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簾拉上了,午後的病房一下子昏暗了,窗簾間的縫隙裡透入一抹陽光,正落在沈睿修的臉上。他正低著頭削蘋果,一把小巧精緻的水果刀在他手裡無比靈巧,蘋果皮一圈圈脫落,簡直像是旋轉著的舞蹈,沒一會兒就露出了鮮嫩的果肉,而蘋果皮卻一次都沒斷過——這讓只會用削皮刀的白齊十分嫉妒。沈睿修用帶著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蘋果皮,似乎在研究蘋果皮的寬度是否整齊,那雙掩藏在長睫毛下的眼睛浸染了陽光,一瞬間有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白齊再一次感慨上帝捏小人的時候真是偏心,有的粗製濫造,有的卻細細雕琢,沈睿修那雙桃花眼,放出去真是電死一片,他不得不承認他被閃到了。
他想如果今天躺在醫院裡的傷員不是長了這麼一張好皮囊,估計空調誘惑力再大他也不至於三天兩頭跑這裡。他自己果然是個膚淺的人啊,白齊自我唾棄了一下。
「白齊。」
「嗯?」忽然聽到沈睿修叫他,白齊一驚,立刻正襟危坐。
「盯著我看不要超過五秒,不然我會很警覺。」沈睿修抬起臉對他微笑,恰好陽光落在他手上的水果刀上,刀鋒珵亮。
這是恐嚇吧?!白齊看著水果刀,又看看沈睿修依舊溫文謙和的笑容,毅然別過了臉,他在削皮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難道是在想怎麼削他的腦袋嗎?白齊不禁被自己的想像弄得背後發涼——他剛剛還校對了一下蘋果皮的寬度……
「你在想什麼?」沈睿修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笑得更是一臉溫柔無害。
可正是這樣的笑容讓白齊覺得更可怕了,他覺得室內的空調絕對低於二十六度了!
白齊嚥了嚥口水扯謊:「想吃蘋果。」
沈睿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將手中削好的蘋果切了一小塊插在刀上,一邊對白齊說:「過來。」
白齊挪啊挪,慢悠悠地挪到了沈睿修的床邊,看著插在水果刀上的蘋果,他第一次覺得說謊的孩子果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就著刀子咬蘋果是什麼感覺?平日裡大概真沒什麼感覺,但是如果對象是方才隱隱恐嚇過你的人,那就有點可怕了,加上那人一直似笑非笑地看著你……
白齊覺得未來二十年的噩夢都不會缺少題材了。
「你的表情讓我覺得很內疚。」沈睿修忽然嘆了口氣,用十分文青哀傷的口吻說道。
「……啊?」嘴裡咬著一小片蘋果正慶幸自己的舌頭沒有被割掉的白齊還沒從心驚膽顫的狀態回過神來。
「我覺得我們對彼此的認識有極大的誤解,主要是你對我。」沈睿修微微蹙著眉說道。
「……我覺得沒有啊……」白齊小聲抗辯。
「可你很怕我。」
白齊很想昧著良心說沒有,但是被沈睿修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盯住的時候,他覺得他沒法發揮從小鍛鍊的說謊技能?!
慘遭說謊技能封印的白齊苦著臉扭頭看窗簾,以沉默對抗威脅。
就坐在床邊的白齊離沈睿修並不遠,雖然傷員目前無法自由活動,但是動一下手還是可以的——他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起身搭住了白齊的肩膀,鼻子幾乎貼在了白齊的臉上。
靠得太近帶來的壓迫感,白齊覺得沈睿修的睫毛幾乎都能碰到他的臉了,他開始往後縮,但是沈睿修有力的手阻止了他。
「逃避問題是不禮貌的哦。」沈睿修笑笑說,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白齊,「你很怕我?」
白齊吞了吞口水誠實了:「有一點。」
「只有一點嗎?」沈睿修靠得更近了,說話間溫熱的呼吸掃在白齊的臉上——他幾乎肯定他的臉紅透了。
「老婆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小巴忽然尖叫了起來。
「閉嘴!圍觀也要有素質!」小菲義正言辭地教育著。
「可這是調戲,紅果果的調戲!」
「我讓你肅靜!」
「好吧……」
白齊覺得冷靜了點,沈睿修則是因為兩隻突然叫嚷起來的鸚鵡嚴重破壞了此刻「拷問」的氣氛,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將按著白齊肩膀的動作改成了友善的拍肩。
「要再來一片蘋果嗎?」沈睿修揚了揚右手上的水果刀和刀尖上的蘋果柔聲問道。
「不了……」
沈睿修也不勉強,自己切了一小片蘋果放到唇邊,然後抬眼對一直死盯著他的白齊微微一笑——白齊好不容易降下來的臉部溫度再度飆升。
此刻他不得不承認男人的美貌真是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反正他是抵抗不來,尤其是那人下意識地動作簡直是……勾引,對,勾引!
