罩下來,撲抱著把她狠狠箍住。
說是狠,其實他哪還有什麼可用的氣力,手臂是抖的,脖頸臉頰冰塊一樣,手指搭在她腰上都很不容易。
可桑瑜就是明白,藍欽恨不能豁出命,也要把她留在懷裡。
深情不知從何而起……
她也暫時不想去追究。
疼他愛他就夠了。
但是現在,快點讓他躺下,把頭髮吹乾,熱毛巾擦擦身,不能生病才是當務之急。
桑瑜狠下心推推他,「欽欽,先放開,我們得從地上起來。」
藍欽被她幾句話刺激得理智全無,抱著不肯鬆手,聽到「放開」兩個字,排斥地搖頭,擠上去貼她更緊。
桑瑜伸手一摸,他後頸泛起熱度,已經隱隱燙手了,她心裡急,強迫地拉他手腕,正好捏到被電動車劃出的傷口上,他疼得悶哼,黏答答的睫毛壓著下眼瞼,死不答應。
她剛摸哪了?!觸感不對!
桑瑜發現他有傷,更心焦,捨不得也得扯開他,藍欽被逼出含混的嗚咽聲,頭拚命往她臉頰邊蹭,說什麼也不要分開。
她手足無措時,敞開的門外,樓下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
不出五秒,陳叔低低的話音響起,不止一個人的腳步邁入,燈的開關被「啪」的按下,更明亮的光線越過走廊照進工作間。
桑瑜意識到,多半是奶奶趕來了。
果然,宋芷玉的高亢聲線揚起,「小魚?小魚?!」
她喊完,幾道人聲夾雜在一起,還有搬運器械聲,都在直接朝著樓上匆匆過來。
桑瑜摸摸罩在身上的男人,推不開扯不掉,而樓梯上的腳步正在迅速逼近,眼看著要到門口,她也不能一直不出聲讓奶奶擔心。
她嘆了口氣,安撫地順順藍欽的脊背,乾脆放棄抵抗了,往他懷裡一窩,弱兮兮答應了一聲,「奶奶……」
下一刻,光芒大亮。
工作間裡燈火通明。
桑瑜臉紅得滴血,騰出一隻手捂了捂臉,露出一隻眼睛不好意思地看向外面。
幾雙腿有男有女,不約而同停在寫字檯邊,繼而——
紛紛蹲下身。
奶奶……二叔……陳叔……還有不認識的人……
全體目瞪口呆,無比震驚地跟她大眼瞪小眼。
桑瑜欲哭無淚,抽空憤憤地咬了藍欽一小口,他瑟縮,她又心疼地給摸摸,沒辦法地吸了吸鼻子,皺著臉囁嚅:「奶奶我……我真不是故意不起來的……」
都怪欽欽小妖精!
宋芷玉臉色糾結,回頭示意跟來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面露無奈,低聲說:「不能硬扯,桑小姐自己都掙不開,何況是我們這種外部力量,他精神繃到極限了,再強行刺激怕是不好。」
他俯身把提著的大號醫藥箱放下,消毒雙手,撕開注射器包裝。
宋芷玉點頭認可,「小魚,你把欽欽外衣脫下來。」
桑瑜看到注射器,心沉下去,「奶奶,他……」
「沒事,」宋芷玉安慰,「小劑量的鎮靜劑而已,先讓他聽話。」
桑瑜擁著藍欽,酸得說不出話,皺著眉儘量跟他拉開縫隙,把外套拉鏈打開褪下,裡面的襯衫扣子解開,把右側領口拉到肩膀以下,露出注射需要的三角肌區域。
他肌肉不多卻線條流暢,冷白皮膚在燈光下恍如價值連城的玉石。
桑瑜看著針頭刺入,藥水推進。
藍欽在她懷抱裡顫了下。
桑瑜摟住他的頭撫摸,輕聲在他耳畔哄慰,「欽欽,休息一下就好了啊,我不走。」
十幾分鐘後,藍欽安安靜靜靠在她頸邊不再掙扎,急得變了臉色的陳叔和藍家二叔一起,把藍欽從桌子下面半扶半抱的拖出,桑瑜腿早麻了,踉蹌起來追著過去,把他送進臥室,安置在床上。
宋芷玉把帶來的醫療器械推到床邊,連接到藍欽身上,逐步給他做全面檢查,桑瑜步步緊跟著她幫忙,生怕哪裡耽誤一分半秒。
「還可以,」宋芷玉拍了下桑瑜的手臂給她定神,轉頭跟心理醫生對視,「比預想的好多了。」
心理醫生也舒了口氣,「比起上次,簡直……」
他看了桑瑜一眼,笑了下沒有繼續說。
比起上一次這樣失控,好得不能再好了。
藍欽在藥物作用下入睡,宋芷玉手一揮,帶人退出臥室,叮囑桑瑜,「別留太久,讓他好好休息,我在客廳等你。」
臥室裡恢復安靜,桑瑜伏在床邊,給藍欽掖好被角,摸了摸他包紮好的手腕,探身過去跟他貼貼臉,輕吻一下唇角。
