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闆受到冷遇,視線仍停在桑瑜身上,他站在外面沒有馬上走,寄最後的希望於徐靜嫻。
徐靜嫻後悔不迭,怪自己不該那麼草率地瞞著桑瑜許諾這種事,現在平白無故惹出了麻煩。
她最近見慣了藍欽溫柔,突然受到他渾身的冷意影響,心裡突突打顫,生怕惹得小情侶鬧矛盾,回頭跟沈老闆委婉說:「小沈,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家裡人都在,人多太鬧,就不招呼你了。」
她略碰了碰藍欽的袖邊,柔聲給他介紹,不忍說得太傷人,「你看,我女兒男朋友也來了,等過些天阿姨身體好點,得了空再陪你多聊。」
沈老闆明白沒可能了,把送來的東西留在門口,沉默地回了對面的奶茶店。
由於徐靜嫻在醫院輸完吊瓶才出的院,上車時天色已經黑透,現在半個多小時過去,到了快該休息的時間。
陳叔見不速之客解決掉,招呼一聲也隨之撤走,貼心幫忙關好了大門。
家裡清淨後,桑瑜沒做別的,扒著窗口聚精會神朝外看,等待沈老闆的身影消失,唯恐他一個想不通,再返回來打攪。
藍欽緊密關注著桑瑜每一點反應,順著她的目光落到奶茶店上,眉心攏得溝壑深深,強忍不適去拉她手腕。
什麼人,值得她這樣看?
桑瑜拍他一下,「乖啦。」
她單純是提防而已,確定人離開,好跟媽媽「興師問罪」,無奈過程裡頻頻被黏在身旁的人打擾,不是視野遭到遮擋,就是拽她手摟她肩,沒等她哄,搗亂的人突然不動了,心裡想通什麼,乾澀地抿著唇,不聲不響走開,默默給徐靜嫻倒茶。
藍欽眼簾低著,擋住眸中沉暗澀然的光。
小魚的媽媽是不是不滿意他……
那個人才是她幫小魚選的,否則明明有他了,為什麼剛才還在說,下次多聊。
藍欽被杯子燙了手,悄悄蜷起手指,扣著掌心。
……媽媽沒有錯,他再怎樣,在長輩眼裡也是個不能說話的、有殘缺的人,任誰都不會願意把女兒輕易交付。
他生來就不討人喜歡,他難過什麼,早該習慣的。
徐靜嫻臉色尷尬,越想越懊惱,很多話不好當著藍欽說出口,求助地巴望著女兒解圍。
怎知道女兒半點不留情,偏要在藍欽面前盤問清楚。
「媽,到底什麼情況?」確定沈老闆不會再來,桑瑜回過身,叉著腰問徐靜嫻,「幹嘛讓他叫我小魚啊,好像多熟似的。」
她提著聲,對悶悶擠進角落裡的藍欽強調,「我跟他就見過兩三次!」
藍欽低頭,雙手攪在一起,臉上努力不顯,心臟抽抽縮縮的難捱,別開頭悄悄吸了下鼻子。
他聽到了,她叫那人沈哥。
多親近的稱呼。
徐靜嫻連忙解釋,「你不在家的時候,小沈總來幫忙,他人很不錯,是我不好,給了人家念想,以為……」
以為什麼,不言而喻。
藍欽怎會聽不懂,忍無可忍起身,拾起茶几上專門給他準備的紙筆,把筆捏得微濕,按捺住心底無數激烈的言語。
他不想桑瑜有任何為難,只寫了簡單的幾個字給徐靜嫻,「抱歉阿姨,很晚了,我先休息。」
徐靜嫻吶吶,「藍先生……」
生疏的稱呼在這時分外刺耳,藍欽靜靜看了桑瑜一眼,走進今早剛收拾出來的——給他單獨住的小房間。
九點多了,窗外夜色黑蒙,路燈不算亮,月色也涼薄。
藍欽背靠門站了幾分鐘,手指默默在門板上一下下劃,劃到一百多下,桑瑜還是沒有追過來找他,他胸口堵得呼吸不暢,慢騰騰走去床邊坐下,小木床隨之發出不太穩當的吱呀聲。
連床都比他會出聲!
