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齊的生活就這麼在某個微妙的拐角處一發不可收拾地奔向了和一個男人過日子的道路。
對此,白老爹十分淡定,簡直是讓白齊匪夷所思的淡定。
他依舊每天早上起來打開店門做生意,中午人少的時候和隔壁的老大爺磕牙,吃完晚飯去聽附近麻雀的八卦,等日落西山了再優哉游哉地搖著蒲扇去公園走一圈,權當飯後散步。
他的生活完全沒有因為自己的兒子出櫃受到任何影響,白齊換位思考一下,自認為無法理解。
「爸……」某天白齊叫了一聲正在躺椅上曬太陽的白老爹。
白老爹在冬日陽光的撫慰下心滿意足地閉著眼睛睡覺,聽到白齊的聲音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眼睛卻沒睜開。
「我和沈睿修……你真的,不介意?」白齊磕磕盼盼地問道。
「介意?介意什麼?要死要活逼你們分開?」白蕭睜開眼反問道。
「呃,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白齊覺得在自家老爹面前臉皮有點繃不住,尷尬地說。
「小齊啊,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和你的母親離婚嗎?」
白齊愣愣地反問:「不是因為媽她接受不了……」
白蕭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有時候我有點慶幸,幸好,幸好白家血脈到你這裡就斷了。」
聽到這話白齊內心忽然湧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白家能白頭偕老的夫妻,一對都沒有。」白蕭看著天空長長嘆息,「感情好的多半一方早逝,天災人禍,總之不長久;也有些好聚好散,各奔東西,有時候我也想,這大概就是報應。你爺爺在世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個江湖術士,請他算過一卦,術師說白家三代而血脈凋零,後嗣斷絕,則不再受勞燕分飛之苦。小齊啊,我比誰都希望你不必受這種苦。」
「……以前從沒聽你說起過。」白齊喃喃道。
「和你說這個做什麼?難道要勸你別娶妻生子?你知道我是個信命的人,也認命。認命有個好處,那就是從不執著。世事如此,大抵都是命中注定的。只要你過得好,我也無所謂你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小齊啊,我只想看著你好好過。」
白齊的眼前忽然有些潮濕,白蕭此刻的笑容裡透出一個父親的慈愛。白齊很少聽他說這麼多關於他的事情,也從未這麼強烈地感受到白蕭對他的愛於寬容。
「謝謝……」白齊小聲說道。
白蕭翻了個白眼:「得了吧,跟我肉麻個什麼勁,真謝我養你這麼多年就趕緊給我做飯去,我還餓著呢。」
「……」
白齊默默嘆了口氣,他果然不能理解老人家的思維。
算了,老老實實做飯去吧。
傍晚的時候沈睿修來接白齊,白齊正在廚房洗手作羹湯餵飽他老爹,白老爹樂呵呵地衝沈睿修眨眨眼,自顧自地喝著南瓜湯。
「我馬上好了,等我一下。」白齊急急忙忙掛好圍裙洗手,一邊對門外的沈睿修說。
店裡的鳥兒們都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沈睿修大致猜得到它們在說什麼,可是因為語言不通,只能被動接受圍觀。
「又來接走白齊?口胡,明天早上就沒人餵我早飯了。」
「你可以問白老爹要啊。」
「那個老頭子,哼,怎麼可能記得給我們餵食,肯定又去公園找別人聊天八卦去了,最煩這群每天聊八卦的人了,一點沉默是金的品質都沒有。」
「嚶嚶嚶嚶嚶嚶,都不在乎人家美麗的羽毛因此缺少糧食而失去了光澤,嚶嚶嚶嚶嚶,這是鳥類的一大損失啊。」
「呸——」「自戀狂!」「臭不要臉的!」
白齊被這群嘰嘰喳喳的小傢伙弄得耳邊嗡嗡直響,搖搖頭擦乾淨手。
「記得洗碗啊,可別堆在碗池子裡等著我明天回來洗。」白齊臨走前警告白老爹道。
白老爹悉悉索索地喝著湯,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伯父我們告辭了。」沈睿修也起身對白老爹說道。