不過白齊真的覺得自己想多了,長得勾人是別人的事,老覺得被勾引那就是他主觀思想不端正了。
白齊端正了一下態度,覺得今天不適合多陪病人,還是回家繼續汗流浹背接受店裡的鳥兒們的批判比較好。他決定嚴肅認真並且友好地和傷員告別,臨走前再表達一下他迫切希望傷員能健康地離開這貴死人的醫院的美好願望,結果一抬頭……沈睿修的舌尖剛好舔過刀鋒,將最後一小塊蘋果吞進了嘴裡。
「……下次我帶點牙籤來吧。」白齊木然地說,腦中不斷回放鮮紅的舌頭滑過刀尖的那一幕,並且深深覺得他的舌頭沒有被刮破真是神奇。
「好啊。」沈睿修從善如流,手上的水果刀遞給白齊,「幫我洗一下,謝謝。」
白齊接過寒光珵珵的水果刀,默默去洗手間洗刀子。刀鋒銳利,白齊回想起剛才沈睿修的舌頭,又對刀的鋒利度產生了懷疑,他幹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拿自己的手指在刀鋒上貼了貼。
事實證明,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並不全是古人的臆造,白齊看到鮮血滲出來之時還有點怔忪,愣了三秒他終於感覺到指尖傳來莫名的疼痛感。
竟然真劃破了!
「有創口貼嗎?」白齊吮著手指從洗手間出來,一邊問道。
「你的手劃破了?」沈睿修的視線從雜誌移到了白齊的手上。
「嗯……」白齊不好意思說是因為想試試水果刀,他覺得剛才自己肯定是魔怔了,不然怎麼會幹這種拿手指貼在水果刀上的蠢事?!
他直覺這和沈睿修拿舌頭誘導他脫不了關係。
「過來,我有創口貼。」沈睿修從床頭櫃裡找出一個藥箱,揚了揚手上的創口貼。
「真齊全啊。」白齊看著藥箱嘀咕道。
沈睿修笑而不語。
白齊伸手想接過創口貼,沈睿修先他一步已經撕開了。看著他一貫把微笑當面癱的臉白齊也能奪過創口貼,乖乖伸手。
很快左手的中指上多了個創口貼,白齊看了看,覺得挺滿意,起碼很工整,不過想把創口貼貼歪也是難事一件。
沈睿修靠在床頭上含笑看著他,明明是平靜淡漠的眼神,卻偏偏好像蘊藏了似是而非的溫柔。
「我要走了。」白齊撫摸著受創的手指說道。
「今天真早啊,路上小心。」沈睿修說。
「嗯。」
白齊拎起保溫瓶準備離開,沈睿修忽然叫住他:「白齊……」
白齊心頭一跳,猛地回過頭看著他。
窗簾縫之間的陽光恰好落在沈睿修微笑的臉上,那一瞬間的笑容美好得讓人忘記語言。
白齊怔怔地看著他,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直到沈睿修出聲打破這一刻的寧靜與沉默。
「你的書忘了。」沈睿修指了指躺在沙發上的書籍說道。
白齊飛也似的拿起書跑了。
「白齊。」
一手搭在門上的白齊再一次回過頭。
沈睿修微微一笑,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五秒。
白齊默默扭過頭,一不小心又盯著人家的臉看得晃神了,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