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男傭人

  美國人走後,緊跟著進來的是一個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英國人。早在頭天,波洛就注意到他了。他畢恭畢敬地站著。波洛示意他坐下。

  「據我所知,你是雷切特先生的傭人吧?」

  「是的,先生。」

  「叫什麼名字?」

  「愛德華·亨利·馬斯特曼。」

  「幾歲了?」

  「三十九。」

  「家庭地址?」

  「克拉肯威爾,弗裡大街二十一號。」

  「你的主人被人殺害了,你可聽到這消息?」

  「聽到了,這實在太意外了。」

  「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後一次見到雷切特先生是什麼時候?」

  傭人想了一會。

  「先生,很可能是昨晚九點以後,興許還遲些。」

  「你說,當時你在做什麼?」

  「跟往常一樣,我到雷切特先生那兒,侍候他。」

  「你的確切職責是什麼?」

  「把他的衣服折好,或者掛起來,先生。把他的假牙入入水中,再看看睡覺前他還需要些什麼?」

  「他的舉動是不是跟往常一樣?」

  傭人想了一會。

  「可不是嗎,先生。我想,他當時心挺煩呢。」

  「怎麼個煩法?」

  「他在念一封信。他問是不是我拿到他的房裡去。自然羅,我跟他說,我沒幹過這種事。可他還是把我罵了一通,盡找我的碴兒。」

  「這不反常嗎?」

  「不,先生。他是個愛發脾氣的人──我說過,要是什麼使他煩,他就是那個模樣。」

  「你的主人服過安眠藥嗎?」

  康斯坦丁大夫把身子稍稍往前湊了湊。

  「先生,坐火車外出旅行時,他總愛吃些安眠藥。他說,要不就睡不著覺。」

  「你可知道,他習慣服什麼樣的安眠藥?」

  「先生,真的,我可說不上。瓶子裡並沒有藥名,只寫上『安眠藥,睡前服』幾個字。」

  「昨晚他服過?」

  「喝過,先生。我把藥水倒進杯裡,放在鏡台上,好讓他喝。」

  「你親眼看見他喝的?」

  「沒有,先生。」

  「後來呢?」

  「我問他還有什麼事沒有?問雷切特先生第二天早上我什麼時候過去,他說,不按鈴就不必來。」

  「過去都是這樣嗎?」

  「是的,先生。常常這樣。他要起床,常常按鈴把列車員喚去,再打發他來叫我。」

  「他是愛早起呢,還是起得晚?」

  「先生,這要看他的高興了。有時候他起來吃早飯,有時候一直睡到吃中飯。」

  「如此說來,整個上午沒人叫你,你也就不以為怪了?」

  「是的,先生。」

  「你的主人有仇敵,你可知道?」

  「知道的,先生。」

  他的話毫無感情。

  「你是怎麼知道的?」

  「親耳聽見他和麥克昆先生認識論過幾封信,先生。」

  「馬斯特曼,你喜歡自己的主人嗎?」

  馬斯特曼聽了,臉色變得比平常還要冷漠。

  「說不上喜歡,先生。他人倒還慷慨。」

  「你並不喜歡他,是嗎?」

  「倒不如說我對美國人就是沒有什麼好感。」

  「你去過美國嗎?」

  「沒有,先生。」

  「你有沒有讀到過有並阿姆斯特朗拐騙案的報導?」

  他的兩頰泛起微微的紅暈。

  「說實在的,我還記得,先生。一個小女孩,是嗎?一樁叫人震驚的案子。」

  「你可知道,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就是這起案件的兇犯?」

  「不,先生,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傭人的聲調裡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興奮和感情。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現在,我們來談談你昨晚的活動。你要知道,這不過是例行公事。離開主人後,你幹了些什麼?」

  「先生,我去跟麥克昆先生說,主人要他去。後來我就回自己的房間裡,讀書了。」

  「你的包房是──?」

  「二等車最末的那間,先生,挨著餐車。」

  波洛看了看圖。

  「這我知道──你睡的是上鋪還是下鋪?」

  「下鋪,先生。」

  「就是說四號鋪?」

  「是的,先生。」

  「有人跟你一起住嗎?」

  「有的,先生,是個高個子的意大利人。」

  「他說英語?」

  「是的,先生。他會說那麼一種英語。」他的話裡流露出非難的味兒。「我知道,他在美國──芝加哥──呆過。」

  「你常跟他聊天嗎?」

  「不,先生,我寧願讀點書。」

  波洛微微一笑。他可以想像得出那是一種什麼場面── 一個高個子、 愛嘮叨的意大利人,碰一個比紳士還要紳士的冷冰冰的先生。

  「請問,你在讀什麼書?」他問。

  「先生,眼下我在讀《愛的俘虜》,作者是阿拉貝拉·理查森夫人。」

  「挺好的一本書?」

  「先生,我挺喜歡。」

  「我們接著談吧。你回到包房,然後就讀《愛的俘虜》一下到──什麼時候?」

  「十點半左右,先生。那個意大利人想睡了,列車員便來鋪床。」

  「於是你也上床睡了。」

  「我上了床,先生,可並沒有睡。」

  「為什麼呢?」

  「牙痛,先生。」

  「哦,那可是挺痛的呢。」

  「痛極了,先生。」

  「你可曾想法治治?」

  「我抹了點丁香油,先生,便不那會痛了,不過還是睡不著。索性打開床頭燈,又看起書來──不過是分分心而已。」

  「那麼你壓根兒就沒睡著?」

  「是的,先生。大清早四點鐘光景我打了一個盹。」

  「你的同伴呢?」

  「那個意大利人?啊,他直打呼嚕。」

  「夜裡他不曾離開過包房?」

  「沒有,先生。」

  「你呢?」

  「沒有,先生。」

  「夜裡你聽見過什麼聲響沒有?」

  「我想,沒有,先生。我是說沒聽見什麼異常的。火車停著,四周可靜呢。」

  波洛沉默了片刻,接著說:

  「我想,還是有點兒小問題要問。你對這一悲劇一無所知?」

  「我想是這樣。先生。這很抱歉。」

  「據你所知,你的主人跟麥克昆先生有沒有發生過爭執?或者他們之間有沒有仇?」

  「哦,先生,不會的。麥克昆先生可個討人喜歡的先生。」

  「在跟雷切特先生之前,你在什麼地方做過事?」

  「跟亨利·湯姆林森爵士,先生,格羅斯維諾廣場。」

  「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他要去東非去,先生,再也用著我了。不過,我相信,他會為我證明的,先生。我跟他多年了。」

  「那麼,你跟雷切特先生有多久了?」

  「只有十個多月,先生。」

  「謝謝你,馬斯特曼。順便問一句,你右是抽菸斗的?」

  「不,先生,我只抽捲菸──挺蹩腳的,先生。」

  「謝謝你,就這樣吧。」

  波洛向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起了。

  傭人遲疑了一會。

  「先生,請原諒,我還有幾句話要說。那位美國老太太眼下激動得不得了。她說,誰是凶手她一清二楚。她激動得厲害呢,先生。」

  「如此說來,」波洛笑了笑,「下面我們最好還是找她來。」

  「先生,要不要我去通知她?好一會兒,她一個勁地要求找個負責的。列車員在設法安慰她。」

  「朋友,喚她吧。」波洛說,「聽聽她要說些什麼。」