「走吧走吧,嘖,年輕人啊。」白老爹倚老賣老地搖了搖頭說道。
面對自家為老不休的老爹,白齊也只能無奈地用眼神向沈睿修示意,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了花鳥店。
坐進了車子沈睿修忽然說:「今天是我生日。」
白齊一愣,茫茫然地反問:「今天?」
「嗯。」
「抱歉我不知道……」白齊囁喏了一聲,覺得很慚愧。
兩人在一起沒多久,多半也是離多聚少,兩人的關係說不上多親密,白齊總覺得他們在一起後反而顯得有些生分。或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他們太小心翼翼了,至少他自己,在沈睿修面前總是有些放不開。
沈睿修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沒關係,不過晚上我要吃你『親手』準備的飯菜哦。」
「這個沒問題。」白齊立馬說道。
其實白齊的手藝也只是一般而已,但是幾個家常菜還是拿得出手的。沈睿修也會一點,按照他的話來說,這叫凸顯一個新世紀新好男人的基本素養,起碼不能是廚房殺手。
車子在附近的超市停下了,兩人買了點食材準備回去做飯。
「你想吃什麼?」白齊推著購物車一邊問身邊的沈睿修。
沈睿修不知怎麼的在薯片的那個貨架站住了,扭頭問白齊:「我可以帶一摞薯片回去嗎?」
「……」白齊眼皮一跳,「反正是你付錢,想買什麼都隨意。」
於是購物車裡一般的空間被各種味道的薯片佔據了。
「看不出來你喜歡吃這種垃圾食品。」白齊斜了他一眼說道。
沈睿修沖白齊笑道:「其實我比較喜歡一邊看電影一邊啃薯片,當然你陪我看更好。」
「……沈睿修,你今年多大?」白齊有些無語地問道。
「男人的年齡也是個秘密。」沈睿修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後湊到白齊的耳邊輕聲道,「今晚來我房間,我悄悄告訴你。」
「……沈、睿、修!」白齊咬牙切齒地低吼,耳朵已經紅了。
始作俑者似笑非笑地沿著他,桃花眼裡盈滿了笑意。
「好了好了,快點吧,現在都五點了。」沈睿修打斷了白齊的怨念,用買菜轉移他的注意力。
白齊只得給自己順了順氣,認認真真地思考晚上的菜單。
「要去訂個蛋糕嗎?不過現在好像來不及了。」白齊問道。
「蛋糕無所謂,我也不喜歡吃甜膩膩的奶油。」
「那我給你下長壽麵?」
「這個可以考慮。」沈睿修點頭道。
天氣冷下來了,太陽落山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了,等兩人買好東西外面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等到白齊手忙腳亂弄出五六個家常菜和一大碗長壽麵的時候,兩人都已經餓得幾近眼冒綠光。
「第一次做這個,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因為時間不夠了,湯底也不是熬出來的,可能不怎麼好吃。」白齊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不大確定地說。
沈睿修用筷子戳著飄在面上的鵪鶉蛋問道:「這面真的只有一根嗎?」
「怎麼可能?如果只有一根面還不能燒斷,你吃的時候還得不咬斷地全部吸進肚子裡,我覺得你的肺活量難以勝任,這個就是普通的龍鬚面而已。」白齊斜了他一眼說道。
沈睿修眨了眨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笑道:「我的肺活量你應該很瞭解才對。」
「……閉嘴,吃麵!」
沈睿修筷子加起一根麵條說道:「要真的是一根就好了,這樣我咬這頭,你咬那頭,一起吃麵,最後肯定能吃到一塊去。」
白齊聽得滿臉黑線:「你對八點檔很有興趣嗎?」
「不是,以前聽我小姑姑說過,她和她老公這麼試過一次,她覺得非常浪漫,當然姑父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沈睿修笑笑道,悉悉索索地開始吞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