「先睡啊,醒來就沒事了,」桑瑜明知他聽不見,還是喋喋不休地念叨,「奶奶找我說話,我就在樓下,很快上來。」
桑瑜下樓時,陳叔和藍家二叔已經走了,奶奶和心理醫生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
「小魚,過來坐,」宋芷玉抬手招呼,開門見山問,「你跟他表露心意了?」
桑瑜點頭。
宋芷玉發愁,「我不讓你說,不單單是從情感上考慮,以他這個心理狀況,你表白之後,他更不可能從被動裡走出來了,八成會覺得這段感情是受了你的憐憫,往後……」
桑瑜不禁挺了挺背,「奶奶,我的確表白了,但是……是在欽欽跟我親口表白之後。」
宋芷玉戛然停住。
過了半晌,她才愕然問:「他表白?!還親口?!」
心理醫生急忙攤開記錄本,「桑小姐,麻煩你仔細說。」
桑瑜有點羞澀,但還是乖乖把過程描述,說到合成的少年音時,宋芷玉懂了這語音的來源,眼裡流露出深切難過。
宋芷玉低嘆,「看來把他逼到極限,反而有了意料之外的進步。」
她凝視桑瑜,鄭重說:「以前總覺得沒到時候,所以始終沒有跟你深入聊過,只把治療他的程度停在飲食和腸胃上,實際他的心理問題不容樂觀。」
「在大火後漫長的恢復期裡,藍欽並不意外地出現了抑鬱和自閉的情況,曾經一度非常嚴重,還好後來……」
宋芷玉看看桑瑜,想到那一段藍欽每天拖著病體去偷看她的日子,頓了頓。
「還好後來他自己找到方法,解脫了不少,但在情緒受到強刺激後,難免會有陰影和後遺症,」她儘量平穩地說,「而你要參與的治療,除去飲食外,心理也佔很大比例,因為——」
桑瑜屏息專注。
宋芷玉說:「因為藍欽受損的聲帶,目前是有希望恢復的,但受限於這幾年他體質太弱,以及心理上的消極,才遲遲沒辦法實施。」
桑瑜雙手一下子捏緊,往前挪了好幾下,離宋芷玉更近,「真,真的?!他還可以恢復?!」
宋芷玉頷首,「根據他今天在康復中心的檢查結果,還有剛才的情況,藍欽的體質確實在穩步提升,你照顧得很好,所以接下來,我們終於可以進入真正的主題了。」
晚上八點半。
桑瑜送走宋芷玉和心理醫生,跑進臥室看看藍欽,確保他狀態穩定,才垂頭喪氣跑下樓,晃進廚房裡給他煮晚飯。
欽欽就吃了一點點粥,這一天折騰下來,早該餓暈了。
她給紅薯削皮,拎菜刀切段,放鍋裡蒸到軟爛,守著火候時,滿腦子都是後來奶奶說的那些話。
在告訴她可以進入真正的主題,她正在緊張待命的時候!
奶奶居然第一句就提出,讓她照常參加康復中心那個什麼去海南的培訓。
她馬上反對,心理醫生有理有據地接口,提醒她今晚藍欽的情況——感情上的強烈刺激後,需要注射鎮靜劑才能安穩。
藍欽最好能有一個緩慢接受的過程。
主動告白是他極大的突破,但在這之後,不能立刻持續地給予太多幸福,否則——她很容易被過份依賴,纏得不能脫身。
非常態的戀情,她一旦感到厭煩,對極其敏感的病人來說無法隱藏,很容易備受打擊。
桑瑜默默念叨,她不會煩啊,她樂意啊,她不想脫身啊!
奶奶直接拍了板,「小魚,就三五天而已,正好給欽欽一個冷靜期,讓他慢慢消化新迎來的戀愛關係,好讓他用更健康的心態對你,別那麼纏人。」
桑瑜想,她已經把人家寶貝孫子據為己有了,怎麼能固執地不聽話啊,而且說到底,奶奶是為她和欽欽好……
不捨,不讚成,不同意——也得去。
宋芷玉出門前,桑瑜委屈唧唧問:「奶奶,我什麼時候走啊?欽欽飲食怎麼辦?他在家沒人照顧怎麼辦?」
「下週一統一出發,還有三天,」宋芷玉揚揚眉,「飲食方面,你提前做好能保存五天以上的主食,再備點沖泡就能吃的半流食,其他的看著辦,差不多了。」
「另外,」她一笑,「他不會沒人照顧,明天等他恢復,陳叔會接你們走。」
「……走?!」
「他二叔不是白來的,欽欽畫好的設計圖開始做樣品了,有技術上的問題需要他盯著,去集團裡不現實,所以就定在藍家老宅,那兒可是應有盡有。」
宋芷玉在她臉上捏一下,「再說,你既然跟了欽欽,就是藍家的人了,也該回老宅住上一段,看看欽欽長大的地方。」
看看欽欽長大的地方……
桑瑜鼓著臉,用筷子捅了捅鍋裡的紅薯。
總覺得那藍家老宅不是什麼好地方呢!