藍欽鼻尖逐漸變紅,揪起枕頭抱住,燈也不開,溺在黑暗裡。
房子很老了,門並不隔音,他能感知到外間的響動,小魚跟媽媽輕聲說了不少話,他朦朦朧朧聽不清楚,心裡更急。
在說什麼……幹嘛聲音那麼低。
藍欽難過地縮了半天,等不到桑瑜,他到底忍不住,又挨到門邊,別彆扭扭側臉貼上去聽,偏巧桑瑜說完,把媽媽送回房,隔了片刻,她噠噠的腳步出來,他不禁緊張,攥著手期盼她來看他。
然而幾秒之後,腳步竟然經過他的門前,停也沒停一下,徑直進了隔壁。
隔壁,是他跟小魚同住了一週的,她的臥室。
藍欽所有膨脹的情緒急速墜入谷底,憋了好半天的酸燙湧上眼角,他咬咬牙,去床邊拽起枕頭,拉開門悶頭往隔壁沖。
他不要分房!
才沖兩步,隔壁的門也打開,桑瑜同樣抱著枕頭,做賊似的踮腳跑出來,跟他在牆角迎面相碰。
客廳光線低微,黑乎乎一片,唯有臥室裡溢出暖芒。
藍欽對上她驚訝的臉,亂撞的低落醋意一股腦漲高,輕推著她倒走幾步,退進臥室,他肩膀抵著門,「砰」地關緊,把各自懷裡的兩個枕頭丟到床上,轉身壓著她按在門板,挨近了低頭咬住她的唇。
咬也舍不得真咬,輕輕一口發洩,聽到她細細的低呼,他立刻心疼地收了牙齒,含住溫柔地吮著。
桑瑜略睜著眼,看到藍欽無限放大的細密睫毛上凝著些許霧氣,知道她家這個愛鑽牛角尖兒的小醋缸亂七八糟翻了一地,她又沒及時扶,肯定是委屈狠了。
但她必須要先跟媽媽講清楚,才能有整個安穩的晚上來撫慰他。
藍欽敏感地察覺到桑瑜在他懷裡走神,心口擰得要出血,再也不能滿足淺嘗輒止,捧住她的臉長驅直入,加重力氣掠奪,感覺到她灼燙混亂的氣息仍然不夠,彆扭地咬住她的耳垂,在脖頸上留下只屬於他的紅痕。
桑瑜全身被酥麻的小電流攻佔,本能地摟住他的腰,喘著氣顫聲說:「欽欽……你……你要被我慣壞了。」
以前欽欽吃醋是可憐地團起來,現在是壓著她攻城掠地!
藍欽舔吮得更入迷,環著她的背壓向自己,想把那些無法消化的情緒全數傾倒給她。
桑瑜被他的熱燙覆蓋,手腳痠軟地站不穩,清楚他有些失控,她強撐冷靜,按著他的後頸,一字一字說:「藍小欽,媽媽沒有對你不滿意……」
藍欽身上一僵,急忙緊緊箍住她。
他不管,無論滿不滿意,也不能影響小魚跟他的感情。
聽到他吐息混沌凌亂,桑瑜順著他的頭髮放柔聲音,「她特別滿意,之所以給我物色別人,是沒想到我能有你這麼好的男朋友,剛才說下次再聊,是客套的託詞而已,至於對你疏離,是因為直到現在,媽媽也在擔心我會配不上你。」
小魚……配不上他?!
藍欽愣了,膩在她頸邊,難以理解地眨了下眼。
不對……
這個可以暫時放一邊,還有另一個更重的重點!
藍欽想想就胸口疼,發出一點不滿的鼻音。
桑瑜聽著這聲淺淺弱弱的「哼」,心轟隆一跳,像是聽到藍欽在她耳邊開口說話一樣,半天緩不過來,她抬頭,對上他濕漉漉的眼睛,「還在彆扭什麼?」
藍欽不情不願側頭,朝外面奶茶店的方向示意一下。
「在意沈老闆?」
藍欽又哼,沈老闆?她之前可不是這樣叫的。
桑瑜瞭解他,小心思轉得飛快,迅速抓住關鍵,試探換了個叫法,「沈先生?」
藍欽扭臉。
這反應,桑瑜徹底悟了,心裡笑翻,輕咳兩聲,仰著臉湊近他,悠悠說:「還是——沈哥啊?」
還叫!