可無論好或不好,跟藍欽相關的,她都迫不及待想要瞭解。
小米紅薯粥熬到濃香軟糯,桑瑜稍微晾溫,端起來上樓。
她剛邁進一隻腳,床上的藍欽就不安穩地動了動,她放下托盤,打開床頭一盞不刺眼的暖光壁燈,探探他的額頭。
還好,之前發出來的熱明顯退了下去,這次應該不會再高燒了。
桑瑜試試碗壁,還有等的餘地,她沒有吵醒藍欽,去工作間把牛皮紙袋拿回來,依次把檢查結果看完,欣慰地捂在胸口拍拍,無意間一轉頭,對上了藍欽略顯迷濛的眼睛,同一時間,她的衣角被抓住。
抓住,晃了一晃。
哎——
她男朋友醒了。
桑瑜兩眼彎彎,把紙袋放一邊,湊過去摸了下他的臉,「好點了嗎?」
藍欽很小幅度地點頭,手上把她衣角抓很緊,眼睛卻在看過那一下後就垂低,不太敢直視她。
他另一隻手在被子底下揪住了床單。
發生過的事他記得一清二楚,他不知滿足,得寸進尺地賴住她不肯動,靠打針才離開桌子,一定……很纏人很討厭。
小魚才剛剛答應……
他嘴裡泛苦。
桑瑜才不給他難過的機會,把枕頭豎起,扶住他的手臂,「欽欽,快坐起來,我煮了特別香的紅薯粥,餓不餓?餵你。」
藍欽輕易被蠱惑,隨著她的動作坐好。
桑瑜端起粥舀了舀,輕輕一笑,「今天開始,你有特殊的優待了。」
藍欽緊張地看她。
桑瑜舉著勺子,臉和粥一起靠近他,在他鼻尖軟軟一啄,「以前最多是個漂亮小姑娘餵你,但是今天——是你的漂亮女朋友餵你哦。」
藍欽心一顫,下意識想抓她的手。
然而——
桑瑜一手在端碗,一手在拿勺。
……超委屈。
他眼裡淤積著酸酸糯糯的光,別無辦法,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粥吃完,又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
睡眠和進食讓身體上的折磨消減大半,體力也不知不覺恢復一些。
小魚忙完了,手空了,他是不是可以……
他……他根本沒有真實感,心底慌得要命。
想她抱一下。
就一下……
哪知桑瑜餵完他,扶著他起床簡單活動幾圈,照顧完他洗臉漱口就準備下樓了。
藍欽沒有找到能親近她的機會,看她要走,提得高高的心眼看著就墜了下去,他急切地歪歪扭扭寫字給她,「小魚……」
「怎麼啦?」
藍欽攥著筆,筆尖把紙紮破也寫不出。
要怎麼寫?
「我想抱著你」、「我想確定你喜歡我」、「我想……想親你一下」……
哪個也寫不出。
門關了,桑瑜蹦蹦跳跳下樓,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藍欽站在床邊,低頭揉了揉眼睛。
他一動不動待了好半天,心臟上的藤蔓越纏越緊,小刺不停地扎進去,笑他沒用,笑他留不住心愛的人。
剛分開兩分鐘,他就想她想得全身發疼。
藍欽抿抿唇,撐著力氣俯身提起枕頭,捲起被子,全摟在懷裡,邁開兩步發現抱不動,就拖著,悶頭往外面努力地走。
他受不了,他要去敲小魚的門,想在她床邊打地鋪。
藍欽鼓著勇氣挪到臥室門口,迎面撞上了同樣抱著被子和枕頭進來的纖瘦人影。
「哎呦疼——欽欽你撞我!」
桑瑜額頭在被子上蹭蹭,才注意到他要幹嘛,一時又是甜蜜又是好笑,推著他回去,「從實招來,你要去哪?」
她脫鞋爬上床,把大床一分為二,中間留下空隙,兩邊分別鋪好枕頭和被子。
她身上穿著印滿小西瓜的家居服,又爬回床沿,望著呆立在那的藍欽,眸光狡黠,仰著臉甜聲問:「我男朋友病了,我放心不下,專門過來陪床的,你呢?你——要去找女朋友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