藍欽瞪著她,眼底要起火,拽著她往身體裡揉。
「藍小欽,看你沒出息的,」桑瑜搭著他肩膀,揚起眉梢看他,「這不是正常稱呼嗎,平常在外面遇到不太熟的異性,都要張哥王哥的叫,康復中心裡,凡是年紀比我大的,都叫哥——」
桑瑜故意把「哥」這個音拉長,黏黏糯糯地氣他。
道理藍欽都懂,但就是嫉妒得要死,她叫一聲,他心就皺一下,恨不能把她拆吞入腹,溶進骨血。
他確定他變壞了,什麼道理也不能講,不想成熟理智不想克制分寸,只想把她從頭到腳,連小小一個字也佔有。
他抬著她的下巴,要把那個字吞下去,桑瑜比他更快,軟軟靠到他的耳邊,伸舌尖輕舔了一下,在他震顫時,她壓低了音量,柔柔潤潤開口,「但是你就不一樣了,別人是哥,你——」
桑瑜彎唇,熱氣噴灑,「藍欽,你嘛,你是哥——哥呀。」
哥哥。
兩個字,像煙花也像□□,輕而易舉粉碎藍欽的理智。
然而跟哥哥的纏綿尾音同步響起的,還有背後的木頭門板上,由外傳進的和緩敲擊聲。
有人在敲門。
桑瑜率先驚醒過來,一把摀住嘴拚命調整語氣,用眼神示意藍欽快快有所應對。
藍欽被兩個字燒得發懵,老老實實靠在一邊不動。
桑瑜深深吸氣,悄悄跑去床邊,裝出迷糊的聲音,「媽?」
「是我,」門外,徐靜嫻壓低音量,「小魚,媽睡不著,有幾句重要的話想和你談談。」
桑瑜急得氣喘,跟藍欽隔空對視,捏著鼻子懶懶喊:「明天談好不好?我睏了,你還病著也要早休息。」
徐靜嫻堅持,「就幾句,我進來了啊。」
桑瑜嚇呆。
她家小醋缸正在牆邊臉紅紅的立著,媽媽這一進來豈不是現場捉……那什麼!
上回買內褲的事,媽媽受的刺激不小了,這要是親眼目睹她跟欽欽衣衫不整面紅耳赤,保守如她還不得暈過去。
「等,等一下!我沒穿衣服!」桑瑜趕緊爭取時間,揮手讓藍欽來她身邊,急匆匆滿屋尋找能把小醋缸藏起來的空間。
臥室就這麼大,她住了多年太熟悉了。
不帶浴室,窗簾薄薄一層布,床下是實心的,唯有……
桑瑜跟藍欽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到了牆邊的四開門衣櫃上。
藍欽眸光濕軟,控訴地望向桑瑜。
他是名正言順的!
桑瑜雙手合十,央求地親親他,小小聲說:「知道你是名正言順的,但媽媽不是守舊嘛,刺激大了不好,欽欽乖啊——就一小會兒!我盡快把媽媽哄走,馬上救你出來!」
她一邊揚聲喊著「馬上馬上」,一邊拉開衣櫃門,迷濛中看不清裡面都放了些什麼,只記得這扇中間沒隔板,衣服也不多,藏他沒問題。
藍欽好不容易知曉媽媽對他沒有不滿,哪能真的刺激她,雖然可憐巴巴,但還是乖乖進衣櫃蜷了下去,抱住膝蓋縮在角落,異瞳剔透清亮,仰頭望著桑瑜。
桑瑜卻挪不動步了。
當初那個午夜,從休息室櫃子裡跌出的小妖精重回眼前,如今已經為她所有。
徐靜嫻久等不到女兒開門,主動推開,「穿好了吧?」
桑瑜還在衣櫃邊,爭分奪秒俯下身扣住藍欽的後腦,在他淡色的唇上落下一個吻,接著飛快直起身,胸腔裡轟亂著關上門,留出一條縫隙給他透光呼吸。
「媽——」
徐靜嫻看著女兒睡裙歪扭,搖頭,「這麼長時間還沒穿整齊。」
她神色複雜,頓了頓開口,「媽是想跟你聊聊你爸的事,你跟欽欽關係走到這一步,有些問題不能總迴避,你得對他坦白。」
藍欽蜷在黑乎乎的衣櫃裡,唇上的溫度愈燒愈熱,以至於一時沒有聽清徐靜嫻的話。
他低喘著向後靠,腰際意外硌到一個大盒子。
藍欽摸索著把盒子拿到懷裡,盒蓋不穩,險些錯位掉落,他一把扶住,身體隨著動作前傾,櫃門縫隙間透出的那一線光芒,不偏不倚打在了盒子中間,照亮裡面的東西。
層層疊疊放置整齊,滿到幾乎溢出的……
信件?!
藍欽模糊意識到了什麼,呼吸驟然急促。
藉著暈黃的亮,他目不轉睛盯著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右下角那行熟悉刻骨的打印字,清晰無誤闖進他的眼睛,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數不清過去多久,他才手腕顫抖著,試探地用指尖輕輕觸摸。
觸摸他以為早已被桑瑜忽略或遺忘的……
曾經屬於他跟她的,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